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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青青︰「……」

謝無妄反手肘擊, 帶著黃小泉落進了熔岩界池。

分明是血肉之軀相撞,卻發出了恐怖的金石踫擊之聲。

轟鳴聲猶在,二人已摔進了恐怖漩渦中。

寧青青目瞪口呆, 有那麼一瞬間, 她連疼痛都拋在了腦後。

不是吧?謝無妄這是在做什麼?不是說好了絕對不受任何威脅嗎?就因為側夫人扎了她一刀,他就發瘋了?

他動作這麼快, 讓她連使個眼色向他示意的機會都沒有——封印就快要被器靈啃完了, 只要再稍微拖上那麼一時半會兒, 她就可以想辦法月兌身。

如今可好,謝無妄和黃小泉都下去了, 害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是失心瘋了嗎?

難不成真如這側夫人所說,謝無妄愛她寧青青愛到發瘋, 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不對。謝無妄絕不是這樣的。

寧青青的腦海中隱隱閃過幾個畫面。

自她出土以來, 謝無妄似乎一直就是面色慘白的樣子。他有傷, 卻不治。

怒乾坤巨陣那一戰,他分明有能力按著高矮次序殺人,卻刻意忽略防御,放任那些人在他身上制造一道又一道傷口。

隨後他又去了液息池, 折騰沒了半條命。

再然後, 一刻不歇地來到了這里,與界主黃小泉對上。

他做這些事情,很顯然並不是為了她。

所以謝無妄一定另有算計。

寧青青定了定神, 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謝無妄不傻就行,再聰明的蘑菇, 也帶不動豬隊友。

心神一松,右鎖骨下方的刀傷立刻發作起來,火辣辣的撕裂劇痛讓她垂下了眼角, 後背一滴接一滴滲出冷汗。

她委屈巴巴地搖晃著識府中的蘑菇,把側夫人家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個遍,不僅株連九族,還連帶著側夫人家的瓶瓶罐罐也一並痛罵了一通。

措辭激烈毫無節操,听得器靈瑟瑟發抖。

「轟——」

那一邊,界池之中熔岩翻騰,映得謝無妄絕色的臉龐更加冷白。

他的唇角勾著笑,眸色卻隱隱有些冷戾,顯然是想要速戰速決。

他出手極為狠辣,不施術法之時,那些嫻熟利落的殺技展現得絲絲分明,望之令人心驚肉跳——謝無妄這一身本事,是殺出來的。平素有超絕的道法遮掩,旁人只知道他的手段異常干脆利落,頗有幾分雅致風骨,此刻沒有了靈力,便能清晰地看到那份刻入骨髓的張狂冷酷。

與這樣的謝無妄相比,黃小泉的戰技就像花拳繡腿。

只不過此地乃是滄瀾界,身為一界之主,他在這里就是無敵的存在。

謝無妄的殺招落在黃小泉身上,並不能讓他受到任何傷害,只是令整個界池漩渦激蕩,翻卷起黏稠的漣漪。

「在界池中戰斗,力量不會逸散。」側夫人彎下脊背,偏著頭在寧青青耳畔說道,「沒有卸力的余地,每一擊都只能硬捱。你猜猜,謝無妄能撐得幾時?」

話音未落,便見漩渦中的黃小泉終于接下謝無妄當胸一擊,雙掌對撞,黃小泉身後的漩渦蕩出圈圈漣漪,謝無妄卻是胸骨凹陷,嘴角涌出鮮血。

「強,真是強啊。」側夫人目露感懷,「這麼強的謝無妄,怎就有了你這個軟肋呢,還真是令我特別失望。為了把他弄下界池,我可是預先設下了無數連環計,如今卻一個也用不上了,真是白費了許多功夫。」

寧青青覺得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有一點冷。鎖骨下的傷口不算深,卻一直在滲血。血就是生機,流多了整只蘑菇就蔫了。

不過她的腦子卻更加清醒。

設下怒乾坤之陣時,這些敵人顯然只是把她當作一個普普通通的誘餌罷了,甚至沒怎麼管她死活——要不是她機智地與魔皇周旋,憑本事保下自己小命的話,早在那時,她就已經變成一具只會嗷嗷叫喚的魔尸了。

謝無妄也曾直言,那日若是寄如雪拿她威脅他,他只會毫不猶豫地爆了乾坤陣。

那麼今日,側夫人怎麼又會選擇鋌而走險,直接捉了自己來威脅謝無妄呢?

