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三件事。一、阿綾姓陸;二、背上有刺青;三、她是孤兒,受過系統訓練。」
「姓陸是什麼意思?」白術皺眉。
「我問她姓名,她說沒有。我給她取名的時候,想讓她隨我姓的,但她說她姓陸。」段子航道。
「她沒有姓名,卻說自己姓陸?」
「嗯。」段子航頷首道,「奇怪吧。她有句話我倒是挺印象深刻的。她說,‘我們都姓陸’。我估計‘我們’指的是跟她一起受訓練的小孩吧。」
「你沒查過她嗎?」
「查什麼,」段子航挑了挑眉,「十年前,我才十四五歲,自己討生計都為難。她那會兒十歲左右,記憶斷斷續續的,全是片段,都不知道自己打哪兒來的。我能把她拉扯大就不錯了。」
「……」白術決定不做評價,然後問,「刺青是怎樣的?」
「刺青是一串數字和字母的組合,C0532。」段子航回憶了下,旋即無所謂地說,「我覺得礙眼,就把它去掉了。」
白術問︰「沒問過?」
段子航道︰「問過,她沒說。」
「受過系統訓練呢?」白術又問。
「就你見到的那身手。」段子航說,「我見到她之前,她就有這一身功夫了。那不是打架打出來的,是經過系統訓練練出來的。另外,她當時一舉一動都有點軍事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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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也有。」
白術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段子航無奈挑眉,「好很多了。」
談到這里,白術總算又得到一些情報。她呼了口氣,拿起桌上冷卻的茶水,喝了口後,皺著眉將茶水倒了,讓段子航重新倒一杯。
段子航老老實實給她泡了一杯茶,又推到她跟前。
白術捧著茶,抿了口。
她每次捧著茶喝的時候,都像個小老頭。段子航看著就想樂,但這一次,他沒有樂出來——
因為,白術說︰「我大概知道她的來歷。」
「咳咳。」
段子航被一口茶水嗆到了。
他緩了口氣,愕然抬眼,眸里是尚未褪去的驚訝,「什麼?」
又喝了一口茶。
白術心平氣和地將牧雲河查到的事都跟段子航說了。
但是,沒有提及顧野、陸僑、陸白等人。
「如果沒有猜錯,那些數字和字母,應該是編號。」白術最後說了這樣一句。
段子航震驚著,沒有回過神。
白術喝完最後一口茶,將茶杯放下,站起身。
「你去哪兒?」段子航又是一愣。
「回顧野家。」
「這麼晚了。」段子航看了眼時間,皺眉,旋即起身說,「我送你。」
「哦。」
白術點點頭,沒有拒絕。
*
回到顧野家時,已經凌晨了。
客廳沒有開燈,陸白估計歇下了。白術沒有把燈打開,模黑換了拖鞋,然後就徑自去了臥室。
門推開——
臥室里漆黑一片,白術模索著去開燈,卻無意瞥到浴室門被推開,里面亮著燈,一道身影走出來。
青年luo著上身,下面系了一條浴巾。他逆著光,身材隱在昏暗中,可鋒利的稜角,賁張的肌肉,在朦朧中更為惹眼。
「顧野。」
白術喊。
從遇到牧雲河起,到現在一直保持著冷靜的白術,此刻見到顧野的身影後,驀地有股情緒涌上心頭。
顧野身形一僵,似是沒料到白術會忽然出現,怔了下,他嗓音略微沙啞地說︰「我以為你不回來——」
話音未落。
白術已經走過來,直接扎在他懷里,縴細的手臂緊扣著他的腰,細女敕的手指覆上他的背。細軟的發絲貼在他胸膛上。
顧野喉間發澀,像是有什麼堵著。
「我剛回來你就耍流氓啊。」顧野低笑調侃,想去掰開她的手。
白術的手臂卻緊了幾分。
她微微仰頭,眼楮清亮,昏黃朦朧的光線在她眼底似染了一盞燈。
