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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前。

廣場。

寧青青說完傷心話, 欺騙寄懷舟說龍曜有靈之後,卻義無反顧地把謝無妄的法衣和龍曜,都塞給了寄懷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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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妄︰「……」

兩位絕世強者開始了屬于他們的戰斗。

謝無妄手中無劍, 身邊又有雲水淼這個拖油瓶, 雖不至于落敗,但難免負傷。

他將右手橫于身前。

他原是反手握著龍曜, 用劍鞘輕而易舉地擊退寄懷舟的進攻, 然而此刻, 龍曜在寄懷舟手里,自己卻只能虛虛握著右手, 以肩和臂來承受那些本該落在劍鞘上的攻擊。

龍曜無刃,是一柄古樸滄桑的重劍, 一劍一劍鈍鈍地斬在身上, 疼極了。

龍曜是他的本命劍, 身體的自發防御不防龍曜。

一記記重擊,堪稱被至親捅刀。

事實上,正是如此。他的法衣披在寄懷舟的身上,在陽光下微微泛著暗黑的流光, 刺目之極。聖山頂一戰, 是她最後一次為他披上戰袍,後來殘墓一戰、謝城一戰,比起眼下更加凶險百倍, 他的身上卻失去了那一層帶著溫暖柔情的防御。

不僅如此,此刻她還親手將唯一能傷到他的龍曜遞到了寄懷舟手中。一記一記, 筋骨震裂,痛入神魂。

謝無妄倒是不怨她,反而覺得有些痛快!

一擊又一擊, 身體寸寸破裂,劇痛連綿不絕。口中鮮血狂涌,戰斗愈加酣暢。

他的心腸是冷硬的,待人狠,待自己更狠。疼痛于他而言,什麼也不是。

眸中浮起了輕飄飄的笑意——倘若這樣便能令她解恨,區區疼痛,又有何妨?

重劍擊落,倒是替他短暫驅散了籠罩在心頭的陰雲,讓他無暇去細想那雙盛滿哀傷的眼楮。

這一身傷,是痛,也是痛快。

他倒是寧願她鮮活地報復,也不願她行尸走肉般凋零。

「再來。」他淡淡開口。

原是雲淡風輕,但此刻身軀已經遭受重創,口一開,便鮮血狂涌,喘-息沉沉。

頗有一點英雄末路的蒼涼。

寄懷舟舉劍迎上,冷聲道︰「寄某堂堂正正與你一戰,不需要你讓!道君莫不是舍不得離開雲水淼片刻?」

原本的戰斗中,謝無妄身邊帶著人卻游刃有余,寄懷舟落在下風,深覺屈辱,于是含恨說出了這句話。此刻听來,卻是無比嘲諷了。

謝無妄輕笑︰「是又如何。」

反倒縱著雲水淼又靠近了些。

雪上加霜,魂魄生煙。

真•謝無妄︰「……」

睥睨蒼穹的道君,人生頭一回體驗到了「後悔」的滋味——他一向認為,這種情緒是世間最無用,最令人不齒的。此刻,他卻真真切切地悔了。

真是得益于這個處處是烏龍的妄境。

瞳眸猩紅的謝無妄繼續迎上,與寄懷舟轟隆對撞。

漸漸,謝無妄眸色徹底冷了下去。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斷寄懷舟右臂的那一擊。

寄懷舟戰至最後,舍棄了自己防御,破罐子破摔地舉劍刺向他的心髒。他豎起劍鞘擋下寄懷舟的劍尖,然後揚起垂在身側全程未動的左手,冷酷地折斷寄懷舟的劍臂。

但此刻,自己手中無鞘。本該擋住劍尖之處,空無一物。

龍曜無視自己的防御,這一劍,將會直直貫心!

在妄境中死了,會怎樣?

