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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妄怔了片刻, 忽地失笑。

她這副目光灼灼、堅定勇敢的小表情,倒是又叫他想起些往事。

新婚不久,他便查到太虛門研制魔毒, 私下煉制傀儡魔軍的事情。他用結界將她好生護在玉梨苑, 然後親赴前線處理魔禍,這一去, 便是大半年。

那一戰死了個張平陽。

太虛門實力與昆侖、淮陰山相當, 那樣的戰事, 必定要死人。就算不是張平陽,那也會是浮屠子、白雲子, 或者是主司戰爭的七殿殿主。只死一個得力屬下,已算是意料之外的大勝。

得勝歸來, 見她瘦得下巴都尖了, 模樣頗有些幽怨, 嘀嘀咕咕地念叨他數月不回她一次傳音,叫她憂心如焚。

他隨便敷衍幾句,便把她摁進床榻去。

在外打仗,哪有閑心與她聊那些風花雪月的女兒心事?

他沒把這當回事, 沒想到過了幾日, 她自己打听出張平陽戰死之事,腦袋瓜里不知道琢磨了些什麼,忽一日, 抿著唇,兩只眼楮發著光, 堅定地對他說,她定會努力修煉,與他並肩而戰, 不會讓他再次失去忠心的屬下。

天真幼稚,可笑也可愛。

那時的表情,與此刻如出一轍。

所以……她要去昆侖找寄懷舟,是想替他分憂。

他垂眸笑了笑。

從前他曾認真指導她修行,不過並不是指望她當真能與他並肩而戰,而是讓她早早看清現實,少做些白日大夢。事實也證明,她的確沒有修行天賦。

但如今,卻有些不同。

煉神玉能夠撐起秘境,自然不是泛泛之物。她吸收浮屠子取回的那一匣煉神玉只用了二十四個時辰,這樣的速度,恐怕尋常煉虛修士也無法達到。而她只是元嬰,與煉虛之間還隔著化神,若是從前,哪怕有他出手相助,她也就能吸收個百不足一。

沒想到入魔之後修為盡毀,只余指尖那一縷靈力細絲,反倒另有奇效。

或許,這正是所謂「破而後立」。

他可以給她全天下最好的資源,供她養她,他倒要看看,她的上限究竟在哪里。

長眉微挑,眸中劃過一抹興味。

「不著急。」謝無妄語聲溫存,「先養好身子。」

寧青青轉了轉眼珠,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她的身上還沾著這些灰黑難看的蘑紋,噴出去的孢子恐怕也是不健康的花孢子。做蘑菇不能只顧著自己爽,得為下一代的長久作考慮才是。

還是好人謝無妄想得周到。

她點點頭,黑白分明的清澈瞳眸中浮起了堅定︰「那我快快醫治,然後再去找寄懷舟。」

謝無妄不置可否。

視線一轉,她望著案桌上那匣煉神玉,彎起了眉眼。

「這是寄懷舟送給我的對嗎?」她問。

謝無妄頷首。

她欣喜地將匣子捧過來,揭開了蓋子。

匣中的光芒照亮了她巴掌大的臉蛋,她神色一滯,驚呆了。

暖紅的顏色,像玉又像雲,菌絲一探進去,立刻就會有暖融融的飽足感傳回來——這不就是那種非常珍貴的養料嗎?

每一只蘑菇都知道,優質的養料可遇不可求,有時候菌絲漫過幾十丈甚至上百丈距離,都未必能尋到指甲尖大小的、聚在一起的密集養料。

而她何其幸運,前幾日,竟在身邊的土壤中尋到了好大一團!

進食之後,她就再沒有尋到類似的養料。

雖然心中饞得要死,但她也知道,那樣的運氣一輩子能撞到一次都已經很不錯了,于是也不再執著,漸漸將那股香甜馥郁的氣息忘在了腦後。

誰知,今日她看中的雄性,竟然給她送來了做夢都不敢奢望的寶貝養料!