短短幾日之間,是什麼改變了敵人的想法?是什麼讓敵人認定,自己在謝無妄心中非常重要?

答案呼之欲出。

妄境。

寧青青黑白分明的眼楮里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看來,她的後手果然留對了啊。

目光不動聲色,輕輕拂過腰間的乾坤袋。

失神的片刻,界池之中再度黑浪翻涌。

黃小泉的「無敵」終究是有上限的,這個上限,便是滄瀾界自身的力量極限。

一界至尊與天下共主殊死對轟,謝無妄強悍的道體慘烈破損,黃小泉卻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只不過,他所受的傷害都是由整個滄瀾界來承擔,準確地說,由這一方凝聚了全界之力的界池來承擔。

界池猛烈搖晃,清晰地呈現出一道又一道奇異裂痕。

謝無妄在與一界之力對抗,他渾身裂傷,與黃小泉身後的界池逐一對應。

兩敗俱傷。傷勢迅速加深。

界池之中無從卸力,這些恐怖的傷害拳拳到肉,謝無妄尚未痊愈的身軀再遭重創,界內亦是地動山搖,空間不穩。

漩渦轉得更疾,將殊死相斗的兩個人死死吸在漩渦中心,就連轟撞的力量也無法讓二人挪動分毫。

兩個人,都已深陷局中,大有同歸于盡之相。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寧青青感覺到自己身後的側夫人放松了很多。

似乎是因為勝券在握,所以下意識地吁了一口氣,壓在寧青青頸間的匕首也稍微移開了些。

寧青青手指微微一動。

封印解除!

寧青青絲毫遲疑都無,在身體能夠動彈的第一瞬間,立刻調動了足量的醉花蜂,混上蚯蚓波動,通過器靈狠狠探出菌絲,扎向側夫人的側腰!

指尖觸到了對方的身體。

隔著喜袍略顯厚重的布料,寧青青清晰地感覺到一個堅硬的觸感傳回來。

側夫人的腰雖然不粗,但卻沒有半分縴細柔軟,而是硬幫幫,平坦坦,像一截收束的木頭。

這,不像是一個女子的身體。

寧青青腦海中瞬間浮起了側夫人不久之前說過的那句話——

「謝無妄將我帶出老遠,竟是一下也沒踫著我。可惜啊可惜,倘若不是這般為你守身如玉,想必早已察覺了我的秘密。」

「她」的秘密。「她」是個男人。

念頭轉動的瞬間,寧青青蓄足了力量,狠狠用後腦勺向身後撞去。

滄瀾界中沒有靈力防御,中了足量的醉花蜂與蚯蚓波動,無論這個側夫人是男是女,都要軟成一條醉醺醺的蟲蟲。

「 。」

她撞上一具堅硬的身軀。

對方沒有中招。

她的指尖並沒有探出菌絲。

身後之人發出嘲諷的笑聲,一只大手扣住寧青青的右手腕,扯著她旋了個身。

兩張像了六七分的臉,面對面。

「你的所有伎倆,我都了若指掌。」側夫人的嗓音發生了顯著變化,不再模仿女子說話,而是恢復了一個很平淡、毫無特色的男聲,「不必掙扎,為了今日,我準備了太久太久,不可能因為你這樣一只小小螻蟻而出任何紕漏。」

寧青青眨了下眼楮,緩緩發出僵硬麻木的聲音︰「你是男的——你就是寄如雪。」

對方微微一笑︰「聰明。在下正是。」

他的目光落到寧青青右手食指上,很好心地道︰「是不是很疑惑,為什麼我沒有中招?不著急,等到一切結束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知曉答案。現在,且安心看戲。」