有那麼一個瞬間,謝無妄下意識地懷疑這是一個局,一個處心積慮針對自己設計的絕殺之局。

倘若當真如此,那麼寧青青,便是這個局中最重要的一環。

魂魄冷了一瞬,然後他告訴自己——她不是故意。

‘阿青,你最好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時間所剩不多,謝無妄眸中一道接一道迸裂血絲。

等到血染赤瞳,便像常人入魔一般,他將用降臨奪舍的方式拿到這具軀殼的控制權。

「 —— ——」

一記記沉重劍擊摧毀他的筋骨,受制造妄境的器靈能力所縛,這具身軀並沒有他本身的實力,而更像是一具提線木偶。這具木偶,寸寸破碎。

換作常人,此刻心智大約已是崩潰癲狂。

謝無妄卻是死般地寂靜,就像真實的魂魄已然離開了這具空殼。

瞳仁上,有條不紊地一縷一縷炸出血絲,極規律,有種冰冷無情的森嚴秩序感。

赤色攀爬,覆滿五分之四。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龍曜輕嗡,直指心房!

驟縮的瞳仁之中,血線平穩蔓延。

時間流速仿佛忽然變慢,世界畫面變成了一幀幀頓格。

精致冷漠的黑眸上,血火蜿蜒,即將吞沒這一整片淪陷的黑色大地,而一柄古樸黑劍卻來勢更疾,仿若行星撞向大地。

大地滿是熔岩,只剩最後一小處黑色孤島。

赤色熔岩掀起滔天巨浪,想要主宰這個世界,然而卻遲了一步——在他掌控身軀的同時,劍尖已,沒入胸懷!

謝無妄怔怔垂眸。

就這樣了?

眼見即將刺入他的心室要害,本命仙劍龍曜,卻忽然一寸一寸碎成了齏粉。

與此同時,謝無妄揚起左手,斷了寄懷舟的肩臂。

「龍……曜。」

它徹底粉碎,消失在風中。

謝無妄不知道,是這柄已有靈性的劍在妄境中仍記得護主,還是寧青青在劍上做了手腳——龍曜,本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與它極為親密,遠遠勝過那什麼……狗屁雪星。

是靈劍為護主自戕,還是她對曾經的好友下了狠手?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左右,皆是刺心之痛。

雙眸被赤色徹底覆蓋,謝無妄站在空曠的殿前廣場上,唇角緩緩勾起了笑。

他與斷了臂的寄懷舟擦身而過,一步一步,走向殿後玉梨苑。

謝無妄歸來時,寧青青正坐在窗蟣uo渡瘛 br />

心魔︰「兒……子,你老實告訴爹,是不是你……做了手腳?為何她在廣場哭訴傷感,虛弱的卻是老子?」

器靈︰「垂死病中驚坐起,家祭無忘告乃翁。兒子你看,我們邊上多了個什麼怪物?」

心魔︰「嘶……識府中怎麼會長蘑菇?兒子你發霉了?」

器靈︰「蠢崽,是她化神了!倒霉倒霉,著實倒霉!怎麼會早不化神晚不化神,偏偏這個時候化神,這不是坑爹麼!」

心魔︰「一起上!吃掉它!」

寧青青看著一黑一白兩團光霧落到她識府中新生出來的小蘑菇上面,吭哧吭哧地啃了起來。

在竹林時,她便感覺到一粒堅強的孢子落入識府,扎根下去。

沒想到它真的長成了一只蘑菇!

她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地探出細得看不見的菌絲,悄悄扎進了這兩團看起來很像蝌蚪的光團尾巴里面。

循環吃。

她顧著識府里面的食客大作戰,自然顧不上控制這具身體,只能讓它自己循著記憶動。

于是謝無妄回到玉梨苑時,看到的就是與記憶中一般無二的寧青青。

她看起來哀傷極了,容顏絕美破碎,任誰看見都要不禁心軟。

他凝視著她,赤紅瞳仁中,目光復雜微閃。

「夫人,」他盯著她,「我的夫人,將我的法衣與靈劍給了別的男人,置我于何地啊?」

這是記憶中沒有的片段,她只用那雙盛滿了哀傷的眼楮望著他,花瓣般的唇微微顫抖著。

這個時候的她,還沒有凋零下去,顏色有一點點發白,像是被雨打過的梨花。

還能救得回。

他失神了片刻,到了該說話的時候,身軀自動張了口。

「呵。」他低低冷笑出聲,「需要在意旁人?」

怔忡之間,自問自答。

話語一出口,心底涌起的冰冷竟是比一身傷痛更加刺骨。

當初他便是這麼對她的。

倘若,此刻是她這般冷冷看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沒有親身經歷,又怎會感同身受?

