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若無其事地將宣紙合起來, 放回小木格中。
他望——她︰「這也有必要留——?」
寧青青本來只是把字條隨手往木格里一塞,自己都快要——記得了。
正想搖搖頭說出實話,可是一抬頭, ——見他那雙幽邃漂亮的眼楮里面懶洋洋地泛——些許柔情, 到了嘴邊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
她想起了他用修長冷白的手執卷看書的模樣。
真好看啊。
她眨了眨眼楮,夸他︰「你的字好看。」
謝無妄眸光微微一震, 似是不敢相信。
片刻, 他垂頭笑了笑, 道︰「——把婚書也收進去?那幾個字寫得更認真些。」
聲音清冷又低磁,沉沉帶著笑意, 寧蘑菇覺得天下沒有一只雌性生物可以拒絕。
她只是一只平平無奇的以貌取人的蘑菇,自然不能免俗。
「好啊。」她說。
謝無妄無比淡定︰「我去殿中取。」
他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還有閑心左右看風景, 完全不擔心她會反悔。
她倚在窗下——他, 見他——疾不徐離開了結界——
那道散漫——羈的身影,寧蘑菇忍——住嘀咕︰「他也——是那麼在意嘛……」
話音還沒落下,便見那道挺拔玉立的身影穿過結界,手持婚書, 悠然踏回了庭院中。
寧青青︰「……」
一出一進, 有一息時間嗎?敢情只是在她面前慢啊?
她抿住唇,偷偷笑了起來。
他踏進臥房,挑——眉問她︰「要——?」
她快速搖了搖頭, 臉頰泛起陣陣熱意。
他輕笑一聲,打開小木格, 將婚書端端正正放了進去。
像是將一顆心放到了最安穩的地方。
「今夜陪你賞月——何?」他問。
她抬頭,見他已走到了面前,整個人灑月兌又漂亮。
「好。」
謝無妄和寧青青並肩坐到了屋脊上。
今日有雨, 謝無妄稍微散出些氣勢,將落過來的雨絲蒸騰殆盡。
離他近一些,便感覺——到任何潮意。
極遠處,月在雲層中進進出出。
帶著涼意的夜風拂起了她的頭發,心情晃晃悠悠,整只蘑菇都是飽滿快樂的。
他的衣袍寬大,與她柔軟的裙邊疊在一起,他的黑眸中染——笑意,只有情,沒有欲。
這讓她感覺更加安心。就像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他與她初初相遇時那樣。
她時不時閉起眼楮,感受雨中的梨木味道,以及他身上的溫度和冷香。
「為什——喜歡坐在屋頂?」他閑閑地問。
寧青青抿著唇笑了笑,彎起的雙眸中流露出一絲回憶之色︰「那時候……總有錯覺,在屋頂等你,特別容易等到。」
他側眸望過來。
她被他——得有些奇怪,偏頭與他對視︰「……有什——問題嗎?」
謝無妄笑——抬手,輕輕揉了下她的腦袋︰「——是錯覺。」
「嗯?」
他挑眉,望——雨幕中的乾元殿。
「爬這——,我能看——見?紅顏禍水,亂我心。」他清清冷冷地吐氣出聲。
他這個妻子,只要一無聊就極容易睡著,坐在屋頂上也是說睡就睡,一——留——就栽下去。睡著了防御全無,非得摔痛了才知道醒。等他回來,又開始嗚嗚嚶嚶向他撒嬌。
廣個告,【 \\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竟然安卓隻果手機都支持!
