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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嚶——」

神戟刺入玉俑的頭顱, 切開了那個口形的凹陷。

神焰涌進去,玉俑痛苦地左右搖晃著頭,再發不出聲音。

此刻, 只剩下半邊身軀的東海侯再一次把密布著尖刺的後背轉向寧青青。

她不敢撒手躲避, 就怕節外生枝。

浮屠子推著算盤轟然撞上去,再度將這只大刺球撞歪了。

「嗖嗖嗖——」

一排排尖刺飛出, 扎在了腐地上。

東海侯的身軀被徹底掏空, 軟成了薄薄一灘碎絮。

瞬間寂靜之中, 隱隱傳出些玉碎聲。

寧青青循聲低頭一看,只見三枚尖刺扎在了玉俑的右側身軀上, 玉俑借著尖刺的助力,正在把這一小部分未被凰火波及的俑體剝離出去——

放棄了本體, 金色的信仰力量盡數涌向這一部分殘軀。

失去保護的俑體立刻被凰火焚成了黑色空殼。

這樣做顯然損害極大、後患無窮, ——是生死存亡之際, 玉俑已顧不上這。

寧青青可不會放它逃走。

菌絲倒卷而回,密密麻麻的細線一縷一縷,將這段試圖逃離本體的殘肢縛了回去!

「呀啊啊啊——」尖嘯聲襲入她的識海。

菌絲上傳回恐怖的腐蝕之痛,剔透漂亮的青玉菌絲泛起層層死灰。

這個俑, 即便只剩些許殘體, 也不是人力可以對抗。

寧青青抿緊雙唇,將所有的菌絲都纏絞上去,將——綁得更緊, 助凰火擊破那一層金光防御。

雙手握戟,直直貫——!

「轟——」凰火卷過裙邊。

玉俑灰飛煙滅。

只見——躺臥的地方留——一個奇異的黑色漩渦, 不知通往何處。

神戟鎮著這一處眼位,一簇又一簇凰火渡入漩渦之中,隱隱煥發出封印之光。

寧青青退出一步, 怔怔望向自己的右手。

那股死玉般的寒氣已順著菌絲襲入她的身體。她冷極了,戰栗由內而外,遍布全身。

「夫人——」浮屠子踉蹌著滾了過來,一邊噴血一邊擔心她,「你沒、咳噗、你沒事吧?」

寧青青緩緩轉頭望向他。

只見這胖子的黑袍已經染成了血衣,只不過衣裳顏色深,不那麼醒目,脖子上也落了個兩頭透風的孔洞,險險沒有割斷氣道和大脈。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

「浮屠子,」她用平靜的聲音,快速說道,「這個東西身上淌出去的,是魔息。我懷疑這里便是魔淵封印的陣眼,神戟恐怕拔不得。」

浮屠子倒吸一口涼氣,望向那個黑色漩渦。

她繼續道︰「見到謝無妄,告訴他,我寧願他殺了我,也不願做任何違背我意願的事——!」

浮屠子的綠豆眼睜成了土豆眼。

「夫人?!你怎麼了!」

他定楮望向她,卻看不出任何異常。

只有寧青青自己可以感覺到,轉化正在不斷蔓延,順著她縴細的脖頸,爬向她的臉。

玉俑只剩下了一絲殘留的意志,——就是這一絲力量,她也無法抵抗,這是真真正正的、邪魔的意志。

她感應到了——!——寄生在她的身軀中,想要伺機奪謝無妄的道骨,用來復活!

僵化襲至她的——巴。

寧青青吃力地開口,用氣聲告訴浮屠子︰「——要奪謝無妄的道骨來復活!離我——遠——,別再靠近!將話帶給他!」

頭皮麻得厲害,一陣白光泛濫之後,寧青青徹底失去了身軀的控制權。

一層無形的俑罩住了她,操縱她。

命運,果然還是降臨了。

原來是這個東西,利用她的身體,做了謝無妄的劫。

邪魔活動了幾——肢,咯咯笑著走向浮屠子︰「和你開玩笑呢,過來,我看看你身上的傷。」

寧青青仿佛回到了青城山的噩夢之中,她什麼也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一步步上前,準備傷害她在意的伙伴。

‘浮屠子,別信——!’

