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與寧青青離開禁殿。
「——單上的人是不是……」寧青青剛——開口, 便被謝無妄豎掌——斷。
「隔牆有耳。」他淡定地用廣袖卷住她的腰,掠回玉梨苑。
落在門口時,他非常君子地微微俯身, 詢問是否可以——入。
寧蘑菇幽幽嘆了口氣︰「——來吧。」
主人離開了幾日, 整個庭院隱隱便有了些許寂寥之色。
不過在她拎著裙擺輕快地穿過院子,抬手與桂樹、木頭們打過招呼之後, 庭院便如水洗——般, 瞬間鮮活明亮了起來。
謝無妄站在廊下看著, 心中不禁浮起了諸多暖融之意。
她到了正屋,負著手, 轉身望向他︰「還要我請你嗎?」
謝無妄垂眸淡笑,瞬移到她身旁。
坐到窗榻下時, 他立刻恢復了那副懶散的模樣, 斜斜倚在那里, 漫不經心地道︰「這些人先不動,我會讓人盯著。」
他用兩根手指拎出傳音鏡,隨手扔到矮桌上。
「在等消息嗎?」寧青青問。
「嗯。」
她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逐客︰「不如回乾元殿, ——邊處理公務一邊等?出門兩三日, 又該積壓——大堆事情了。」
謝無妄︰「……」
四目相對。
從前他要走,她總是蹭著他,能蹭——刻是一刻。她會像條尾巴一樣, 捉著他的衣裳跟在他的身後,有時候出了院子她仍舍不得松手, 他便只能縱著她一路跟過白玉道,——步一步走回山巔去。
如今……終究還是不——樣了。
半晌,謝無妄笑了笑︰「說得是。」
剛起身, 傳音鏡亮了起來。
是從藥王谷傳回的消息。
謝無妄派去的是信殿的人,個個能言善道,借著撫恤之——,從藥王谷弟子長老們口中套問出了不少雞零狗碎的陳年舊事。
其中幾件就頗值得玩味。
早在玉瑤應劫而亡的時候,便有——個長老跑到音之溯面前大嚼舌根,告訴他玉瑤其實是被連雪嬌——走的,這個長老還指出了不少證據確鑿的心機小事。當時音之溯已經娶了連雪嬌,听過之後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還斥責了這位長老,讓他日後莫要多嘴多舌。
後來到了連雪嬌與音朝鳳出事那一日,連雪嬌身邊的嬤嬤也說了同樣的話,音之溯當時听了卻像是五雷轟頂一般,毫不猶豫就信了她。這件事讓長老頗有些心——不平——谷主信別人,卻不信他。
還有——件,音之溯早些年很喜歡自言自語,玉瑤離開之後,他這個毛病漸漸便好了。
再有便是,藥王谷的——人們十分篤定,玉瑤離開之後,再沒有回過藥王谷。
謝無妄悠然坐回了軟榻上。
眉梢微挑,語氣輕懶︰「阿青,你怎麼看?」
寧青青回憶著音朝鳳伏誅那日音之溯無辜失措的模樣,不禁蹙緊了雙眉——顯然,對于——件早有耳聞的事情,誰也不可能表現得那般震驚,所以音之溯是裝的。
「他早就知道,卻隱而不發。」她沉吟道,「那一日,連雪嬌與音朝鳳雙雙身死,清清白白的音之溯卻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大家都很惋惜他與玉瑤那一段情。」
她搖晃著小腿,——下——下無意識地輕輕踢著榻下的踩腳木。
忽然動作——頓,她難以置信地吸了——口氣,眸帶驚恐地望向謝無妄︰「不會吧?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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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著,鼓勵地看著她。
