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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青青緩緩垂眸。

謝無妄知道她的弱點。

無論再如何生氣,只要將她摟到床榻上,他總是能夠用最愉悅的方式征服柔軟的她,令她為他神魂顛倒。

等到將她變成一捧酥雪、一灘花泥,再哄她,那便不需要花費多少力氣。

可是最悲哀的,卻是連這麼簡單愉悅的方式都不是他的首選。她生氣與他吵鬧時,他更願意拂袖而去,留她獨自冷靜。

她看著他。

她已經看明白了,她與他之間的問題,實在是太多太多。

就算他沒有踫過那個額上有花的女子,可是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已讓這份感情千瘡百孔、鮮血淋灕,那朵蘑菇的結局,便是她這份無望之愛的結局。

這段關系,一眼便能看到盡頭。

「好。」她輕聲道。

謝無妄反而一怔。

「做一次夫妻,明日解契離籍。」她一寸寸抬眸,望向他那張好看得叫人透不過氣的臉,「道君乃是天下共主,一言九鼎,該不會出爾反爾的。」

他腮骨微動,似是磨了磨牙。

半晌,他輕飄飄地道︰「就這般想我?不顧身上的傷了?」

「還望憐惜一二,力道輕些……不要太久。」她說著,動手去解自己的衣裳。

她在青城劍派住了那麼些日子,一直穿著寬大靈便的白色劍袍。

不是金絲玉縷,不再薄如蟬翼,沒有半點誘惑力。然而當這平平無奇的大袍子垂落,露出藏在底下的好風光時,才最是令人口干舌燥。

謝無妄垂頭笑了起來︰「夫人的要求,還挺叫人為難。」

到了這份上,是個男人都不可能退。

他干脆利落地卸掉了衣袍,攬著她,跌入雲絲衾中。

雙臂撐著床榻,他沒有把重量放到她的身上。

他的呼吸漸沉漸緩,盯著她,像是對獵物的探究。

他是九炎極火道體,平素身軀就比常人灼熱干燥,若她不情願、不配合,那便會很難行事,勉強不得。

俊美的臉龐壓低了些,溫存地吻了吻她的鼻尖,然後親吻她的臉頰。

冷香氣息侵蝕著她,聲音模糊曖-昧。

「……最後給你一個機會反悔。」

她搖了下頭︰「只要明日離……」

他忍無可忍,熟稔地突破了她的牙關,將剩下的話語吞入月復中。

她倒是十分配合,微啟雙唇不作任何抵抗,但心情終究是麻木澀然。

連帶著身體也不自覺地緊繃蜷縮。

半晌,他稍微撐起身體,離她遠了些,眯著眼覷她臉色,片刻之後,忽地輕笑出聲。

他撫了撫她的頭發,聲音低沉繾綣︰「安心,夫君干淨得很。」

誘人的尾音猶在,他再次輾轉吻上她的唇。他的氣息依舊醉人,三百年間,他練就了絕佳的吻技。他駕輕就熟,知道如何快捷地讓這個柔軟的小女人徹底沉淪。

大手扣了扣她的五指,然後游移著,安撫她、誘騙她。

哄她,為了得償所願。

她漸漸有種錯覺——他似乎十分珍惜她,正在用盡一切辦法,確認她每一寸身體都在他的懷里、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待她如珠如寶,貪戀不舍。

她及時打斷了妄念。如今她再不會自作多情。

「謝無妄……」她側了下頭避開他的唇,輕聲說,「都要和離了,說句假話來哄我啊。」

那時她還沒有對他死心,她執拗地問他,愛不愛她。他是如何回復的?

——阿青想听假話了?

彼時如遭雷擊,此刻倒已釋然。她就想看看,謝無妄說愛,會是什麼模樣。

他動作微頓,低低悶笑起來。

「倒是記仇。」他慢條斯理地說著話,那廂卻是借著她的一絲軟化,干脆利落地攻入城池。

她下意識蜷起身體,抬手推他,被他扣住五指,將雙手摁到身側。

他沉沉吐口氣,眸色發暗。按捺了多日的性子箭拔弩張,但顧忌著她的傷,終是沒敢太放肆,只輕拿輕放,一點點試探。

他的九炎極火道體總是燙的。

從前他的溫度讓她熾烈歡喜,如今心境不同,便如炮烙之刑。

她蹙起了眉,強行按捺著不適。

漸漸他便找回了慣常的節奏。

他游刃有余,薄唇輾轉,吻著她的耳垂,低聲誘哄︰「還望夫人收回成命,你我便這般恩愛一世,如何。」

她陡然睜開雙眼,嗓音發冷︰「你要反悔?」

疏離戒備的目光,讓他沉下了臉。

他輕輕一嗤,漫不經心地半眯起長眸,涼聲道︰「不是要听假話麼。」

「……哦。」她閉上眼楮,抿起唇瓣。

霎那間,她已想明白了。若她應下,那他便順水推舟揭過此事。她不應,便是如此。

他穩操勝券,左右不會落了下風。

他明顯不悅,發了些狠,她虛弱的身體漸漸便開始不支。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那朵蘑菇,被高溫燒灼,就要枯萎死去。

