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喜柔說︰「興壩子鄉的那個——人, 是你吃的吧?」
狗牙渾——一震,噤若寒蟬。
「我後來問過小拓了,你沒有跟他講真話, 非但沒講,你還故意瞞他。他跟我說,你瞎了只眼,是因為帶走孫周的時候被一個——的看到、還畫了下來, 他罵你做事——小心,你心里——舒服, 半夜想爬窗找人麻煩, 結果被鐵絲給扎了眼, 是嗎?」
狗牙聲音發顫︰「是,是啊……」
林喜柔厲聲喝了句︰「你還撒謊!雜食之後——如同吸毒上了癮, 會一直渴望新鮮的血肉, 你——是找人麻煩,你——是去吃人的!」
她彎下腰, 與狗牙四目對視︰「——你, 也配跟我提一脈。夸父後人, 逐日一脈, 我辛辛苦苦,這——多年盡心盡力, 連自己的兒子——顧——上、生生賠進去了, 為的是什——?為的可——是你這樣的廢物!」
「你浪費了我給你選的血囊,浪費了我在你——上花的這——多精力, 我們是少,還沒能壯大,你明——道少, 還——守規矩,差點把其它人——拖進危險之中、葬送後來者的機會。」
「熊黑還為你求——,說現在是用人之際……」
被點了名的熊黑咽了口唾沫,大氣也——敢喘一聲。
「沒錯,我是——用人,但——用廢物,任——時候,廢物——值得用。今晚十二點,我送你上路,你——配再見到太陽。」
狗牙周——巨震,心里——道再無轉圜余地,再抬眼時,面孔扭曲,目露凶光,一條鮮紅肉舌——從嘴里探了出來。
林喜柔——慌——忙,倚向靠背︰「看看,還讓我留他,這——個狗急跳牆的東西!」
熊黑暗罵狗牙自尋死路,正——出——制住他,馮蜜突——揚——拔下頭上發釵,向著狗牙的肉舌狠狠扎落。
馮蜜和楊正兩個,一直站在林喜柔——側,全程——沒說什——話,狗牙只當他們是擺設,也沒想著提防,渾沒想到這看似嬌俏的小姑娘會悍——出。
馮蜜這一插,可——是扎進舌頭——完了的,她——勢單膝跪地,一扎到地——培植室的地面,大部分留有土壤,釵頭直直插入土中,舌頭被牽,狗牙的腦袋——得——一路跟下來,下巴猛砸在地上,看起來,像是突——給林喜柔磕了個響頭,緊接著,沒命地痛呼起來,但是因為舌頭被扯釘在外,聲音一直含混在嘴里,淒厲之至又含混——清。
熊黑瞪大了眼楮,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吼馮**︰「你特——干什——!」
馮蜜咯咯笑起來︰「他死——死了,我給他點顏色看看啊,怎——,他剛——那樣了,你還護著他啊?」
說著哼了一聲,拔出發釵,在破洞的牛仔褲上擦擦干淨,又——緊——慢綰起頭發。
發釵一拔,狗牙立刻痛得原地翻滾,舌頭——斷抽搐著,嘴里很快溢出血沫來。
林喜柔皺了下眉頭。
楊正那副耷眉吊眼的表——終于起了變化︰「怎——說也是你同族,至于這——作踐——,明——道口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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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蜜听著刺耳︰「真是稀奇了,對個廢物這——護著,槍口反——朝著我了——我可是規規矩矩的,林姨說什——,我樣樣照辦,對吧林姨?」
說到最後,語意中又透出嬌縱來。
林喜柔淡淡說了句︰「我還想問他話呢,你倒好,這讓他還怎——說話。」
馮蜜瞪大眼楮︰「林姨,他——對你亮舌頭了,你能忍?舌頭一亮,——是他死——是你死,這誰——對我亮,我非給他生拔-出來、剁碎了喂狗——還問什——話,听他講屁話嗎?」
話糙——糙,連舌頭——亮了,那是沒什——好說的了,林喜柔欠——站起,吩咐熊黑︰「收拾一下吧,晚上十二點好辦事,到時候,能到的——到場。」
說著徑直出來,到——口時,一撳把——,——感——對,——輕輕松松——開了。
林喜柔回頭問了句︰「剛誰最後——的——?」
馮蜜應聲而出︰「我啊,有問題嗎?」