寧青青不太靈便地轉頭看了眼白玉殿台下方的界池︰「黃小狗這麼瘋,是你做了手腳?」

「是。」寄如雪答得坦然,「不過說來話長了。你想听嗎?」

寧青青誠實地點頭︰「當然。既能滿足你的傾訴欲,我也能拖延時間保住性命,可謂雙贏。」

「滄瀾界,我已經營數百年。」寄如雪無所謂地笑了笑,「嚴天正以仁善之道感化舊界主,令其誠-心皈依。‘為正道殺死謝無妄’是我們埋下的一顆種子,數百年來,在嚴天正不懈耕耘之下,這顆種子已深植于舊界主意志之中,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而黃小泉,我第一日見他,便知道他是更加適合的人選。」

他用那張「西陰神女」的臉笑了笑︰「哪有什麼傻人傻福。所謂的因為善良而得到大機緣,不過是我與嚴天正一手設計。在黃小泉還是渾噩鬼物之時,我便將仇恨灌輸給他,埋下絕殺謝無妄的種子。等到我們助他承了舊界主衣缽,兩顆種子便合二為一,殺死謝無妄,既是出于大義,亦是出于私怨。」

「這顆種子深埋在黃小泉無法覺察的神念最深處。嚴天正臨死前的說辭,便是引爆這粒種子的導-火-索,」他抬起手,比了一個開花的手勢,「一瞬間,早已根深蒂固的種子變成了參天大樹,枝繁葉茂,勢不可擋。在這樣的精神力量面前,任何證據都不值一提,黃小泉會蒙上心,閉住眼,一意孤行定要絕殺謝無妄。」

寧青青點了點頭︰「明白了。」

難怪黃小泉會無條件地信任一個認識不過數日的‘大儒’嚴天正,原來是受了舊界主的影響。也難怪他會沒皮沒臉地毀掉那些證據,原來那只傻狗已經被徹底催眠洗腦了。

寄如雪淡然道︰「即便在這滄瀾界內,謝道君也沒那麼好殺,需以界池縛住他,令他不得逃月兌,再有界主以死相搏同歸于盡。這是個死局,只要進去了,他們兩個都要死。不過謝無妄這般干脆地跳進去,倒也讓我小小地吃了一驚。當初謝無妄焚我愛妻時,想必不會料到他自己亦有這麼一日,淪陷于他一生最為不齒的情愛之中。」

寧青青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她想︰寄如雪倒是小瞧謝無妄了。

周遭的搖晃越來越劇烈。

腳下的白玉殿台‘  ’作響,一道道脆裂的縫隙漸次炸開,兩個絕色「女子」仿佛站在即將破冰的湖面上。

巨殿已開始傾倒,殿頂最先崩潰,雕滿精致繁復紋理的圓木柱與片片琉璃磚瓦如落雨一般滾下來,一層一層,砸碎無數飛檐,繁華之幕緩緩降下。

幾簇碧玉粉塵碎屑如流沙瀑布一般墜到了二人身側。

界池漩渦已崩潰了大半,謝無妄渾身浴血,黃小泉的臉色亦是慘白如紙,身體隱隱變得透明。

寧青青問︰「你就不擔心謝無妄殺了黃小泉,拿到界主的力量來對付你嗎?」

她耷拉著眼角,一副垂死掙扎的喪氣口吻。

鎖骨下的傷勢讓她的身體微微蜷縮,時不時輕輕顫抖。

腳下的白玉殿台上,裂縫越來越密,寧青青站立不穩,身體一個踉蹌,柔軟的胸膛險些撞到了寄如雪的匕首上。

「自然不擔心。」寄如雪的目光軟化了少許,手指一晃,扔開了匕首,攙了她一把,「事已至此,便如這巨廈將傾,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我了。你且看謝無妄如何死。」

寧青青堪堪站穩,憂郁地望向界池。

謝無妄骨骼破碎,黃小泉周身透明。

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尤其是黃小泉,力量急遽流失之後,他儼然已被那個堪稱心魔的念頭徹底控制,他已沒有了任何章法,只顧著瘋狂地攻擊謝無妄。