寧青青覺得自己的傘蓋和傘柄都被這個巨大的驚喜砸歪了。

她捧著手中的靈匣,感覺到心口‘咘嚕咘嚕’地往外冒出快樂的泡泡,身體忍不住左右輕輕搖晃。

她和這個名叫寄懷舟的人類,一定有著最神奇的緣份。

她把靈匣抱在懷里,心中不住地琢磨,去見寄懷舟的時候,該給他帶些什麼禮物。

謝無妄懶散地瞥著她的神色,見她眼色眉梢都溢滿了喜悅,心中微微一動,抬了抬左手。

浮屠子立刻躬身湊上前來。

「今年朝貢只收煉神玉。不拘多少。」謝無妄輕聲道。

「噯。」浮屠子的圓臉上綻開了心領神會的媚笑。

真是,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謝無妄瞥過一眼,見寧青青仍抱著靈匣傻樂,不禁輕輕一嗤,好笑道︰「出息。」

心中倒是懶洋洋地泛起了愉悅。

他很喜歡看到,她因為他而露出幸福笑容的模樣。這樣的征服感是個男人都喜歡,即便是君臨天下的道君,也不能免俗。

「就這麼喜歡?」聲音輕懶,不覺泛起了三分啞意。

「嗯!」她很認真地重重點了下頭,「喜歡寄懷舟。」

謝無妄︰「?」

終于發現,似乎哪里有點不太對。

右下方,昆侖七祖齊齊起身告退。

謝無妄卻沒應。

他似在走神,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那七人中間,誰也沒看。

大殿上,氣氛漸漸凝滯。

他似乎在想她那句「喜歡寄懷舟」,又仿佛什麼也沒想。

「道君?」為首的那一位再度拱了拱手。

謝無妄眸光一定,淡笑著,不緊不慢地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後起身相送。

一行走出大殿,只見夜幕低垂,純黑的廣場和通往山下的巨型黑石階更顯莊嚴肅穆,層巒殿宇隱在黑暗中,凝固了森嚴不可撼動的等級和地位。放眼一望,不覺屏息驚心。

在這里,無人敢隨便御劍或是瞬移。昆侖七祖拜別謝無妄,便一步步踏下寬逾二十丈的廣闊黑階。

不必回頭也知道,謝無妄仍立在階梯上方,漠然地望下來。

七人只覺如芒在背,步履僵硬。

片刻,謝無妄收回了視線,無所謂地道︰「不是沖你來的。」

昆侖一行雖是借著向寧青青賠禮道歉的名義而來,但這些人誰也沒有將心神放在她的身上,並不是想要借機試探或發難。

看來,魔毒一事昆侖並不知情。

他側眸看她,發現她仍把那只匣子好好捧在懷里,眉心不禁微微一攏。

薄唇勾起少許,他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輕飄飄地問︰「喜歡寄懷舟?」

寧青青點點頭。

「喜歡他什麼?」他的聲音听起來更加溫和,低低的,幾乎算得上是誘哄。

寧青青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她愉快地拍了拍懷中的靈匣︰「他送我好吃的。」

謝無妄一滯之後,氣得輕笑出聲。

他怎麼忘了,這個小東西最是容易被一口好吃的牽著鼻子走。

她那青城山,風氣十分懶散,出門歷練的弟子總是跑到凡人聚居的城池,搜羅各色美食帶回山中。

她和寧天璽兩人便蹲在山門那里,隔三差五就能蹲到一口吃的。

得了好吃的,她從不吝嗇拍馬屁。

「大師兄最好了!」

「最喜歡二師姐!」

「十八師兄天下第一俊!喜歡十八師兄!」

回頭坑起人家來,卻是毫不心慈手軟。

當初翻著關于她的那些事無巨細的情報,他難得被勾起了一絲興致,這才親自走了一趟青城山。沒想到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對她起心動念,將她誘進懷中,一寵寵了三百年。

喜歡寄懷舟?呵,誰給她吃的,她都喜歡。

原來他想岔了,她是真把一切忘了個干干淨淨。

謝無妄垂下長睫,暗沉的眸光隱在了夜色之中,他淡聲道︰「你想要的,我會千百倍贈你。用不著喜歡別人。」

寧青青目光復雜地看了他一眼。

帶著些憐憫。

她知道他是個好人,可是她已經試過了,他不行。

高等生物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十分冷酷無情的,絕不會在無用之處浪費時間,這也是祖輩留下來的經驗教訓——同一個坑,再頭鐵的孢子也不會跳兩次。