林喜柔指——舌︰「做事這——小心,——沒鎖上。」
是嗎?馮蜜探頭看了一眼︰「林姨,是你這——用久了、——靈敏了吧。」
***
炎拓在听到林喜柔那句「收拾一下吧」的時候,——立刻拿鞋尖撥飛了那截塑料殼,——後大步循向過去,中途彎腰撿起、收進袋中。
他並沒有回休息室,匆匆往回趕太過顯眼——他優哉游哉,開始了散步閑走,這樣,林喜柔中途——會遇到他,他也可以解釋是嫌待在休息室里悶、出來活動筋骨。
地下二層的布局較為復雜,岔道也多,行將拐過一個岔口時,忽——有低啞而含糊的陰笑聲飄過來。
炎拓心頭一凜,猝——止步。
陰笑聲過後,——是壓抑著的、蒼老的咳嗽聲。
炎拓定了定神,小心地探出頭去。
他看到,有個花白頭發、——子瘦小的——人,正一——撐在牆上,另一——拿著——帕、掩口——住咳嗽,咳得力道太猛,整個——體哆嗦得像冬日枯樹枝頭上僅剩的一片葉子,分分鐘——能掉落。
炎拓隱約猜到這——人是誰了。
來農場的三個地梟之一、年紀最大的那一位,李月英,004號,——排在熊黑的後面。
真是奇了怪了,截止目前,炎拓見到的所有地梟,即便——是孔武有力,也是精氣神滿滿,唯有這位,別說跟梟比了,跟人比——算孱弱的。
李月英咳了一陣,喘過氣來,拿——帕擦了擦嘴角,喃喃了句︰「憑什——……」
語氣又陰又狠,還帶點沙啞,听得人——寒而栗。
說完了,扶著牆,一步一挪地,向著旁側的方向走了。
炎拓這才發現,李月英剛倚靠的地方——遠處,有一扇。
這扇——他——陌生,他第一次潛入地下二層時,——是在這扇——後頭,見到了誤入的林伶,當時,這周圍還沒建好,——也只是普通的木板——,而今一切——改了,這一處的——禁,比其他各處——更——森嚴,而他在那之後,也再也沒能得進——
內,還跟當年一樣,有著迷你塑料大棚以及詭異的、看似從土壤里長出來的……人嗎?
正思忖——,有人在他肩上輕輕一拍。
炎拓這一驚非同小可,脊背——僵冷了,頓了頓,才回過頭來,觸目所及,暗自松了口氣。
是馮蜜,而且有且只有馮蜜。
馮蜜目光流轉︰「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是——是反應遲鈍啊?被人拍了,——該立刻回頭嗎?」
炎拓說︰「你認識我啊?」
「听林姨說過啊,」說著,馮蜜也探過——來,「看什——呢?」
也——是——是錯覺,炎拓總覺得,馮蜜看到那扇——時,表——有些許微妙。
他漫——經心︰「剛有個老太太,沒見過,咳嗽得很厲害的樣子,走過去了,是你一起的啊?」
馮蜜「哦」了一聲︰「她啊。」——
後唇角下撇,一副很——屑的樣子,嘀咕了句︰「又來看,看也白看……命是老天給的,得認哪。」
炎拓覺得這話里有玄機︰「什——意思?」
馮蜜嫣——一笑,上前一步,——指勾住了炎拓衣袖中肘處的褶皺,輕巧把話題給轉了︰「這鄉下真是好悶哪,什——時候一起約著出去喝酒唄,我還可以唱歌給你听呢,你——道,我喝醉的時候,唱得特別好听。」
炎拓笑了笑︰「我還——道你叫什——名字呢。」
馮蜜的笑愈發甜膩︰「馮蜜,蜜糖的蜜。」
炎拓點頭︰「那擇日——如撞日,——今晚唄。」
馮蜜眼前一亮,旋即懊惱︰「——行啊,我今晚有事。」
炎拓面色一冷,縮回——肘,甩了馮蜜的——︰「既——沒誠意,還說個屁。」
語畢轉——走,把馮蜜撂在了當地。
這臉變的,馮蜜半天沒回過神來,她平素里出入夜場,——邊圍滿了狂蜂浪蝶,「變臉」這一招,是她常對男人使的,高興時——笑臉相迎,一個——高興,甩臉子——走,那些人還——敢生氣,把她當寶貝樣哄著。
萬萬沒想到,今天被人甩了臉了,馮蜜繞著自己的一根辮子發怔,心里頭怪怪的,有點異樣,——過,非但——生氣,還有點……
一瞥眼,忽——看到林喜柔和楊正——站在——遠處,正看著她。
馮蜜辮子一甩,嘻嘻一笑︰「林姨,我可沒招惹他,放心,我會規規矩矩的。」
說完了,還沖林喜柔飛了個吻,步子輕盈地去了。
……
楊正面無表——地看著馮蜜遠去,說了句︰「林姐,你可得管管她。」
林喜柔回了句︰「她又沒壞規矩,怎——管?」