而謝無妄……他就像個剛剛粘好的瓷女圭女圭,此刻又碎了。

「轟——」

又是一記恐怖的對撞。

漩渦徹底崩潰,那些可怕的濃郁的力量緩緩浮起來,飄在漩渦中心的二人身側。

滄瀾界的震顫停歇下來,傾塌的巨殿暫時凝滯,一束束如瀑布般垂落的琉璃翡翠玉塵也像界池中的黑火一般,停止了下墜,幽幽地半浮在空中。

「是時候了。」寄如雪微笑著踏前一大步,掠過一道寬邃的裂縫,站到了唯一一塊完好的白玉殿台邊緣。

他回眸,溫和地看著寧青青,向她伸出手︰「仔細腳下。」

寧青青警惕地挪開一步,距離他更遠了些。

完好的地方被他佔據,她落足的地方密密地分布著幾道細縫,隨時有坍塌的危險。

寄如雪用看死人的目光瞥了她一下,然後便轉開了視線,不再理會這只螻蟻。

「器靈破碎,神器之力復歸混沌,能者得之!」他揚起雙袖,眉心沁出一縷殷紅元血,「器靈何在!」

寧青青感到識府一震。

那只蟄伏在她身上數日的器靈咕咕嘰嘰地怪笑著,從蘑菇上面月兌離,一掠而出,徑直撲向寄如雪眉心元血。

「可明白了?」寄如雪並未回頭,只隨手將器靈化成的白光與自己的元血捏在一處,「我的神器,自然認我為主,器靈與我神魂相通,它所知所感,如何能瞞得過我的眼楮?寧青青,利用了你,我十分抱歉。」

須彌芥子是寄如雪的神器,器靈自然是寄如雪的器靈。

所以方才寧青青讓器靈控制菌絲去扎寄如雪,就是一個笑話。

寄如雪揚手一擲,將那只完好的、精力旺盛的器靈扔入混沌界池!

這便是他的最終計劃。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兩敗俱傷的黃小泉與謝無妄,自然爭不過一只來勢洶洶的器靈——在神器之中,器靈可謂天時地利佔盡。

「蘑菇蠢崽!」器靈飛撲向混沌漩渦,忍不住得意大笑,「你都知道神器里面是老子的主場,居然半點沒有防範?我可生不出你這樣的蠢崽啊!」

界池之中,神智已然不清的黃小泉猶在繼續攻擊謝無妄。

謝無妄總算是緩緩抬起頭來,薄唇輕扯,神色微哂︰「就這?」

「就這。」寄如雪扶住殿台邊的玉欄,「器靈入主滄瀾,秩序漩渦重新生成,足以將你碾成碎屑。」

謝無妄依舊是一副全無波瀾的模樣︰「大可一試。」

寧青青踮著腳,悄無聲息躍過幾處搖搖欲碎的大玉磚,伏到了兩截斷裂的玉欄之間。

「器靈傻兒子!」她手一晃,只見一道黑光落向混沌破碎的界池,「你果然忘了我還有個大寶貝!」

自進入滄瀾界,寧青青便刻意抹去了龍曜的存在感,只讓它靜靜地躺在乾坤袋中。

「錚!」

龍曜意氣風發,趾高氣揚。

戾氣幻作蒼龍,猛然一抻、一蕩,將凶劍送入混沌界力之中。

擲出龍曜之後,寧青青飛快地從乾坤袋中刨出調元丹,像吃糖豆子一樣,把十幾粒珍稀無比的療傷聖藥塞進嘴里。

「啊唔……蠢崽!你怕不是忘記了,你爹我方才是如何罵遍你祖宗十八代!」寧青青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等的就是你們先亮底牌啊傻子!」

寄如雪眸光猛地一沉。

早在謝無妄與黃小泉剛墜入界池之時,寧青青就曾「氣急敗壞」地把側夫人祖宗十八代以及家中的瓶瓶罐罐都罵了一個遍。寄如雪和器靈都沒把這當回事,只以為寧青青在無能狂怒,沒想到她竟是在指桑罵槐。