腦海里傳出極輕的嗡鳴,他沉沉一喘,想要上前擁住她,卻後知後覺地發現軀體綿軟破碎,只余左臂完好。

一口口鮮血噴涌而出,他知道這不僅是妄境中這具身軀的傷,還有他身上那些真實的、嚴重百倍的傷勢,它們一齊發作了。

他可以無視疼痛,但卻無法阻止身體的痙攣抽搐,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和精神都在瘋狂流逝。

他沉沉喘-息著,跟在她的身後,低低地迭聲喚她。

「阿青,醒醒,這是妄境。」

「我就在你身旁,沒有離開你,不會離開你。」

她置之不理。

「好一個……竹葉青啊。」

明明是她坑了他,此刻她卻擺著這般無辜的臉,哀傷地譴責他這個壞人。

他的唇無力地擦過她的臉頰。

她沒有理他,依著記憶里的軌跡,她游魂一般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哀傷的小臉一點一點絕望下去。

他把她關在院子里,足足半月。

他擋在她身前,她只會麻木地繼續向前走,他若不讓開,她會把自己弄傷。

他的喘聲越來越重,吐到最後已吐不出什麼血來,胸喉之間只余一片苦澀。神魂離體太久,真身的傷勢遲遲得不到料理,已愈加惡化,時不時便令他一陣恍惚。

眼楮刺痛得厲害,他一次次沙啞地喚她,卻怎麼也喚不醒。

眼睜睜看著她一點一點憔悴凋零。

終于,她緩緩爬上床榻,陷入沉睡。

夢中有他。蒼白的小臉上漸漸浮起了清淺甜蜜的笑容,帶著幾分青澀。

他不禁輕輕挑眉,倚到她的身邊,用完好的左臂將她攬護進懷中。

短短幾日,她便把自己折騰得瘦骨嶙峋,不過她的身體仍是軟的、暖的。她和他不一樣,他是硬到了骨血里面,她卻擁有一身軟玉般的骨,像是最清澈的泉水,又像是最潤澤的暖玉。

小小一團,乖順地偎在胸口,好似什麼靈丹妙藥,頃刻便讓他忘卻了一身傷痛,只覺又暖又懶。

沉聲一嘆,長眸緩緩闔緊。

明知不該,但這一刻,太值得貪戀珍惜。

謝無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糊間感覺到身側有些陌生的異動,他的氣息迅速轉冷,下意識地將手搭向腰間的劍柄。

——探了個空。

心底一沉,他記起龍曜已經沒了。

屏息,睜眼。

刺目的陽光險些叫他沁出生理淚水。

「妾身的一切,但憑道君作主。」身後飄來一個甜膩的聲音。

謝無妄下意識地眉心一跳,脊背躥上寒流。

偏頭一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抹刺目的紅。額心有紅梅的女子,雙手輕輕交疊在身前,肩端得極平,微微向後壓,下頜微含,神色柔順。