她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這個東西要殺浮屠子滅口。

胖子怔怔站在原地,傻乎乎地張著嘴,看著她靠近。

‘傻子,快跑啊!跑!’

到了三步之內,浮屠子忽然一個激靈醒過神︰「夫人從來不會和屬——開玩笑!」

他猛地向後躥去。

邪魔一把抓了個空。

浮屠子傷重,一動,便氣喘如牛。他身上的衣袍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淅淅瀝瀝地灑——血串。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狼狽逃竄。

數次險些被抓住衣袍。

邪魔抓起了落在地上的大算盤,呼嘯著,一——揮向胖子不靈便的身體。

「砰!」

浮屠子攔腰挨了一擊,身軀轟隆陷了半邊到腐地里面。

邪魔冷笑著,拎起算盤步步逼近,目光落在胖子的腦袋上。

一步、一步。

寧青青拼盡全力想要拖住這具不听使喚的身軀。

然而無論她如何撲騰,都無法撼動它——毫。

‘啊啊啊啊——’

邪魔——揚起算盤,用尖角對準了胖子的頭顱。

就在浮屠子命懸一線之際,周遭的氣浪之壁轟然一震,散成了縹緲雲煙。

空間結界,破了!

璀璨的光芒照入視野,寧青青短暫地茫然了一瞬。

她難以形容眼前究竟是什麼樣的景象。

粼粼盡是水光。

水浪巨壁直貫天地,被結界擋在外頭,築成了——面宏偉至極的水牆。

陽光從極——處照耀——來,經層層反射,與水光徹底融合,漫成了一片金藍,美麗壯觀之極。

這是瀛方洲——的海底。

出來了!

無數天聖宮門人結成了殺陣,環在周遭,氣氛肅穆森然。

大約十丈之外,謝無妄單手扶著鳳凰神戟,正將視線投來。不過那麼三——日沒見面,卻像是隔了春秋。

廣個告,【  \\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他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仿佛根本沒將這封印、神物放在眼中。

寧青青卻知道,是他強破了這個空間結界,將她接回身邊。

心尖一顫,胸中盡是酸澀。

邪魔知道不可能殺掉浮屠子了——

轉了轉眼珠,扔開算盤,惡人先告狀︰「浮屠子要殺我!」

謝無妄的目光平靜無波。

垂眸,望向浮屠子。

胖子爬起來,踉蹌滾到一旁,嘶聲道︰「夫人被邪魔控制了!她、她說不可拔戟,戟封著魔淵!咳咳!還、還有,邪魔要偷道君您的道骨!道君——心!」

消息帶到。

寧青青舒了一口氣,焦灼的心——總算是松緩了。

胖子張了張口,終究沒忍心說出另外那一句——寧青青讓謝無妄殺了她。

這一句,他說不出來。不管道君忍不忍心,反正,他絕不忍心!

「他胡說八道!」邪魔款款走向謝無妄,語聲帶著媚,「不要信他,一派胡言,我怎麼可能傷害你呢?」

謝無妄笑了笑︰「嗯。過來。」

寧青青感覺到邪魔激動得渾身顫抖。她知道,只要踫到謝無妄,——便有本事取走他的道骨!邪魔的意志,並非人力可以抗衡,只要接觸,——便會像奪舍自己這樣,佔據謝無妄的身軀——

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謝無妄!’寧青青又驚又急。

他的唇畔含著淡笑,笑得風華絕代。黑眸注視著她,有——意,有安撫。

她仿佛听到了他往日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阿青,傷我,切莫自傷。

——阿青你看,我這麼壞,這麼硬實,沒有什麼傷害是我承受不住的。無論任何時候,只管放放心心傷我,切勿自傷。

——阿青。不愛你是假話,愛你是真。

從何時起,他喚她阿青之後,不再捅她冷刀子,而是害她心口酸澀,幾欲落淚?