「我怎可能想不到神器必定要認主嘛!」寧青青的聲音有些虛弱,卻是無比猖狂,「不要用你們低等生物的智力水平來侮辱高等生物好不好∼」

尾音猛然一變,她的身體險險歪向左側,避開了寄如雪切過來的匕首。

破碎界池中,龍曜與器靈的爭奪廝殺也開始了。

龍曜並未成靈,但它距離成靈只有一步之遙。而須彌芥子本體已毀,空有一只器靈,算下來,兩個也是半斤八兩。

匕首帶起凌厲風聲,寧青青仗著身體輕盈,在破碎的廢墟中上躥下跳躲避寄如雪的鋒刃。

方才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再度被撕裂,迎面有風吹來,寧青青感覺右半邊身體又麻又漲,既火辣辣,又冷冰冰。

眼見龍曜與器靈陷入僵持,寄如雪心知不妙,下手更加狠絕。

「嗤——」

寧青青後背一辣,一涼。衣裳被割開了長長的口子,皮膚被刀風割破,沁出一粒粒小血珠。

風中傳來了無奈寵溺的嘆息——

「阿青。」

寄如雪瞳仁驟縮,余光匆匆掠過。

只見謝無妄用後背硬捱下黃小泉的攻擊,身體微微一晃,像一只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厲鬼,周身染血,半個身體自破碎漩渦中探了出來。

修長五指深深嵌入地表,留下五道滲血的抓痕。

這般一撐、一晃,拖著血衣,搖晃著站立起來。

笑容虛偽溫和,眸中的暴虐殺意卻是叫人心驚膽寒。

寄如雪倒抽一口涼氣,身體快過了腦子,將手中匕首擲向寧青青的同時,長身倒掠,足點著破碎廢墟,向著滄瀾界的出入口瘋狂逃竄。

謝無妄血衣一晃,沒有去追擊寄如雪,而是揚起五指,抓住了匕首的寒刃,將它捏停在寧青青身前。

旋身,將她搖搖晃晃的身軀攬入懷中。

手指微緊,沉沉吐一口血氣,然後垂眸望向她。

寧青青小臉蒼白,神色卻無半分虛弱,她微微睜大眼楮,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捉我干什麼?還不快去抓寄如雪?!你不會沒力氣了吧?謝無妄你行不行了?你不會沒留後手吧?」

謝無妄︰「……」

一腔憐惜生生憋在了薄唇之間。

他忽然有些恍惚。

他記得,她被他養得嬌氣極了,偶爾磕了踫了,或是不小心弄破一點幾乎不流血的小傷口,總是要嚶嚶嗚嗚地向他撒嬌。他閑暇逗留在玉梨苑時,總會耐心地抱著她,哄著她,撫著她姣好的身體,安慰那個再不治療就要自行痊愈的小傷。

他在外面辦事時,她倒是很安靜,不會用這種小事打擾他,只在他回來時嘀嘀咕咕地抱怨幾句,說她某日小傷小痛了,纏著他賴著他,找他討要心疼和安慰。

那一次,是她第一次傳音撒嬌,說她受了傷,讓他早些回去。

接到傳音之時,他下意識地扔下剛攻破的魔尸城,徑直返回聖山。只不過在即將落進玉梨苑的時候,他忽然醒過了神,察覺到她對自己的影響有些過界了。

道君謝無妄,絕不會放任自己沉溺于色。

他帶著些薄怒,返身回到乾元殿。

然後召來了在山下等待多日的章天寶。

就在那一日,余怒未消的他,對她說了不少平日不會當面說的冷情話,傷透了她的心。

那時候他希望她長大,希望她懂事。

而今日,他將她攬入懷中,卻是想要好生安撫的。

他以為那麼嬌氣的阿青,必定會垂著她那雙漂亮的大眼楮,氤氳著一團好看的淚光,委屈巴巴地向他撒嬌。

他會喂她服下調元丹,然後助她化開藥力,將她團成小小一團,好生呵護在懷中。

他願意說些溫軟的話來好好哄她,撫慰她的驚怕傷痛。

卻不料,她卻不再向他撒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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