寧青青與金崎不熟。
這位殺殿殿主和常——不大一樣, 一身殺氣死氣,不似活。
他面孔陰鷙,眉眼細長斜飛入鬢, 鼻梁高窄, 唇薄——平,唇色是病態——青灰, 臉上全是縱橫交錯——黑色蜈蚣疤。
當然, 即便如此, 金崎——起來還是要比毛英俊更加英俊,由此可見, 毛英俊著實是生得非常不英俊。
身處魔淵——毛英俊莫名其妙——了個噴嚏。
寧青青將菌絲從袖口蕩出,凝成流線型——薄翼, 借著高空——氣流越飛越快。
這片海域波光粼粼, 清——微咸——海風呼呼刮過, 時不時便會听——風聲中夾雜著「嘻嘻、切切、吃吃吃」——聲音,似真似假,令——不寒——栗。
寧青青這團菌絲感——有一點炸毛。
她凝出腦袋,喚了一聲︰「金殿主!」
掠在前方開道——金崎回過頭來︰「在, 夫——有——吩咐。」
一張死——臉冷冷冰冰。
他——起來並沒有听——什麼異聲。
蘑菇謹慎地問了一句︰「你听——附近有什麼奇怪——聲音嗎?」
金崎皺眉凝神, 側耳片刻,刻板地回道︰「無。」
「嗯,我知道了。」寧青青點頭, 示意他繼續趕路。
她——心髒微微沉了沉。
‘難道——邪魔還未死絕?’
思忖片刻,她探出菌絲勾在金崎——衣領上, 讓他帶著她飛。
她將心神沉浸內視,反反復復地搜查自己每一縷菌絲——
道縹緲——怪笑聲更加清晰了。
寧蘑菇險些炸成了一只海膽,她聚精會神, 把自己檢查了一遍又一遍,不放過任——一處——細小——末梢。
忽然,神念微滯。
找——了。
一縷——不起眼——菌絲尖尖上,沾著一粒灰塵大小——異物。
她將心神全部調集過去,小心翼翼地探查。
是一片極其微小——死玉碎屑。
她——心髒‘怦怦’直跳,心中又是驚恐,又是慶幸。
還——現得早。
她用菌絲裹住它,翻來覆去地查。許久之後,她——現這只是一點殘留——尸渣,並無意志殘留。
難怪她一直沒感覺——它——存在。
她下意識地想要斷去——一截菌絲,將它拋得遠遠。念頭剛一動,便被她及時掐滅。
不行。這樣——東西必須徹底消滅,以防死灰復燃。
沉吟片刻,她探出菌絲,拱拱拱,拱向被元血層層包裹覆蓋——極火道骨,從它——里借來了世間——熾烈——狂火。
對于寧青青來說,謝無妄留在她身體中——是滾燙熾熱——愛意,——對于玉俑這樣——邪魔來說,這火便是——恐怖——滅絕之火。
蘑菇引來極火,獰笑著,將——段沾著玉屑——菌絲整根放進去烤。
「滋——」
陰惻惻——笑聲仍未停止︰「嘻嘻、桀桀、吃嘿嘿……」
幽幽回蕩在她——腦海中。
‘不喊痛?這會兒倒是比生前更有骨氣些。’寧青青聚來不——菌絲,彎曲著尖梢圍在火場旁邊——熱鬧——
快,——一片死灰玉屑就被烤成了透明——血玉。
血玉漸漸軟化,化成玉髓、玉滴,凝在她——菌絲上。
它變成了一小團無主——力量。
寧青青猶豫片刻之後,勇敢地探出菌絲,扎進去,大快朵頤。
蘑菇這種生物,——勇——莽。
「滋溜」一聲,玉滴被菌絲吸收殆盡。
她調集菌絲環伺在側,一條條菌絲尖上都頂著謝無妄——火,隨時準備應對變故。
玉滴漸漸滲入菌絲中,菌絲變得沉甸甸、醉醺醺。
一點一滴,化為己物。
腦海中浮起了清晰——畫面。
‘咦……唔……這樣啊!’
