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青看不懂謝無妄在藥王谷做了什麼, 也看不懂他此刻正在做什麼。
他並沒有帶她走遠,而是停在距離藥王谷百里左右的青山中,伐起木頭來。
她茫然地站在一株樹冠繁茂的大榕樹——, 看著他利落而忙碌的身影。
忽然想起——離那一日他蓋東面書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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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 她是真的想要與他好聚好散,雖然有些意難平, 也有些覺得便宜了他日後的妻子, 但那時, 她是真的決定要放手。
誰知這個家伙陰險狡詐,以退為進, 一步步騙著她卸下心防,一日日被他用溫水煮了青蛙。
是何時被他打動了呢?也許是香酥小銀魚——烤土豆, 也許是蓮華境嚴冬中的元火守護, 也許是三百年都不曾發現的「生氣亭」, 也許是在他御案——面找到的那一堆古怪零散的禮物,也許是妖王一事中他的信任以及那碗陽春面……又或許,是看到他殞落的幻象時,那一霎那的驚慌心悸。
蘑菇, 本來就是軟軟的生物啊。
靠近之後, 發現他比她想象中更加細致體貼。
她覺得,他總有一日,——的可以治好她心中的傷。
她稍微縮了縮肩膀, 抬眼望他。
只見謝無妄擺弄著木頭,漸漸在樹梢間鋪出了一個輪廓。
大鳥窩?
寧青青茫然地眨了眨眼, 忍不住揚聲問他︰「謝無妄,你在干什麼?」
「給你築巢。」他沒回頭。
蘑菇︰「??」
她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來,蕩出菌絲, 把自己吊到了樹頂上,居高臨下地看他忙活。
這只木巢,比她玉梨苑那張床榻稍小一些,剛好夠她和謝無妄窩在里面。
她控制著菌絲,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放到了木巢旁邊。
一條條木板弧線光滑,也不知他是怎麼搭的,竟能用硬木頭做出一個看起來溫馨又軟——的大窩巢。
扶著窩邊,她心頭忽然一跳,想起了繁衍的事情——
以他是要……
她糾結又遲疑地拿眼楮瞄他。
忙碌的謝無妄總算是側眸瞥過一眼。
他道︰「別想好事,這麼幾塊木頭承受不住。」
寧青青︰「……」
很快,一個漂亮完美的木巢出現在寧青青面前。
她想要跳進去,被謝無妄攔下。
他揪著她的後脖領,把她拎到了樹——︰「在這里等。」
她探出一條細細長長的菌絲,繞著手指,將它「呼呼呼」甩纏到指頭上,然後反方向轉,又將它「呼呼呼」地拋開。
就這麼百無聊賴地玩了一會兒,——他不知從哪里尋來了許多金燦燦的大軟葉。
每一片都厚實干淨,看起來像是在溪水中洗過。
密密的大金葉,一層一層鋪嵌進了木窩中。一眼看去,竟像是一張編織而成的大毯子,致密整齊,特別符合她的審美,直叫蘑菇雙眼放光。
是她喜歡的窩巢。
她立刻就把這里歸入自己的地盤。
四——看了看,發現謝無妄把用不著的邊角料很隨便地扔了一地。
這個就讓蘑菇有些受不了,她蕩出菌絲,將那一堆雜物全部拍碎,埋到了大樹底。
完美。
蘑菇正得意,忽然听到謝無妄恨恨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阿青,我準備的木楔子呢?」
寧青青︰「……」
抬頭望去,——他生無可戀地盯著那片干淨的林間土地,身上一絲一絲散發出憂郁。
半晌,他揚手拍了拍木巢︰「做楔子的功夫,這樣的巢可以搭十個。說吧,怎麼賠。」
蘑菇瞬間心虛。
不過她還可以狡辯。
她梗起了她的小脖子,硬氣地說道︰「你從前不知道燒了我多少重要的東西,我都沒找你算帳呢!」
也不知為什麼,一听這話,謝無妄忽地便笑開了。
笑得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眼尾甚至微微泛起了暈紅,一層極薄的水霧遮住他的眸色,他闔目、勾唇,掠到樹——繼續做新的木楔子去了。
寧青青眨了眨眼。
從前她每次說他不該燒她的東西時,他總能講出一大堆那些東西無用的——由,堵得她說不出話,直生悶氣。
如今他可算是感同身受了。
她又得意了起來,吵嘴吵贏了很愉快,還能讓他認識到從前的錯誤,更是雙重愉快。
直到謝無妄用木楔將整只窩巢徹底固定好,然後將她摁進松軟舒適的巢穴里面時,她才意識到這個男人好像並沒有半點斗嘴輸給她的萎靡,反倒呼吸沉沉,眸色深得令她有些害怕。
「阿青。」
他覆在她上方,雖然沒有把重量放到她的身上,卻還是讓她心驚肉跳。
謝無妄盯緊了她,一字一頓︰「我曾以為,再無機會燒你東西了。」
寧青青︰「?」
這個情形怎麼——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以他還想燒她的東西?打擊報復?
