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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無……長物?」她歪著腦袋。

四目相對。

謝無妄讀懂了寧青青眸中真情實感的疑惑。

再一瞬, 智多近妖的他明白了她在疑惑些什麼。

謝無妄︰「……」這下是真的想吐血了。

周遭震動平息。

最貼心的大棉襖浮屠子圓溜溜地滾了過來,嘶吼得比死了親爹都要淒厲︰「道君——屬下護駕來遲嗷——」

寧青青︰「……」謝無妄要是再虛弱一些,保不齊能被他這一嗓子震斷氣。

謝無妄轉身, 神色淡漠, 連慣用的假笑都沒有掛上︰「虞浩天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給我查。」

「是!」

眸光一轉, 見虞玉顏委頓在一旁, 連妝都沒有補。

方才她沖得太疾, 當胸挨了最狠的自爆沖擊波,此刻仍未緩過來。

「這個刺客不是兄長對吧?是假的對吧?」虞玉顏雙目茫然, 喃喃地,不知在問誰。

旁人默默從她身旁繞開。

聖山自有防御巨陣, 若是旁人冒充的話, 早早便會觸動陣法。能夠這般直直沖到山巔, 只意味著一件事——此人,確實是虞浩天無誤。

謝無妄淡漠地掃過一眼。

廣場破碎,心月復叛變,全然無法在他的眼楮里掀起半點波瀾。

他緩緩轉身, 將寧青青攔腰抱了起來, 一步一步繼續走向後山。

踏過廢墟,順著殿前黑玉階,踏上那座黑暗巨獸般的大殿。

有懷中之人, 他的身影絲毫也不顯得孤獨。

睥睨天下的道君,緩步踏進代表著無上權勢的御殿。

大殿中空無一人, 謝無妄步履沉穩,曠闊的殿頂隱隱帶著些回聲。

重而肅穆。

這座殿堂放大了一些細微的聲音,他沉沉的喘-息聲也分明了許多。

再不說話, 便要讓她察覺到他的傷重虛弱了。

「阿青,」他垂眸看她,正色問道,「你怎知虞浩天有問題。」

寧青青見他神色認真地向她請教,不禁微微彎起了眼楮,露出一點「孺子可教」的贊賞神情。

她緩緩轉動著眼珠,思忖了一會兒。

「寄如雪那個用來易容的面具,已經算得上神異了吧。」她慢吞吞地賣著關子,從別處說起。

「是。」

她搖晃著腦袋︰「但也只是改變了相貌而已,寄如雪那副身材還是很糟糕,聲音不好听,身上的味道也很大,用了一堆香粉都蓋不住汗味。」

謝無妄︰「……」她的思緒,可真是過分跳躍。

「黃小泉已經算是個非常不挑食的人啦,」說起這個,寧青青立刻來了興致,「你知道嗎?我有一次掀了他的被窩,看到他沒穿衣裳,摟著個小丫鬟要做壞事,那個小丫鬟長得十分……隨便。倘若只是相貌不好那也就罷了,還滿臉都是心機算計,眼神飄浮不正,像一只偷油吃的老鼠,一看就知道想要賴著黃小狗,騙取好處。」

見她越說越遠,謝無妄並無半絲不耐,唇角倒是添了幾分懶洋洋的、縱容的笑意。

她身上也有傷,說話的聲音細聲細氣,在這空闊的殿堂中顯得特別軟糯空靈。

他就想听她說話。

「嗯。」他低沉地隨口應道。

她轉了轉眼珠︰「就連這麼不挑食的黃小泉,也很嫌棄寄如雪。可見,易容之術,破綻頗多。」

終于說到點子上了。

謝無妄眉心微動,因為傷重,他的思緒略有些遲緩,險些就被她帶歪,真去琢磨黃小泉和那個通房丫頭的事情。

若是叫旁人知曉道君居然也會想這種事情,恐怕帶來的震撼不亞于這座聖山塌了。

他閉了閉眼楮,將這些‘很不謝無妄’的念頭逐出腦海。

寧青青揚起了篤定的笑臉,非常馬後炮地說道︰「所以,差勁的易容術又怎麼可能騙得過朝夕相處、血脈相連的親人嘛?虞玉顏又不像是個傻子!早在掉進魔尸城的那一日,我就知道襲擊我們的人就是虞浩天本人,我早就知道啦!」

「此人平素全無異常。」謝無妄沉聲道,「今日去查,恐怕也是無果。」

寧青青點頭︰「平時沒有異常的人,不僅是他一個。」

其實在進入滄瀾界之前,寧青青心中也沒有什麼頭緒。

直到她讓龍曜制造妄境幫助黃小泉清醒時,陡然看到了黃小泉記憶中的那一幕——煌雲宗宗主黃威前一刻還是一個十分正常的人,但在听到音朝鳳這個名字時,忽然就被心魔控制,手刃了妻兒。