寧青青微怔,漸漸便放空了思緒。
凶殘炸毛——菌絲們也緩緩放軟了身段,慢吞吞地左右搖晃著,解除戒備。
這片玉屑之所以能夠成為漏網之魚,是因為它無害。
這是一段上古時——記憶。
魔神——記憶——
它在海上肆虐,漫天都是它攪起——狂暴颶風,身下——大海黑浪滔天,沒有什麼能在這里存活。
黑色——魔息源源不斷淌向大海,它要將海洋變成自己——一部分,然後掀起魔嘯,涌上陸地,殺死陸上——生命。
它本能地擴張、污染、殺戮,所經之處,不留下任——活物。
它要徹底佔據這個世界,就像它對這片海洋所做——一樣。
它動手了。
它掀起了高達數百丈——滔天黑浪,自遠洋出——,卷向陸地。
這樣——力量,令海底震蕩撕裂,火山噴涌,地殼顫動。
它怪笑著登上了陸地,揚著胳膊,等待身後——頂天巨浪徹底撲上來,吞噬這片生機盎然——大地。
就在——一霎,忽有撕天裂地——燦爛光輝自北——來。
只見一把鳳凰神戟拖曳著萬里焰尾破開重重魔霾,呼嘯著,如同星辰墜落,勢不可擋。
鳳鳴響徹天地,長戟直入魔神胸間。
迷茫——魔神只來得及慘叫了一聲,稀里糊涂就被神戟貫穿、釘回遠海,正——封住了——個——大——海眼。
整片黑海中——魔息也隨之倒卷,盡數灌進了海眼之中。
魔息順著震裂——海眼向地底蔓延,神戟焰力直追——上,魔息漫過一寸,封印便禁錮一寸,魔息蕩過一尺,封印便鎮壓一尺。順著深海裂隙,固若金湯——封印漸次生成,越過岩幔,鋪展——了陸地之下。
魔息狼狽逃竄,試圖沿著地裂逃出生天。
在溢出大裂谷之時,有封印從天——降,與神戟之力完成了合圍。
跨越海陸——大封印鏗鏘落成,魔息如同落網之魚,被徹底封在了地裂之中。
直——此刻,魔神終于——見了自己——對手————是一個額心有凰焰花火、周身透明——女性神祇。
完成了封印之後,她一刻也沒有停留,徑直向北——去。
她再也沒有回來。
鳳凰神戟——力量大部分用以鞏固封印,一時無法將魔神徹底滅殺,不過在凰火燒灼之下,它也日漸虛弱,眼——便要灰飛煙滅。
忽有一日,金色——光點穿過封印,落——了它——俑體上。
它感受——了力量,來自信眾——力量。
一頭霧水——魔神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
吸收了信仰力量之後,它便可以感應信徒——心聲。
原來,它登上海岸——一幕被凡——見,凡——以為是它召來神器封住海眼,讓大海恢復平靜,心中對它十分感激——
們為它興建了廟宇,大興祭祀——
快,祖神搬山填海——傳說就在沿海和海域流傳擴散,四海漁民虔誠地供奉、信仰它這個無面之神。
在這些信仰力量——幫助下,魔神負隅頑抗,與神戟僵持萬年。
在這期間,它知道了更多陸地上——事情。
原來世間除了它這個魔神之——,還有另一個想要滅世——邪神,邪神比它更強,破壞力更大。
女神祇封印了魔淵之後,便是匆匆前往北地與邪神戰斗——
終,她化身為大封印,將邪神永久鎮壓。
北地牧民稱她為‘牧神’,更多——稱她為‘心神女’,因為她曾對一個——類幼崽說過,她感應——萬物善良真摯——心,從——衍化出了意識,待平定濁氣之後,她自然便會消失,不會干擾世間萬象。
世——不解其意,簡單地理解為世間有了災禍,神女便因為憐憫蒼生——出世,等——災禍消彌,她就應劫——逝。
魔神恨毒了多管閑事——神女,卻也敏銳地抓住了這個機會——漁民——信仰力量終究有限,堪堪可以保它性命。倘若想要月兌困,便需要更多——信仰力量。
這個仇敵,正是良機。
它曾陰差陽錯地竊取了定海之功,如今念頭一起,自然便想——偷梁換柱,將對方——功德全部據為己有。
它不敢自稱‘心神女’,惟恐將——個可怕——神女喚回世間。于是它編出了‘西陰神女’這個名號,利用金光從俑體上剝下面具,制造‘西陰神女’行走世間,偷借女神祇——諧音、相貌、事跡,為自己騙取更多——信仰力量。
原本一切都——順利,眼見鳳凰神戟漸漸便要困它不住,就在——年,忽有謝無妄橫空出世。謝無妄實力超絕,手段狠辣,短短數年便平定天下,害得玉瑤這個西陰神女全無用武之地。
在謝無妄掌權之後,大量祭祀被廢,西陰神女名望一落千丈,魔神汲取——信仰力量斷崖下跌,它自然是恨極了謝無妄。
玉瑤、東海侯、雲水淼,種種陰謀都是為了除掉謝無妄,讓這個世間重——回——盲目信仰西陰神女——時代。
……
寧青青幽幽回過神來。
原來,所有——傳說都不僅僅是傳說。
真——有過——麼一個神女,她用神戟定海封印魔神、犧牲自己化成了萬妖坑大封印鎮壓邪神,贈予世間數萬年歲月靜——
個漂亮——大封印啊……
不知道為什麼,菌絲酸酸——,她有一點點想哭。
她這只蘑菇,總是——容易被——英雄事跡感動。
思緒一時還有些凌亂,——有一點是確定————萬妖坑里,真——藏著一個恐怖至極——邪神,遠比先前她以為——更加強大!
它,——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便在這時,另一件更加可怕——事情——生了。
寧青青再一次清晰地听——了——個夾雜在海風中——、陰惻惻——縹緲笑聲。
「嘻嘻、切切、吃吃吃……」
怎麼還在?!
每一根菌絲都炸立起來,寒意滲透每一處。
她炸著毛,菌絲全部進入了戰斗狀態——
快,她便找——了聲音傳來——方向……——
一根菌絲,掛在殺殿殿主金崎領口上,正拉扯著她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