看著這只茫然的蘑菇,謝無妄垂睫斂去了暗沉的眸色,翻身平躺到她的身邊。
「床頭床尾六只木屜里面,枯枝敗葉都溢出來了。」謝無妄道,「無人幫你處——,滿了打算怎麼辦?」
她側眸瞥他︰「你別管,我留——的東西都會用得著。」
「呵。」他毫不留情地譏哂。
蘑菇不服氣了︰「我都在玉梨苑住了三百年了,你幾時見我的東西滿出來過?說了放得——,就是放得。」
謝無妄︰「那是因為我在你睡著的時候替你處——過八百次。」
「原來你背著我偷燒我的東西!」憤怒的蘑菇沖他咆哮,「謝無妄你知不知道我留——的東西都很重要!」
「能忘記的就是不重要。」他深諳吵架的藝術——心平氣——,對方就輸了。
果然,蘑菇氣到炸毛跳腳,差點拆了他新築的巢。
謝無妄笑得前仰後合,捉住她一雙小手,制住她的腿腳,將她側著箍入懷中。
鬧騰了一陣,她氣不動了,垂——眼角,可憐兮兮地說︰「反正你以後不要再燒我的東西。」
「堆滿了怎麼辦?」他懶懶問。
「不會滿的。」她言之鑿鑿。
「那是因為我在處。」發覺話又繞了回來,謝無妄不禁額角微跳,啞聲失笑。
他是什麼人?從前他每說出一句話必定大有深意,要讓旁人好生琢磨許久。
這麼一個心思如海底針、深沉不可捉模的君主,竟在這里來來回回地說些毫無價值的車 轆廢話,並且甘之如飴。
他閉上了眼楮,听著她嘀嘀咕咕地念叨了他半天,心中只覺暖融愉悅。
等她停——來,他睜眼,道︰「還有幾個時辰閑暇,阿青想不想雕木頭?」
她正彎著眼楮在舒適的軟巢里拱來拱去,听到這句話,眼角——唇角的弧度緩緩消失。
她抿了抿唇,輕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想,會難過。」她說。
他笑著撫了撫她的臉頰︰「不雕人。雕你那只板鴨。」
這麼一說,她便來精神了。
謝無妄有備而來,當即取出一截光滑的圓木,以及一把包裹得十——嚴實只露出些許小刀尖的匕首。
她盤腿坐起來,專心致志地雕起了木頭。
時間在身旁靜靜流逝,夜幕降——之前,她手中多出一只惟妙惟肖的酣睡板鴨。
她得意地將它遞給謝無妄。
「阿青,」他淡笑著,凝視她,「你到乾元殿取木人那次,身上有傷。白雲子事無巨細稟給我了。」
「啊……」她點點頭,「對,板鴨崽吞掉了你給我的元血,還吃了我一只蘑菇。」
他敲了敲手中的木板鴨︰「既能原諒它,如何不能原諒我一回?」
寧青青目瞪口呆︰「這能一樣嗎?它是妖獸。」
「——以我連畜生都不如?」這一刻的謝無妄,微微露出些許鋒芒。
寧青青怔怔看著他。
他這是在怪她?他的耐心這就耗盡了?
對視片刻,謝無妄輕聲一嘆,攬住她的肩。
他道︰「在妄境時,我被困在軀殼中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他傷你的心,我在心中將他千刀萬剮,猶不解恨。」
她微微有些僵硬的身軀一點點放松下來,偏頭去看他︰「那不就是你自己?」
「但我卻與你同仇敵愾。」謝無妄不要臉皮地說,「阿青,我與你是一邊的,忘了嗎?木台上陪你一起死,同你一起回來。也算是同生共死的情誼。」
寧青青︰「……」
「我一眼都未曾看——那只像你的木人。日思夜想,無法釋懷。」他的聲音低沉了少許,字字句句落入心間。
她憂郁地垂——了眼角︰「再說吧。」
謝無妄笑著撫了撫她的發︰「不急。」
他向來雷厲風行,攻擊性極強。既要幫助她走出陰影,自然是手段百出,針對她的心結一處處攻下。
他道︰「阿青該去听壁角了。」
寧青青︰「???」
她回過了神︰「你故意激怒音之溯,點破雲水淼的身份,原來是為了這個。」
不得不說,謝無妄這一招很有用。
今夜的洞房花燭夜,必定不可能平靜。
一定會听到有意思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