她抹了把他的腰,皺眉咕噥︰「瘦了。」
「錯覺。」
被她視線盯著頗為不自在,顧野在她腦門上揉了一把。
「你回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白術問。
「還問我呢,」顧野無語道,「你手機關機了。」
「是麼?」
白術怔了下,有些意外。她確實沒注意到這個。
「松開。」顧野又說,「哥哥穿一下衣服。」
「不松。」白術倔強道。
「喂。」
顧野眉頭一挑。
下一刻,他感覺到白術的手輕輕往上移,似是小心翼翼的,覆上他的肩胛骨。一瞬間,顧野身形僵住,只覺得血液倒流,遍體生寒。
他睫毛輕輕一顫,垂下眼瞼,從白術眼里見到復雜的情緒,包含著試探和謹慎,或許還有別的什麼。
可,不重要了。
「你知道什麼了?」顧野將她推開,捏住她的手腕,向前傾身,盯著白術的眼楮。
白術被他的應激反應弄得一驚。
頓了半刻,白術才開口︰「十年前,長寧市,人體實驗。」
她的聲音還算冷靜。
沒有代入任何情緒。
過了幾秒,顧野將她的手腕輕輕松開,虛虛握著,眼瞼半垂著,嗓音略啞︰「查得挺快。」
「十年前,他們想從根本上改造人類,失敗了。」白術得出自己的結論,「十年後,他們做了妥協,想利用藥物改變人類,是嗎?」
顧野僵了僵。
徹底松開白術,顧野轉過身,去衣櫃拿了件T恤。
那一刻,借著浴室里滲透出來的光,白術見到顧野的背,肩胛骨上出現清晰的編號——A0310。
哪怕早已料到,親眼見到的時候,白術瞳孔仍是縮了縮。
套上T恤,顧野回頭看她,再次開口︰「是。」
「你們想對付這種藥物,所以你在拿自己的身體做實驗,是不是?」白術逼近幾步,又一次說出她的猜測。
顧野微怔,沒料到白術能想到這一步。
「是。」
顧野承認了。
對上白術閃亮的眸子,有那麼一瞬間,顧野想要避開。可是下一秒,他又似是玩味地跟她對視。
眼神赤luoluo的,一派坦然、淡定。
可——
藏在深處的,確實一抹不確定,以及輕微的緊張。
手指不知何時蜷縮起來,緊緊握成了拳頭。
——他曾經是個試驗品,被剝奪了生為人的權利。沒有名字,只有編號,存在的目的就是提供各種科研數據。跟實驗室里的小白鼠一般無二。
他現在處境沒有改變。
他是個被過去牽扯著見不到未來的人。
談什麼感情。
他看到白術的勇氣和自信,好似全世界都在她手里玩轉,從未有妥協和示弱。她像一柄劍,突破一切阻礙;又像一束光,照亮了一隅角落。
于是他生出了一絲希望。
理智告訴他,任何希望都是毒藥,一旦依賴上就會喪失孤注一擲的勇氣。然而,一而再靠近的希望和微光,令他不由得留念,所以他賭了一把,想要留住卻又不敢,總是差那麼點。
此刻,那一抹光站在他面前,可他清晰地看到,那微光搖搖欲墜,即將隕落。
「必須拿自己冒險嗎?」白術上前一步,神情意味不明。
「嗯。」
顧野應了一聲,很輕很輕。
白術抿了抿唇,誠實地說出她的想法,「我接受不了。」
指尖掐著掌心,顧野微微側首,臉龐陷入昏暗中,看不出一絲情緒。
顧野低聲說︰「那你走吧。」
「……」
白術僵了下,有些迷茫。
顧野卻不再看她,「白術,你想要的,我給不起。你走,好嗎?」
「顧野……」
白術欲要向前。
然而,顧野目光倏地打過來,其中裹挾著的冷漠和抗拒,令白術頓在原地。
半刻後。
白術忽然說︰「床頭櫃里有藥。」
「……」
顧野愣了下。
「你發燒了。」白術緩緩吁出一口氣,說,「剛剛抱你就發現了。」
「……」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說完後,白術轉身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
走得像風,沒一點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