她也不想太直白地傷害謝無妄,畢竟他是一個好人。

猶豫了片刻,她很委婉地對他說︰「寄懷舟身上有股冷冷硬硬的味道,很好聞,一聞就知道很堅韌,很強大。」

謝無妄的眸色徹底隱在了陰影中,緩聲道︰「帶劍息的仙劍麼,好說。」

她不懂什麼劍息什麼仙劍,只知道他一口答應下來了。

她立刻彎起了眉眼,笑出一對小梨渦。

看著她欣喜的面容,謝無妄胸中隱隱有一點發悶。

從前她與他吵鬧時,他也曾不耐煩地想過,若她像旁人的姬妾那般,只圖些資源靈寶,那倒是省下不少煩心事。

此刻她真問他要東西了,他卻只覺無趣,以及一絲自己也難以察覺的煩躁。

正待送她回玉梨苑,遙遠的黑階下方,忽然傳來一聲刺破雲霄的女子尖叫。

「呀啊啊啊——」

一听便是雲水淼的聲音。

寄懷舟帶著她離開乾元殿之後,也是規規矩矩順著石階一步步走下聖山,此刻剛過半山腰。

旋即,另一道猥瑣至極的笑聲從山腰傳來︰「咦嘻嘻嘻……」

再下一瞬,只見一個灰袍人拖著長長的殘影,自台階下方掠了上來,眨眼便到了面前。

他身上最醒目之處,莫過于頭頂上光溜溜的禿瓢。

正中謝了頂,耳朵旁邊倒是有幾縷長長短短的散軟頭發,隨風胡亂地飄逸。

一對距離過近的鼠目,眼珠子對向正中,是不折不扣的斗雞眼。巨大通紅的鷹勾鼻子下面,一笑便露出滿嘴豁口的黑牙。

身上的大灰袍沒有系帶,也沒有紐扣。

雙足落穩之時,灰袍左右一分,「呼」一下像翅膀般張開。

乍一看,實在是猥-瑣又下-流。

「咦嘻嘻,嚇壞了今日第十八個小丫頭,要嚇第十九個嘍——」

他喜滋滋地看著寧青青。

寧青青看得目不轉楮,她仿佛看到一朵大灰蘑菇在眼前張開了傘帽。

驚嚇是不可能驚嚇的,大自然中的生物,也就人類非得穿衣裳。

而這人的灰袍下面,其實是有衣裳的。一身貼合的肉色皮裝包裹著軀體,胸前還掛著一串細細的佛珠,不細看,就像是底下當真什麼也沒穿。

寧青青眨了眨眼。

「喲喲,這個小丫頭倒是處變不驚哪——」一雙鼠目轉了轉,像是剛剛看到謝無妄一樣,嘿地笑出聲,「喔,原來是小謝的媳婦,果然是夫唱婦隨,都很會裝模作樣!」

話音未落,便有一道鬼魅般的人影匆匆來報︰「道君,無量天、大佛剎、天音閣的大佛修聯袂追殺色僧,見其闖入聖山,眾人不敢擅進,在外頭吵著求見道君。」

謝無妄眉目不動︰「與諸位佛子說,若本君拿到此獠,必會交與佛門處置。」

隱衛連余光都沒往灰袍老僧那瞄一下,抱拳應是,然後返身掠下石階。

「嘖嘖嘖,小謝如今真是人模狗樣道貌岸然,怎麼,請老衲來給你媳婦看病,完事就要過河拆橋把老衲交給那些禿驢?」灰袍老僧慢條斯理把左右兩瓣袍子合攏,嘴一撇,望著天。

插一句,【  \\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謝無妄轉身走向崖後︰「又犯什麼事了?」

