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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字字句句,出自真心。」

寧青青知道這是她和謝無妄修復關系的最好機會,但她已無法繼續按捺心中的痛苦和不甘。

說出這句話,便等于掀了他的逆鱗。

她已準備好了迎接最壞的結果——其實沒有什麼結果能比如今這般軟刀子凌遲更壞了。

也許當她在廣場上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時,心中還在思量著自己的退路。但,在他毫不遲疑地趕走她,然後和寄懷舟一戰之後,她的心,已然化成了冰冷的灰燼。

她無法改變他的任何決定,他不在意她的傷心。

她什麼也不是。

謝無妄皺起了眉,冷下眼神︰「夫人。」

觸到她平靜卻哀傷的笑容,他的心腸無端軟了幾分,耐心道︰「既然知道此事並不簡單,就不必與我使性子了罷。」

他的大手仍握著她柔軟小巧的肩,灼熱的掌心幾乎將她燙痛。

她笑著,一行清淚滾落下來︰「我方才說的,有哪一句不對嗎?」

無論出于什麼目的,只要他應了寄懷舟那一戰,對她造成的傷害便已無可挽回。在廣場上時,她已將自己最熾烈的情緒都宣泄了出來,此刻她很累,心湖像是一片沉靜的水,所有的痛楚都只是水面泛起的漣漪。

「保證無人敢說閑話。」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少許,他的眼尾沁出絲縷冷戾。

他以為她只是傷了面子。

她扯了扯唇角︰「道君堵得住悠悠眾口,可是無法左右別人所思所想。」

「呵。」他低低冷笑出聲,「你需要在意旁人?」

他微揚下頜,俊美的面龐上傲意十足。

不怪他自負。就憑‘謝無妄’這三個字,份量已遠勝萬萬庸碌凡夫。

只要能得他青眼,旁人又算什麼東西。

他眯著眼睨她,強勢的冷香氣息鋪天蓋地,無孔不入。

她知道這是毒物,已不會再放任自己去飛蛾撲火。

胸口抽悸著疼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唇瓣微顫,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夫人,」他輕笑著,一只大手覆上她的手背,將她又小又軟的手攥進掌心,「手這麼冷。多大人了,還是學不會照顧自己。罷了,我再多疼著些。」

再一次,放下了身段哄她。

寧青青看著他。在他的眼楮里,她找不到半分愧疚。

他不會認為他有錯。像他這般身份地位權勢的男人,每日呼風喚雨,面對諸多明槍暗箭、陽謀陰謀,哪有閑心顧忌一個後院女子的感受?他說她是自找傷心,這也沒錯,因為她只要乖乖守在這間庭院里,便不會听到、看到任何令她不開心的事情。

他把她攬進了懷里。

他的懷抱寬闊堅實,他的手臂力道驚人,大手罩在她的後背,幾乎能覆住她半邊身子。

他垂下頭來吻她,眸光暗沉,呼吸灼熱。

他知道她的致命弱點,他會用最愉悅的方式來輕易征服柔軟的她。

在他沉沉一喘,將她攔腰抱起時,她抵住了他的胸膛,輕輕問了一句︰「你留我到現在,只是因為這具身子可堪一用,對嗎?」

他停下了動作,緩緩垂眸看她,精致的唇角勾起一抹諷笑︰「看輕我了。」

她順勢一掙,從他懷里掙月兌。她的身上染了水漬,這股刺鼻的氣味能夠令她保持清醒,不被他惑亂了神智,溺斃在虛假的溫柔鄉。

「我方才問過你,是不是要逼我離開,你已經用行動回答了。」她想要努力挺直脊背,但是胸口抽搐的劇痛卻令她微微躬下了腰,像一只狼狽的、渾身水漬的蝦米,「該不會是要反悔吧?」

他定定看著她,眸色漸冷。

「適可……」

她疾言打斷了他︰「我不要適可而止!該說的話,在廣場上時我已說盡了!是你逼我離開!」

「所以呢?」他不怒反笑,唇角涼薄地勾起,「這次打算去哪里,去多久?」

淚光中,他那張臉漂亮得刺眼。

她動了動嘴唇,胸腔中的空氣仿佛突然被抽空,窒息、無力。

他的笑容仁慈冷漠,踏前一步,將她重新捉回了懷中。

她的身體一陣戰栗。

「在哪里生氣不是一樣?外面不安全,不如就在家里。」他語氣涼涼,無視她的掙扎,「安心,你不想見到我,我不回來擾你就是了。」

她難以置信地抬眸看他。

這一瞬間,她蒼白美麗的面容上除了震撼和錯愕之外,什麼也不剩下。

仿佛被他的無恥驚呆了。

他垂眸看著她,鬼使神差地,在這個極其不合時宜的時候,俯身啄了下她的唇。

他松開她,瀟灑肆意地向外走去。

到了門口,他微側過小半邊臉,溫和地對她說道︰「結界修復期間,不要擅自硬闖,以免受傷。」

寧青青抽了一口長長的涼氣——他這是要囚-禁她!