寧青青緩了緩,道︰「音之溯一直在等玉瑤。他已有妻有子,就算等到了玉瑤又能如何?可是他還是在等。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確定自己可以在玉瑤回來的時候,光明正大地除掉那對母子,堂堂正正與玉瑤在一起?謝無妄,我是不是把人心想得太壞了?他們可是親父子啊。」
謝無妄淡笑︰「阿青,我向來以最惡的惡意揣度人心。」
她怔怔看他。
「再惡。」他輕輕點了下桌面,「大膽些。」
「再惡?」寧青青抿住唇,緊張地沉思了——會兒,然後說道,「魔蠱之事,音之溯正是幕後黑手!而他做這——切的目的,是要讓世間陷入劫難,引西陰神女出世!」
這個想法把她自己驚得脊背發寒。
謝無妄卻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等等。」她的瞳仁——點點收縮,「再出世的西陰神女並不是玉瑤,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音之溯,他到底在等——麼啊?我記得,我第一次進藥師蓮華境時,音之溯也曾喚我玉瑤。而雲水淼……」
寧青青重重眨了下眼楮。
「如果我方才的假設成立,控制魔蠱的人正是音之溯的話,那麼,正是他讓毛英俊把‘西陰神女’擄到了他的地盤,由他來英雄救美,然後借著蓮霧的影響,順理——章地和‘西陰神女’發生那樣的關系……」她揉了揉發暈的腦袋,「謝無妄,難怪我們變成了故事的配角,原來這話本子,是人家自己寫的啊!」
謝無妄扶著額,低低地笑起來。
「這麼——說,那可全都能說得通了。」寧青青暈乎乎地站起來,抱著肩膀原地打了兩個轉轉,「音之溯能夠用魔蠱操縱別人心智,他需要的,其實只是一個‘西陰神女’的殼子,只要他攻破這個神女的心防,便可以用魔蠱控制她,讓她變——他心目中那個‘玉瑤’。」
激動之下,她險些自己絆倒自己。
謝無妄忍不住輕嘖一聲,抬手拎住她的袖口,助她站穩。
寧青青正在飛快地轉動腦子,迷迷糊糊就被他牽著走到了他的身旁。
她繼續說道︰「所以音之溯說的那句,‘只要這個世間,風波永遠不停,劫數永遠不盡,你,就不必應劫而死’並不是空放大話,他是真的可以做得到!因為一旦這魔蠱無休無止地感染下去,自然能夠讓這個世間永遠深陷動-亂之中啊!」
蘑菇像一只乍然被驚到的鳥,惶惶地抬起眼楮。
對上了謝無妄那雙無波無瀾的黑眸。
看著這雙曾經把她溺死過無次回的眼楮,她的心緒奇異地寧靜了下來。
謝無妄輕笑出聲,道︰「思路不錯,證據全無。」
寧青青︰「……」
她抿了抿唇︰「不如我們直接把他干掉?」
謝無妄笑︰「沒把我道律放在眼里?」
「不定無證之罪!」寧青青拖著聲音,「知道你最死板啦!」
「會找到證據,」謝無妄道,「只要做過,就別想逃。」
寧青青︰「……」
為什麼——句執法如山鐵面無私明察秋毫正——凜然的好話,能被謝無妄說得這麼邪惡陰森?
他起身,慢條斯理地拂了下衣袍︰「阿青,出門兩三日,學業定是荒廢了不少。專心念書,我去查案,回來考你。」
寧青青︰「……我也要去!」
「養你的傷。」謝無妄無情地抬腳往——走。
寧青青︰「謝無妄你做人不能這樣啊!」
吊完胃口就撇下她?這也就罷了,還要逼她念書?!
這是什麼人間疾苦。
謝無妄冷酷無情,不為所動︰「沒商量。」
她下意識就跟了上去,隨手捉住他寬寬的袖邊,防著他‘咻’——下瞬移沒了影。
「謝無妄……」她小跑著,跟上他的大步,「你不能這樣啊,方才還是我給你提供的思路呢,你怎麼可以拿了人家的就不認帳?」
他只輕笑兩聲,繼續踏過白玉山道。
單純的蘑菇就這麼被他——步一步釣到了山巔。
踏入後殿之前,謝無妄總算停下了腳步,他回眸︰「阿青,查案也不是我去查,我要在殿中處理這幾日堆積的公務,你幫我?」
寧青青︰「……」
她假笑著,飛速遁回了玉梨苑。
謝無妄負手凝望她的身影消失處,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