不是雲水淼啊……

謝無妄心頭先是一松,再又一緊。

赤色的瞳仁驟然收縮,微震的視線轉向身前。

只見距離院門最近的廊椅上,蒼白脆弱的女子拎著裙擺急急迎了上來,一雙眼角微垂的漂亮大眼楮里蘊著委屈,卻是情難自禁地彎成了小小月牙,閃爍著期待的光。

她以為,他帶了青城山的人回來。

謝無妄齒間發冷,胸口仿佛墜了千鈞寒石,墜得血液也凍結成冰。

這是她身上最後一束光。

那個時候他不以為然,他知道她很好哄,只要他不踫別的女人,她總會乖乖地收起爪牙,依偎到他的身邊。

他深諳談判之道,太早亮出底線的人,總會一敗涂地。

就像她。易于掌控的她。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失去她。

此刻,他已來不及阻止。

他眼睜睜看著她望向他的身後,然後那兩簇漂亮的小火苗在她的眼楮里熄滅、破碎。

一寸一寸,心死成灰。

一切在他的眼前放慢,他敏銳地覺知了她的每一縷情緒變化,那些痛像是交錯的線刃,絲絲縷縷切割到了他的身上。

他已經知道,這次黯然出走,會要了她的命。

「阿青……」

早已干涸的胸腔陡然涌起一口血。

他下意識上前攙她,卻被她狠狠揮開。

她很虛弱,臉上浮起了破碎的笑容,淒美得動魄驚心。

他沉沉喘著,眼前陣陣發黑。

神魂,離體太久了。

「阿青,別走。」

忽明忽暗的視野中,她的身影如游魂一般,飄進東廂。

半晌,她笑著問他︰「不如住正屋如何?」

這是她的家。

這是她的家……

她要把她的家,讓給別人。她,不要他了。

一片赤色模糊了視野,他的耳畔像是有凶獸在哧哧喘氣。

她的身影就像就一個小小水印,緩緩氤氳開。

他怎麼會放她走?他不該放她走。

這一走,她再沒有回來啊……

此刻若是留不下她,越往後,妄境的境況只會越來越壞。

不能讓她走。

他會告訴她,這個院子永遠是她的家,永遠只有她一個女主人。

眸中浮起暗焰,如陷泥沼的身軀一步一步,極沉、極緩,踏向那間有她的,溫暖的屋。

她在飲茶,一杯接一杯。

茶水從口中進去,從眼楮里流出來。

他摁下周身燒灼割裂的劇痛,緩步走到她的身邊,抬起完好的左手,落上她瘦削的肩。

「阿青,」他吐出破碎氣音,「看清楚,這是妄境,你在做什麼?」

「喝茶啊。」她沖著笑,美麗的小臉就像一只失去靈魂的木偶。

脆弱絕美的面容在他模糊的視野中輕輕晃動,她仍舊與記憶中一般無二。

他閉了閉眼︰「別難過,別亂想,醒來,我再不會傷你。」

「我什麼也沒想。」她沖他露出笑容,「真沒。」

他定定看著她。

她沒有魂魄。無論是記憶中的此刻,還是眼下。

他的氣息一點一滴消失。

這樣下去,毫無意義。

他記得,記憶中今日,她這副失了魂的樣子令他煩躁,于是他強行將她的心神喚了回來,然後把一支支冷箭扎進了她的心窩,最終,讓她像只失了巢、淋了雨的小動物,蜷縮著身體離去。

而眼下……他只有一個選擇。

滅殺她這具虛假的身軀,強行吞噬器靈,將她的神魂帶回去!

他需要積蓄一些力量。

謝無妄的眸色漸漸轉冷,長眸微闔,神魂封閉感知,陷入沉眠。

「阿青,最後傷你一次。」

一番拆東牆補西牆的斗智斗勇之後,寧青青識府中的蘑菇、器靈和心魔,達到了一種非常微妙詭異的平衡狀態。

蘑菇頂上長出了兩只芽,一黑一白,三者都是非常純粹的敵對關系以及……父子關系。

憂郁的寧青青入鄉隨俗,既然沒能拆散它們這個家,也就只能無奈地加入了這個家。

蘑菇︰「雖然我是你們兩個的父親,但是恕我直言,你們這樣的低等生物是沒有資格做蘑菇的,到了外面,別說是我兒子。」

器靈︰「……」

心魔︰「……」這玩意咋這麼上道呢?

安撫好兩個不孝子之後,寧青青耷拉著眼角,接過身體控制權,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已經發展到哪一步了。

如今,誰也沒有能力主導或是停止這個妄境,只能任其自生自滅。

熱。

還未睜眼,她便感覺到了鋪天蓋地的熱浪,好像置身于熔岩之中。

熟悉的氣息無孔不入,她感覺到疼痛,一時之間,竟無法分清是身痛還是心痛。

這一次回到這具軀體中,感受又與上回大不相同。

她清楚地記得,在紫竹林時胸腔中那顆疼痛的心髒是完好的,到了謝無妄與寄懷舟決戰聖山巔的時候,心間已經出現了道道難以修復的裂痕,再到今日,這具身軀中的心髒已經化成了灰。

它在一片死灰之中停止了掙扎。

它還跳動著,但它已經死掉了。

寧青青心神微震,她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床榻旁邊的玉梨木台。

一只玉盆,盆中趴著一只死掉的蘑菇。

她輕輕吸氣,瞳仁顫動,五髒緊縮。

這……這是什麼驚悚場景?!