一切就發生在瞬息之間,全無征兆。

那時寧青青的腦海中便隱約便有了些靈光,將這兩件事情想到了一處,只不過當時忙于對付寄如雪,未及細思。

方才看到虞浩天急馳而來,直覺便在她的腦海里敲響了警鐘。

于是她果斷準備好了自己的大蘑菇,以防不測。

果然叫她防對了。此刻,心中的五分篤定已上升到了八、九分。

她聚精會神地思索時,兩只烏黑的眼珠不自覺地微微凝向正中,看起來極為專注,有一點呆,滑稽又可愛,就像……她用魔皇指骨鑽透須彌芥子的時候一樣。

她嚴肅地分析道︰「我懷疑中了子母魔蠱的人有兩種形態。倘若被魔毒攻心,便會像黃威那般,魔紋聚于心髒,外表、行事與平常無異,只在必要的時候被蠱毒控制。倘若抵死不願入魔,那麼魔紋便只能外現,就像我與大師兄席君儒。」

她接著說道︰「我在黃小泉的記憶中看到,黃威前一刻還憂心忡忡地與夫人談論黃小雲的事情,後一刻從黃小泉口中听到音朝鳳的名字,立刻入魔手刃妻兒,顯然是要為音朝鳳保守秘密。」

謝無妄面上表情不顯,只有眸色逐漸轉深︰「你懷疑虞浩天也被子母魔蠱控制。」

「他自爆元神,心髒沒了。沒有證據,只能是懷疑。」寧青青認真地道。

謝無妄極緩地點著頭,沒有再往下說。

虞浩天這一爆,線索已斷,在找到新的證據之前,多思無益。

「阿青很厲害。」他笑著望向她的眼楮,神色真摯,「日後要多多指教才是。」

寧青青不禁有一點飄飄然,她慢吞吞地把視線轉到另一邊,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小事。」

謝無妄斂好唇畔的笑意。

修長指節輕輕彎曲,他習慣地、愉悅地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身體。

寧青青微微睜大了眼楮。落指之處,一圈圈熟悉的漣漪在她身上蕩開,是身體本能的記憶——他擁著她、哄著她入睡時,時常這樣輕輕地觸踫她。

她呼吸微頓,心神落向肌膚表面,順著那些逐漸消失的細小漣漪,她真切地感覺到了他的懷抱和溫度。

他的手很大,受了重傷的身體仍然堅硬結實,很有安全感。

身體本能地依賴、親近他,想要擁著他安心地入睡。

困意襲來,她垂下眼角,有一點頹喪。她知道,遺忘了那些痛苦的自己,不能替曾經的自己作出任何決定,無論原諒,還是不原諒。

蘑菇不喜歡遲疑不決,絕不會故意吊著別人的胃口,耽誤別人的繁衍機會。

她得盡快找到那把鑰匙,打開那扇封印了情感的門,把那些妄境中的記憶徹底融入腦海,找回完整的自己。

那把鑰匙,是什麼呢?聰明的蘑菇一時也找不到頭緒。

它一定很鮮明,很有意義。

是痛苦的開端?是哪一次心灰意冷?或是特別甜蜜的往事?

一個真真切切存在的證據,能夠連接妄境與真實,打開通往那段記憶的通道。

它會是什麼呢?直覺告訴寧青青,一定存在這樣一把鑰匙。

她想來想去,想得腦仁生疼也沒個結果,忍不住垂下了眼角和嘴角,整只蘑菇變得垂頭喪氣。

謝無妄一步一步繼續前行。

乾元殿佔地極廣,他足足走了小半刻鐘,終于從殿後穿出,來到了白玉山道。

山頂風很大,他攬著她,將她的腦袋護在身前。

寧青青看著這條山道,腦海中隱約有靈光游來游去,但仔細捕捉,它們卻像是鏡中花、水中月,散成了一片細碎的銀色波光。

她煩得蹙起了眉心。

謝無妄的余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她。

他想要撫平她眉間的小小‘川’字,卻又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驚攪了她的寧靜,打破了這份虛假的、鏡花水月的美好。

她皺著眉,他的心髒便微微地懸起。

這條白玉山道上,有不太好的記憶。

那日夜黑風冷,她受了傷,孤零零等地在這條山道上,倚著欄,蹲坐在那里。她把自己縮成了最小一團,好像這樣做,受到的傷害也能小上一些。那麼小的身影,孤獨無依。

謝無妄的視野已隱隱有些模糊,山風灌進了衣袍,又冷又疼。她留給他的記憶都是溫暖美好的,他又給了她什麼?除了床笫之外,入目所及,竟處處是冷冰冰的傷害。

她此刻,定是想起了那些傷害罷?

那日,他對她說了什麼?

——「風這麼大,為什麼不回院子里等我,是想讓我心疼?」

他覆在她的耳畔,涼涼地哂笑。

那時他篤定自己不會心疼。

是,是不心疼,只不過此刻每踏出一步,都像是沉沉踩在受傷的心髒上面罷了。

他扯了扯唇,繼續往前走。

至少……她此刻很乖地躺在他的懷里,全無半點要離開的跡象。

會好的。

他會把她找回來。

一切都會好的。

他沉沉一喘,抬起時不時發黑的視線,望向玉梨苑那一片暖融。

帶她回家,回到她最喜歡的大木台。

一切,都還來得及。

「阿青,到家了。」

她把視線收回來,緩緩落到了他的臉上。

她微抿著唇,神色認真,像一只鄭重其事的小鳥兒。

「嗯!大木台!」她的眼楮里迸出期待的光芒。

說不定,鑰匙就是這麼一個大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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