‘不!謝無妄,不!’寧青青心急如焚。

他淡笑著,動了動薄唇,無聲告訴她︰「沒關系的。」

這一幕,她曾夢到過。她夢見自己被控制,舉著劍刺向他,要取他的性命。

在夢中,他便是這樣微笑著,告訴她沒關系。夢中謝無妄的臉,與眼前這張臉融合在一起。

原來這就是命運嗎?

一步、一步。

他立在三丈之外,斂去表——,靜靜凝望著她。

‘謝無妄!’她在心中向他喊,‘殺我!殺我!——奪你道骨,便可復活!’

她確信謝無妄能夠感應到她的心意。

她的求死之意。

他與她有著驚人的默契,合力刺碎玉俑,便是證明。

‘殺了我——殺了我!謝無妄,殺我!’

遺憾的是,謝無妄不為所動。

他甚至輕輕揚起雙袖,欲將她接入懷中。他自負至極,他相信即便被奪了道骨,他也能夠將她從邪魔手中救回來。

殺她?不可能。

一步、一步。

邪魔又踏過一丈。

‘不可以。’寧青青的心髒如同在油鍋中烹煎,‘絕對不可以!’

看著謝無妄平靜的臉,她忽然想起了妄境中的那一幕——他自傷神魂,一點點奪取了那具妄境之軀的控制權,在最後關頭化身為燭,替她除去心魔。

她冷靜——來。

對……她也可以。

她摁——了心頭的焦灼,將心神徹底沉浸,感應那些僵成了死灰玉質的菌絲——

們還在,只是被那邪魔的意志覆著佔據,她無法奪回控制權。

不過……她可以自傷,從內部斷掉——們!

‘碎!’

菌絲崩斷,利刃一般的斷口切向她自己的命脈,也切向覆在她身體之中的無形之俑。

邪魔剛被凰火擊殺,其實也是最虛弱的時刻。

「 。」

細微的破碎聲響起。

「啊啊啊——」邪魔捂住左邊胸口,發出尖利至極的慘叫。

「阿青!」謝無妄驚怒,瞬移而上。

‘不會……讓——……踫到你!’寧青青向來是一只決絕又堅定的蘑菇。

‘碎!碎!碎!’

錚然的斷弦之聲響徹她的軀體。疼啊……疼得要命……

可她不怕!听著那不似人聲的尖嘯,她知道這個東西比她疼得厲害!痛也是它更痛,死也是它先死!

痛,卻極是痛快!

‘殺!殺!殺!’

蘑菇破釜沉舟!

菌絲如天塌地陷一般崩斷,邪魔附著的每一處,都遭受了狂風暴雨般的摧殘。

「啊啊啊啊——」

命脈瘋狂破裂,那個怕疼又怕死的東西厲聲慘嘯著,一點一點被切割成灰,——的嘯聲愈加——亢,終于有一霎,噪音消失,世界恢復了一片寂靜。

‘嚶——’干淨的聲音回蕩在腦海。

謝無妄瞬移到了身邊。

在他攬住她的那一霎,她掙月兌桎梏,動了動手指。

雖然只挪移了毫厘,——這意味著,她殺掉了寄生在自己體內的邪魔,恢復了自由的意志。

「陽光……真好。」她輕輕吐出氣音。

這般壯麗的金藍絕景,她都想象不出來。這句話,她方才便極想說的。

「阿青,阿青。」謝無妄恨極,咬著牙,尾聲微顫,「不要睡。」

她才不睡。

她正在凝聚心神,努力將那些斷掉的菌絲聚向心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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