後來他也是怕了,見她往屋頂上爬,他能回便盡量回來。
听他這——說,寧青青先是一樂,然後抿住了唇,悄悄把腦袋轉開︰「誰知道能亂到你啊。」
「呵,」他壓——嗓笑,「亂沒亂心中沒數?」
她的腦海中立刻就晃過了許多少兒不宜的畫面。
半晌,臉頰上的熱意終于消退。
她決定換個話題,畢竟屋頂不夠結實。
「你給我做的鳳凰煙火,用完啦。」她覷——天空,把上回在北臨州勇斗金角犀妖的事情講了一遍。
其實浮屠子早已事無巨細地稟給了謝無妄,——過他並未開口,而是靜靜地听她吹噓自己的戰績。
她的聲音很清甜,天然地帶——三分笑,听她嘀嘀咕咕地說話,總是不自覺被她感染,心情也會愉快敞亮起來。
「回頭給你更大的。」他知道她的審美,就喜歡又大又漂亮的東西。
「嗯!」她笑吟吟地轉回頭來。
此刻氣氛實在是好,她思忖片刻,緩緩——他挪近了些,伸出一只手,挽住他松松放在膝上的胳膊,然後將腦袋湊過去,輕輕倚在他的肩上。
他沒動,也沒說話。
「謝無妄,」她問出了縈繞在心中許久的那個問題,「天命,當真——可違?」
「是。」
她在他肩上拱了兩下表示搖頭︰「我——會奪你的道骨。」
「我知道。」
她輕嗅——他身上好聞的味道︰「——果我被什——東西控制的話,我情願你打傷我,甚至殺了我,也——願意這具身軀違背我的意願,做出糟糕的事情。」
謝無妄笑了起來。
她氣呼呼地抬頭瞪他︰「別笑,我說正經的。」
「傻姑娘。」他笑——,抬起另一只手,將她的腦袋摁回他的肩膀上,「你以為我只是道骨厲害麼。」
「可是……」
「沒有可是」,他繼續雲淡風輕地笑道,「我手中的勢力,遠勝百來個道君之身,這便叫做權傾天下。」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她知道,他舍——得傷她。也許這才是所謂的「天命」,即便知道是坑,還是義無反顧地往里面跳。
她悶了一會兒,弱弱地嘀咕︰「——是姑娘,早被你禍害了。」
謝無妄愉快地大笑起來。
笑罷,挑起她的下巴,垂眸看——她的眼楮,正色道︰「哪一日若是夢見被我禍害,千萬記得告訴我。」
寧青青怔了下,回過——,氣咻咻地轉走了頭,——理他。
半晌,她方轉回來,瞪他︰「那就——是美夢成真,而是噩夢降臨!」
謝無妄又一次大笑起來,揚起雙臂,將她攏到了懷中。
她臉上氣呼呼,心頭卻泛——絲絲暖意。
她知道,這是一個沒有明言的誓約,他用這個誓約來約束他自己,將更進一步的決定權徹底交到她的手上——
過像謝無妄這種老奸巨滑的家伙,能夠退這一步,意味著他已經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她這只蘑菇,明知道他在用香噴噴的餌料引她上鉤,卻還是老老實實地伸——脖子,亦步亦趨跟——他去了。
「怎麼這樣啊……」她憂郁地拖長了聲線,「又栽進同一個坑里了。」
「我——是坑。」謝無妄頓了下,「是山岳。峰巒險峭,勢不可當。」
寧青青︰「……」
雖然他語氣正經但是她覺得他一點也——正經!
听他這般一說,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自己被硌痛的腿。
傳音鏡,是圓的啊——
是傳音鏡硌了她,那是……
她驚恐地輕輕吸了一口氣,難以置信地往他袍子上瞥了一眼——
是吧?
也就小半年不見,他是真要捅破天啊?
寧蘑菇再一次暈乎乎地開始懷疑菇生。她覺得自己那個夢,可以遲些再做。
心中有些羞意,也暖融融地泛——喜悅。
她環視四下,煙雨蒙蒙,這個世間,當真是美極。
等等。
煙?
她推了推謝無妄,示意他回頭看。
雨霧之中,一道道狼煙自北——南而來。
謝無妄長眸微眯,身上氣息消失了一瞬。
旋即,——念掃蕩千里。
他的臉上全無一絲異色。這個男人,無論何時何地總是那麼鎮定淡然,好像天塌下來也——怕。
半晌,謝無妄眉稍微動,笑道︰「是你的板鴨。」
寧青青先是一喜,然後心頭一跳,反手攥住了他的手。
「這個時候,它應該還在四處撒尿佔地盤才對。」她沉下小臉,——情嚴肅,「我離開之前,讓它留意萬年老妖怪的事情,想必是有了眉目!」
「哦?」謝無妄微挑眉梢,攬住她,踏入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