聲線懶散,倒是與平日應酬旁人不同。

灰袍老僧屁顛顛跟上,若無其事地搖擺著手︰「嗐,能有什麼,不過模了塊木頭,誰知道怎就捅了馬蜂窩,這些禿驢都是一驚一乍的,甭理會他們。」

謝無妄淡淡瞥過一眼。

必是又在哪一家新做的雕像屁-股上留了爪印。

寧青青不懂得虛偽應酬,听這禿子一口一個禿驢,忍不住偏了頭,盯著他的禿瓢,很認真地問︰「你若是氣不過他們比你禿得厲害,為什麼不把耳朵旁邊的須須給拔了?相信我,你一定能比別人更禿。」

謝無妄︰「……」長眸微垂,薄唇勾起淺淺的弧度。

灰袍老僧狠狠一噎,瞪了寧青青一眼,把頭擰到一旁嘀嘀咕咕︰「小謝媳婦恁討嫌。」

他氣哼哼地甩著打了補丁的衣袖,大步走到前方。

到了玉梨苑,灰袍老僧笑嘻嘻地掀開袍子跳進了正屋。

「嘖嘖嘖嘖!」他搖頭晃腦地感慨,「小謝你不行啊!媳婦生病,就不打掃屋子了?」

回頭一看,發現謝無妄的臉似乎有一點發黑。

他來得遲,不知道殿上發生的關于‘不行’的事情,隨口就扎了記心。

踏入正屋之後,看著地上無人收拾的碎玉盆和留有殘痕的散土,謝無妄的臉又更沉了些。

他不動聲色,用余光瞥了寧青青一眼。

雖然此刻她看著一切安好,但入魔的時候,絕望痛苦自不必說——都明明白白地寫在地上了。

倘若……她沒有撐過去呢?

他從來也不會去想那些並未發生的、無意義的事情,但是此刻看著地上一片狼藉,他不禁下意識地想,若是她沒撐住,那麼,這些東西恐怕永遠也不會有人收拾了。

這般想著,心底隱隱浮起一縷躁郁的火。

灰袍老僧撇著嘴踢了踢地上的土,從窗口跳了出去,將豎在長廊下方的大掃帚拎了過來,把散土和碎盆鏟進了畚斗里。

「不得了不得了,掃把都是玉梨木做的,哈,這真是皇帝老兒的金掃把啊!」老僧搖晃著頭,嘖嘖有聲,「去年,就因為這麼小一塊玉梨木,老衲我被小娘子追出十條街!切,誰叫她刻個珠珠掛在胸口嘛,我就想模模那玉梨木而已,誰要模她的胸脯哇!」

他一邊嘀咕念叨,一邊唰唰地揮著大掃帚把散土掃攏。

謝無妄長眸微垂。

從前,偶爾也能看見寧青青抱著這把與她差不多高的大掃帚,慢吞吞地清掃長廊上的灰塵。她很悠閑,有一搭沒一搭,掃上一段,拄著掃帚就能定在原地發起愣來,時不時還會傻乎乎地笑一笑。

她用心打理著這間院子,每一寸都會收拾得非常干淨。

他見過她無事時細細地摩挲著每一塊木頭,有時還會把臉湊上去蹭。她會躺在院子任意一個角落,哪里都不會弄髒衣服。

她說,這是……家。

那一日她離開時,瘦弱的肩膀微微收攏,背影看起來就像一只失了巢,被暴雨淋濕的小動物。那樣一個小小的影子,一點一點,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從那時起,會沖著他痴笑的女子,就再沒有回來。

謝無妄心頭微微發悶。

忘記了那些,也許對她更好罷。

如今的她,懵懂天真,無憂無慮,無怨無恨。

很快,被人罵作‘色僧’的灰袍老僧就把地面徹底打掃干淨,他扔掉掃帚,用兩根雞爪般的手指拎起寧青青的衣袖,把她帶到窗榻下面。

衣袖一掀,望著她手上那些蜿蜒的灰黑魔紋,老者挑高了一對稀稀拉拉的黃眉毛。

「喲,都這色(shai)了,你還沒死啊?」頭一抬,和寧青青看了個對眼。

寧青青友好地沖著他眨了眨眼楮,身為高等生物,分辨別的生物對自己有無惡意,是最基礎的本能。

她能感覺到,這個像灰禿蘑菇一樣的老頭也是一個好人。

她告訴他︰「有一個叫心魔的家伙說我活不過一刻鐘,不過我活了一刻鐘,又一刻鐘,它大約已經被我氣死了,好幾日不曾听見它的聲音。」

聞言,謝無妄眸光微微一凝。

身上有魔紋,那便是被魔息沾染,中了魔毒。

魔物與人不同,低級魔物只有嗜殺嗜血的本能,便如魔尸王那樣的高階魔物,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沒有元神,沒有魂魄,何來心魔?