她追上去時,他已化成一道縹緲殘影,消失在院門之外。

小小的庭院中,處處回蕩著他臨走之前留下的涼薄輕笑。

她一掠而起,被光華璀璨的新結界攔回了院中。

「謝無妄!!!」

自那日謝無妄用新結界封住玉梨苑,已有足足半月。

寧青青每日都會催動自己弱小的修為,瘋狂攻擊結界,將一道道極光般的炫彩色澤蕩至半空。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擊破他設下的結界,但這樣做,可以避免他來。

只要想到謝無妄那個人、那張臉,她總是氣到渾身難地抑制地顫抖,抖得不成形狀。

他是這樣的。

早些年她每次與他吵鬧,他便是這般冷著她。

區別只在于,那時候她不會因為冷戰而離家出走,今日卻是被他困在這間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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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謝無妄也有不那麼自信的一日。他也知道,此刻若放了她,她便會像魚兒游進大海,再不回來。

「轟——」最後一道透明的白光擊中結界。

她耗空了靈力,蔫蔫返回臥房,伏在床榻上,緩緩閉上眼楮。

她環抱住自己輕顫的身體,盡力把身體蜷縮起來。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小小的飛蛾,根本逃不出他遮天蔽日的掌心。

意識漸漸模糊,疲憊的她沉入了夢鄉。

她夢回初遇他的時候。

青城劍派東面有個煌雲宗,煌雲宗宗主心很野,終日處心積慮想要吞掉糟老頭家祖傳的仙山靈脈,兩個宗派摩擦爭斗不休,實力較弱的青城劍派吃了不少悶虧。

寧青青有心報復,時常偷偷潛入煌雲宗干壞事,給他們找麻煩。

一次她放火時被人發現,狼狽地從煌雲宗內翻-牆跳出來,好巧不巧摔進了謝無妄的懷里。

陽光下,過路青年俊美的面龐晃花了她的眼楮。

他裝模作樣掂了掂她,嫌棄地嘖道︰「小道友,這不是投懷送抱,是泰山壓頂。」

煌雲宗門人追殺出來,他低低地笑著,帶她險而又險地一次次避開追兵。

形勢危急,他來不及將她放下,于是那雙沉穩有力的手便一直抱著她。

少女的心忽上忽下、起起落落,就這麼一點一點寄在他的身上,直到徹底淪陷。

無憂無慮,情竇初開,風也是香甜的。

他的懷抱給人無盡的安全感,她倚著他,蜷縮的身軀一點點放松下來。

她翻了個身,依偎到他的胸前。

熟悉的氣息侵蝕著她,夢中記不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伏在他的懷里,她只感覺十分委屈傷心。就像是旁的什麼傷害了她,她到他這里尋求安慰。她絲毫也沒有去想,若傷她的是他,她又該怎麼辦?

三百年了,她早已習慣了依賴他、信任他。

他輕拍她的脊背,就像哄一個小嬰兒一樣,溫存至極地安撫她。

他的懷抱安全、可靠,他將她當成心頭至寶。

她的眉頭漸漸被他的氣息撫平,唇角慢慢勾起了愉悅的微笑。在他懷里,她什麼也不怕。

他悄悄撫了她的頭發,大手輕輕拍過她的後頸、肩膀、脊背,幫助她緊繃的身軀徹底放松。

很快,她被他倒飭成了一條綿軟無骨的藤蔓。

他發出了好听的悶笑。熾熱的呼吸靠近了她,先是吻了她的額頭,然後落到鼻尖,片刻之後,偏側了臉,灼熱的視線落在她微啟的雙唇上,燙得她幽幽醒轉過來。

睜開眼,她的腦袋迷糊著,分不清今夕何夕。

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她心中一悸,下意識地彎起眼楮,抿唇笑了笑。

兩個人初在一起時,他最喜歡這麼逗她,薄唇貼近,用熾熱的氣息惑亂她的神智,等她願者上鉤。

她正要迷迷糊糊湊上去輕啄他的唇時,胸中陡然襲來的悶痛喚醒了她。

夢醒了。

倏地回神,她極其敏銳地在他的黑眸中捕捉到了志在必得的淺淡笑意。他自信、自負、自傲,他下了餌,篤定她會搖頭擺尾地咬鉤。

他的神態雲淡風輕,漫不經心。對于給她造成的傷害,他渾不在意。

身體驀然僵硬,她想要推開他,卻發現自己的手臂沒出息地纏著他勁瘦的腰,一陣血氣涌上來,激得雙眼陣陣發黑。

他把臉退開了少許,寬容地、寵溺地看著她,溫聲笑問︰「夢到我了?」

用的是疑問的語氣,神色卻是絕對篤定的。

她向來不難哄。無論如何生氣,只要給她些時間,她總能用回憶中的一顆顆甜棗,將她自己釀成一汪醇美的蜜。

這一腔柔情蜜意,屬于他。

只屬于他。

拇指撫上她嬌女敕飽滿的唇瓣,他微蹙長眉,似有不滿。

顏色淡了。他的小人兒,憔悴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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