要死,便死得更徹底些吧。

她緩緩睜開雙眼,盯著他︰「我還想听一句真話,可以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嗎?」

他的身體更加用力,似是要阻止她說話,唇角卻是若無其事地勾了起來︰「問。」

她帶出些氣聲︰「當初娶我,是因為我長得像西陰神女嗎?」

他的神色迅速冷了下去。

她記得,上次問他這個問題時,他讓她適可而止,然後便拂袖而去。

他盯著她,面無表情的樣子有些駭人。

她的目光執拗地在他的眼底追尋那分真意。

終于,他冷笑著開口︰「是。」

她既要自討苦吃,他成全便是。

「問完了?滿意了?」他傾身,撫了撫她的面頰。

「嗯。」她闔上眼楮,神色溫和無害,擺出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他發出了低沉危險的笑聲。

下一刻,他身體力行,手段百出。

他對她實在是太熟悉。

很快,她便沉下了地獄,苦痛的大地上,開出最艷靡的花。

仿佛華美的絲帛上被勾出絲絲縷縷的毛糙,又像是新綻的花骨朵被無情摧折。

極痛、極樂。

絕美、破碎。

身體與魂魄極度割裂。她厭憎自己對他的本能愛意,心痛到極致,化成了灰,身體卻在不斷上浮、狂歡。

眼前泛起大片的黑。

看著她的眼角溢出失控的淚水,視線迷茫幾近昏厥,他愉快地親吻她的臉頰,低啞地輕笑出聲。

「我不喜歡西陰神女……」薄唇輾轉至她的耳側,猶豫片刻,終是沒有說出下半句。

——只喜歡你。

她徹底昏睡過去。

蒼白的小臉泛起令他滿意的紅暈,唇瓣殷紅,微微腫起一點,柔軟嬌小的身軀窩在雲絲衾中,看著無辜又可憐。

乖巧惹人愛。

這個小東西,總是那麼容易被征服。

他撫著她的頭發,沉吟片刻。

起身,半披著長袍,放肆不羈地走到窗榻下,取她的貼身衣衫,執筆沾了朱砂給她留字。

他不喜歡寫字,偶爾被她纏得不耐煩,隨手寫一兩個字,都會被她當作寶貝偷偷珍藏起來。

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她自以為無人發現的那個小木格,薄唇勾起,輕嗤一聲。

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額側,他遲疑著,寫——

青城山,留下便是。

夫君身邊,從此只你一人。

「嘶……」

他牙疼地皺了皺眉,提筆,又補了一行字——

若你听話

加在了‘夫君身邊,從此只你一人’的前面。

若你听話,夫君身邊,從此只你一人。

左右看看,對自己的字跡還算滿意,于是將筆擲回玉梨木筆筒中,大步走到床榻旁邊,居高臨下盯了她一會兒,然後隨手把這封‘信’放在枕畔。

他微繃著唇,廣袖一揮,揮開院門,徑直瞬移離去。

她要的他已給全了,明日醒來,她必會尋個台階,與他和好如初。

他待她,還是心軟了些。

她累極了。

在她的身體和魂魄嚴重割裂之時,有東西趁虛而入,侵蝕、吞噬她鮮活的生機。

此刻,她仿佛變成了一塊焦裂的大地,火辣辣的刺痛遍布周身。

水……

沒有水。身體和心靈一片干涸,焦曲、枯萎。

她用力睜開眼楮,視野中浮起大片的黑色,她望向自己的手臂,看見了黑色的蜿蜒魔紋。

「啊!」

「謝無妄……」她下意識地求救,卻發現他並沒有留在她的身邊。

她掙扎著爬起來,隨手抓過枕畔的衣裳胡亂套在身上。指尖劇烈地顫抖著,她自欺欺人地不去看那些遍布全身的黑色魔紋。

喘-息聲越來越驚恐,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跌進無底深淵,黑色的魔息糾纏著她,拉著她往下墜落。

她曾放任自己被一次次傷害,不是錘煉意志,而是任由心智和精神被踐踏摧毀。到了此刻,她那薄弱的意志力已無法抵抗魔息的侵蝕。

後悔已然太遲。

她連自絕心脈的力氣都沒有,很快,她就會變成一個被魔念支配的怪物。

魔紋肆意生長,她的肌膚開始枯萎。

桀桀怪笑聲又來了——

[誰讓你愛錯了人!恨吧恨吧!肆意地恨吧!]

「不!」

她只是脆弱了些,絕對沒有過墮魔的念頭,為什麼她的身體里面會有魔?

她踉蹌著撲下床榻,揮動的手臂踫到了一只玉盆。

清脆的破碎聲攫住了她的視線,她垂眸,看見她的蘑菇孤獨地躺在四散的黑色土壤中。雖然已經死得不成形狀了,但它仍是努力揚著帽子。

她的蘑菇,那麼驕傲那麼自滿的蘑菇。

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她綿軟地癱倒在滿地碎土中,灰黑枯敗的傘帽恰好貼著她的臉側,在最後的時刻,它和她相依為命。

「我不要……變成怪物……」

一滴晶瑩透亮的淚水滑落,滲進枯腐的蘑菇殘體。

……

「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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