通常身染魔毒之人,只會變成行尸走肉胡亂地撲咬啃噬旁人,受害者染上魔毒,便會變成同樣的魔尸。

像煌雲宗宗主黃威那樣,魔毒只聚于心髒,還能動用修為殘殺妻兒之後自盡身亡,已是極為異常的魔態。謝無妄對外也只稱是走火入魔,並未泄露更多隱秘。

而寧青青身上的情況則更加不同,她只是失去了記憶,神智卻是清醒的。

謝無妄發現無法用元火替她除魔,第一時間便讓老友到聖山來為她診治。

是他大意了,此前,竟不知還有心魔這回事。

灰袍老僧揚起兩根雞爪似的手,像敲擊鼓點一樣,在寧青青的腕脈敲來敲去。

他指甲很長,兩根發黃的長指甲時不時摩擦在一處,發出「呲呲」聲,听得寧青青好一陣牙酸。

半晌,灰袍老僧收回了手,指甲掏著牙縫,不緊不慢地開口︰「像是子母魔蠱。知道這玩意的魔物,我也就只吃——」

他轉了轉眼珠,賊兮兮地瞄了眼寧青青,果斷改口︰「我也就只殺過一只!想要無傷解蠱,怕是得找到下蠱之人,從母蠱那邊著手才是。小謝媳婦既說心魔近日未說話,那便意味著,撒毒的人,又對另外一個人下手啦!」

謝無妄眸光微寒。

煌雲宗距離青城山太近,這個受害者,說不定正是青城劍派的人。

那邊他早已讓人盯著,近日,並沒有傳回任何消息。

「她的身體為何不能沾我元火?」謝無妄又問。

神游天外的寧青青︰「……」

低等生物果然腦子不好用,上次不是才教過他,干的東西很容易著火嗎?當時他說明白了,沒想到轉頭就忘,又問別人。

灰衣老僧把指甲從嘴里拿出來,又要往她腕脈上搭。

寧青青趕緊縮回了手。

「喔!」老僧恍然,「用過涅槃……」

謝無妄氣勢陡然一冷。

老僧急急閉嘴︰「到外頭說去!」

「不必。」謝無妄道,「原來是這個原因。」

「嗯……」老僧拖長了調子,「未穩,歸位。」

謝無妄淡聲道︰「明白了。」

寧青青幽幽嘆了口氣。這個人哪,嘴上說明白,其實根本不明白——他對自己就沒有清晰的認知。

「不是我說你呀,」老僧伸出一根長指甲,虛虛地點著謝無妄,「少了這麼一次保命機會,早晚出事,沒地方哭。」

謝無妄輕輕一嗤,神色看似平淡,實則狂妄無邊︰「我能出事。」

老僧撇著嘴搖頭。

寧青青也搖頭。真的,以她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經驗來看,放這種話的人,總是最容易出事的那一個。

老僧無奈地揮了揮手︰「算了算了,你們小兩口伉儷情深,愛得要死要活,誰也離不了誰。」

謝無妄下意識便要否認。自己的事自己很清楚,他只是把她當成不容失去的所有物而已,並無什麼情愛。

正要開口,卻又有些顧忌她此刻的身體狀況。轉念一想,近日與她爭執不斷,便是源起于他的直話直說,她難以接受。

不如不說罷。

謝無妄抿住薄唇,算是默認,其實心中並不認同。

沒想到的是,坐在老僧對面的寧青青卻一本正經地開口了,語氣認真得不得了︰「錯啦,沒有什麼情不情深,我只把他當作一個好人。」

謝無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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