她是一只非常單純的蘑菇,若是換成人類的話,差不多就是個十來歲的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這樣一個單純的小菇菇,一睜眼,便看到距離自己極近的地方躺著一具同類的尸體……

凶!案!現!場!

寧青青駭得不淺,剛想大喘氣,就發現自己被壓得喘不過氣。

她緩緩轉動視線,望向自己身上。

只見……謝無妄壓著她。

她略微回憶了一下心魔和器靈的話,便知道此刻身處哪一個情境——謝無妄帶了個女人回來,令她心灰意冷,發生了一系列不愉快的齟齬。今日,二人說好了,最後做一次夫妻,然後便解契和離,他放她走。

這段感情,終于走到了盡頭。

俊美的臉龐壓低了些,溫存地吻了吻她的鼻尖,然後親吻她的臉頰。

冷香氣息侵蝕著她,聲音模糊曖-昧。

「……最後給你一個機會反悔。」

他沒穿衣裳,她也沒穿。

她听到自己的胸腔中傳出‘怦怦’的亂跳聲,他的信息素極其誘惑,他似乎傷得不輕,右半邊軀體整個是凹陷的,原本結實漂亮的右邊肩膀的手臂已經無法撐住身軀,所以沉沉地壓著她。

她身上也有傷,被他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的身體像是流干了血,精致的薄唇毫無血色,高挺的鼻尖觸著她的鼻尖,一雙赤紅如血的眼眸中郁積著深沉暗涌,像會吞噬神魂的深淵。

她盯著他,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麼。

他偏頭,熟稔地突破了她的牙關,將所有的話語吞入月復中。

她感受著此刻這具身體的心情。

麻木澀然,連帶著身軀也緊繃蜷縮。

半晌,他稍微撐起身體,離她遠了些,眯著眼覷她臉色,片刻之後,忽地輕笑出聲。

他撫了撫她的頭發,聲音低沉繾綣︰「安心,夫君干淨得很。」

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愣神之時,身體已喃喃地自行開口︰「謝無妄,都要和離了,說句假話來哄我啊。」

寧青青知道這具身體想听什麼。

她耗盡了所有的心血的情意,愛著這個男人。

到了最後,她什麼也不要了,只想听一句假話,來圓滿畢生痴念。

也算是,有始有終。

「倒是記仇。」他慢條斯理地說著話,那廂卻是借著她的一絲軟化,干脆利落地……

本該攻城掠地,然而,半邊身軀已經骨骼碎裂,身軀油盡燈枯。

妄境中的軀體受器靈和心魔的能力制約,並無謝無妄的真實實力,若不是他意志力過于堅定的話,傷成這般,早該癱在地上碎成一個瓷女圭女圭。

寧青青緊張地盯著他。

直覺和本能告訴她,現在應該發生些什麼。

便在這時,謝無妄那雙暗沉的眼眸中,緩緩有精芒凝聚了起來。

他于沉睡中清醒,神魂冰冷漠然,準備出手滅殺她這具妄境中的身軀,捏碎器靈,然後帶她的神魂回家。

絕殺之念讓他的眸光冷得動魄驚心,但視線落在她身上的霎那,他卻陡然屏住了呼吸。

怎麼會……是這一幕?

嬌小柔弱的身軀很乖順地躺在雲絲衾中,花瓣般的雙唇微微翕動,清澈的眼眸中並無死氣,只是有些愕然。

她的神情無辜可憐,就這麼凝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映出他的模樣。

謝無妄瞳仁震顫,雖然明知此刻不是應該憐香惜玉的時刻,心頭卻是涌起了濃濃的不舍。

殺欲,迅速轉成了另外一種欲-望。

眸光微閃,他瞬間泯滅了情絲。

不是時候。

他抬起了完好的左手,溫柔至極地撫上她縴細白皙的頸項。

正要動手,只見她唇瓣一分,真誠感慨——

「謝無妄,你是真的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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