楊正︰「我可是听說,她在夜場玩,有兩男的,下了床——是痴呆了。」
林喜柔愣了一下︰「怎——會?」
楊正說得平淡︰「年輕人,自控力差,只顧著快活,她那舌頭一起刺,去絞人家的,——個人受得了?沒死算幸運的了。」
林喜柔略松了口氣︰「沒被人察覺吧?」
「那倒沒有,夜場人雜,她又很小心。但——能縱著她這樣下去,這性子,遲早出事。」
林喜柔頓了會才說︰「一樣米養百樣人,這渡出來的人多了,各種性子——有,你也沒法——求每一個——合你心意,只——別跟狗牙似的踩了紅線,大差——差,也——行了。」
***
炎拓進休息室後——久,林喜柔——進來了,進屋時,還反——帶上了——,顯——是準備跟他好好聊聊。
炎拓開——見山︰「林姨,狗牙到底怎——了啊?——會真的鬧到——‘死’那——嚴重吧?」
林喜柔反問他︰「你怎——看這事?」
炎拓說︰「我想著,他可能是壞了你們的規矩,很嚴重的那種。」
說到這兒,他伸——出去,握住了林喜柔的——︰「林姨。」
很少見他這——鄭重其事,林喜柔心中咯 一聲︰「你說。」
「這——多年了,我從來——問,你也——說,其實你也明白,我——問,——代表心里沒想法,對吧?我只是想等哪一天,你——動跟我說。」
林喜柔笑。
炎拓說︰「可是怎——等——等——到,我今天索性——明說了,林姨,你真的——考慮幫我……變成像你們一樣嗎?」
林喜柔一點——意外,熊黑曾經當笑話一樣,跟她提過這事,她也覺得,炎拓最可能生出的,——是這心思了。
她斟酌了一下︰「沒辦法,真沒辦法。小拓,你——過普通人的日子,——開心嗎?你——缺錢,有事林姨會幫你解決,喜歡什——姑娘——去追,你完全可以過得比這世上99%的人——開心快活,——必自尋煩惱呢?」
炎拓說了句︰「但我會因為意外受傷、會殘、會老,林姨,將來某一天,我——經老掉牙了,你還是這——年輕,你把我從那——小帶大,真的——忍心……看著我老死嗎?」
林喜柔苦笑︰「你這孩子,正是大好年華,怎——一下子——想到‘老死’、操心那——遠的事?」
又說︰「這——年,我眼看著你努力想幫忙,也听熊黑提起過,——道你的心思,所以過家家樣,會安排你些無——緊——的事——但在林姨心里,你是絕——該摻和進來的,上次你受了傷,我——經後悔了。」
她縮回——去︰「小拓啊,正好借這個機會,林姨把話給你挑明了︰真沒辦法,這是血緣的事兒,你死了這條心吧。以後,你只管過自己的快活日子,我這頭的事,跟你沒——系。」
炎拓也慢慢縮回——︰「林姨,你們到底……是什——人啊?」
林喜柔說︰「這是個秘密,你永遠也——會——道。待會你過去見蔣百川,出完氣之後,事——算了了。」
話——說到這份上了,炎拓也——好再堅持,他靠回椅背,滿臉沮喪失望,一小半是真的,一大半是裝的——
過,他——道林喜柔的底線在哪了︰「這是個秘密,你永遠也——會——道」,看來,即便一——心思效忠,得到了十足的信任,也得——到真相。
「夸父後人,逐日一脈」是什——意思呢?一定——是指「夸父逐日」這個耳熟能詳的神話傳說。
母親的日記里,提到過「七指夸父」的故事。
那個故事怎——說來著?
——夸父——把太陽給大家帶回來,但後來,他體力——支,倒了下去——過他——甘心,用——往前扒,爬也——爬向太陽。到末了,扒禿了三根——指頭,只剩下七根……
難道夸父是地梟的先祖?可按照地梟的特點,腦袋沒了——能從脖腔子里再拱出來一個,沒了三根——指頭又算得了什——,——必特意強調?
林喜柔察覺到了炎拓的恍惚︰「小拓?」
炎拓回過神來,拿話遮掩︰「對了林姨,有個好消息。我跟林伶談過了,這丫頭,只是一時轉——過彎來……現在,她也覺得,呂現這個人是——錯,願意接觸。」
林喜柔的臉龐——亮了︰「真的?」
炎拓點頭︰「——是……呂現這人,我比較了解,他是個顏控。」
林喜柔笑著打斷他︰「沒事,——好辦。」
其實呢,事——怎——辦——是辦,只——過她——喜歡勉強,——希望順順利利的,這樣心里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