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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第三基地【36】我想起來了(回憶)【二更】

「滾開——」

顧野聲音沙啞,口吻裹著狠勁。

被揮開的手,重重砸在欄桿上,撞出沉悶的聲響。這一下撞得有點狠,白術疼得一瞬皺起眉,緩緩吸了口氣,才將手收回來。

她墊著腳,湊到床前,隱約見到顧野擰著眉心,不由得心一揪,低聲喊︰「顧野。」

白術的聲音輕輕的,怕驚擾著他,但他卻听到了。

半晌後,顧野緩緩睜開眼。

隱約的,白術見到他眼里的猩紅。但是,下一刻,顧野又閉上了眼。

「乖,回去。」

顧野啞著嗓音,輕聲哄她,語氣竟是平穩的。

白術又不是傻子,馬上聯想到前因後果,又怎會听話離開。

她本就在奇怪,為什麼「巫教官沒向自己下藥,以來遏制她第二次考核的表現」。就連時正都在懷疑。

她想過是不是顧野做了什麼。

可,顧野一沒有跟她當面換食物,二沒有在白天有異樣狀態,所以她也不確定。

沒想,她的懷疑並沒有錯。

「回去。」

感知到白術站著沒動,顧野一字一頓咬著音,語音有點重,還有些火氣。

「不要。」

白術果斷地回了他。

「白術!」顧野猛地往前一傾,手一抓,拽住白術的衣領,血紅的眼楮盯著她,字字頓頓地呵斥,「我讓你回去,听到沒有?」

他的手在顫抖。

手指冰涼,像是從骨子里冒著寒氣,他靠近時,白術能清晰感知到他身上傳遞來的寒冷。

白術沒有甩開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說︰「听到了。」

顧野的手指攥得更緊了。

這時,白術伸出兩只手,覆上他的手。在踫上的那一瞬,顧野的手抖了一下,力道送了一些。

白術卻幾乎是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被冷汗打濕,皮膚上一層的汗,握在手里似乎沒溫度似的,冷得不像個活人。

「你冷嗎?」白術輕聲問他。

「……」

顧野跟她對視半刻。

她的眼楮沒半點情緒,琥珀色的貓眼水汪汪的,沒有絲毫波動。

卻讓人沒有抵抗力。

最終,顧野放棄了,將手抽出來,背對著她躺下,就當她不存在。

白術靜靜地站著。

顧野看似沒有陸白嚴重,只是有點難受,可那不過是「看似」。

他的汗水直接淌下來,衣服早已濕透,身體冷如寒冰,看似平靜的狀態之下,指不定有多痛苦。

很久以前白術就知道,別人的痛苦她是無法承擔的,所以她選擇漠視,就像漠視陸白一樣。可是,她現在站在這里,就跟腳下扎根了似的,無法靠近,也無法挪開,身體就跟僵住了。

不受控制。

她無法視而不見。

時間似乎過得格外慢,一分一秒都被拉得無限漫長,而所有的感官也被擴大。

顧野听到了點動靜,一個想法剛一浮現,就已經淪為現實——小姑娘爬上了床,躺在他身後,伸手抱住了他。

「白術。」顧野嗓音嘶啞,連說話都費勁了,「你走開。」

「不走。」

縴細的手臂纏上來,白術的聲音執拗卻強硬,柔軟的身軀貼近,帶著屬于常人的體溫。

顧野連趕走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只能任由她抱著。

溫暖的身軀將體溫一點點傳遞過來。

只是,杯水車薪。于他而言,沒一點作用。

白術緊緊抱著他,喊︰「顧野。」

「……」

「顧野。」

「……」

「顧野。」

「……」顧野聲音僵硬,「別說話。」

「我跟你說話,你別回應。」白術將臉埋在他後頸,輕聲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我想起來了……」

她想起來了。

十年前,她見過「陸野」這般模樣。

「你騙我。」白術又說,「你明明受不了這藥。」

「……」

顧野緊緊閉上眼。

……

十年前。

南方的夏天來得早,剛剛入夏,氣溫就居高不下,知了叫個沒停,宣告著即將到來盛暑。

那個夏天,小白術依舊見不到紀遠和白青梧。臨近暑假,別的同學都在做假期計劃,唯有白術,被紀常軍壓榨得像個只能喘息的提線木偶。

只有完成規定任務後,小白術才能拿著滑板溜出門。

她愛極了各種危險技巧。

對年幼的她來說,任何刺激和冒險,都是跟「自由」掛鉤的。

那段時間,她在女乃茶店遇見了個會玩滑板的大哥哥。早已能夠馳騁職業滑板屆的白術,被他稱之為「菜鳥」,時常會指點一下她的動作。

還經常請她喝女乃茶。

她得空了就去找他。

那一天傍晚,天氣燥熱,知了不停歇地叫著,一聲又一聲,直叫得人心情煩悶。

小白術坐在畫室里,听到紀常軍在隔壁陽台打電話。

「九歲開畫展,這里面的新聞價值有多大,你不是不懂。……嗯,拍賣會那邊安排一下,把她的作品價格抬高一點,我們私下再打包送兩幅畫,等她的價值抬上去了,保證不會虧……什麼風格的都可以畫,她是個天才……」

無外乎都是些商業炒作的事宜。

小白術越听越煩。

兩個小時,畫架上的紙,一個墨點都沒留下。

終于在某一刻,小白術將畫筆一扔,拿起斜放在牆壁的滑板,沖到陽台,一躍而下。

「白術,你做什麼去——」

紀常軍看見了,朝小白術喊。

小白術就當沒听到。

她踩著滑板駕著風,傍晚的陽光還有些燙,落在皮膚上火辣辣的。不多時,身上就是一層的汗水,濕了衣服,搭在皮膚上黏糊糊的。但很快,又被掀起的風吹干了。

抵達女乃茶店時,空氣涼快了一些,小白術猛地一停,踩著滑板一端,滑板彈到她的手上。

炫酷的動作引來不少路人側目。

她沖到店門口,沒見到陸野的身影,只見到幾個眼熟的店員。

「陸野呢?」小白術朝一個大姐姐問。

「白妹妹又來找陸野啊。」大姐姐認出了她,露出溫柔的笑容,「他請假了。」

「什麼假?」

「沒問呢。」大姐姐回答,「他明天應該會來——」

話還沒說完,小白術已經踩著滑板遠去。

遙望著小白術的背影,大姐姐無奈地笑了笑。

小白術是知道陸野住哪兒的。

他帶她去過一次。

在城市被遺棄的角落,那是一片混亂的區域。

十年後,那一片早拆遷了,成了欣欣向榮的新城區。但十年前,住的都是些社會底層,魚龍混雜,有外來打工的,有本地的混混,有流竄的罪犯……什麼人都有。

踩著滑板在狹窄小巷里穿梭的小白術撞到了個紋身大哥,那人伸手就去揪小白術,被小白術一滑板砸中了腦袋。

那人模著一腦袋的血,被小白術嚇到了,眼睜睜看著小白術離開。

小白術進了一棟三層居民樓,一樓是主人住的,二三樓被租了出去,住著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人。

小白術徑直奔向三樓。

門鎖著。

敲門,沒人應。

鎖是老式的,很好開,哪怕小白術沒學過開鎖,只用一根鐵絲,也輕易打開了。

房間是兩室一廳的,陸野跟別人住,不過,沒一點人生活的氣息。每次來,小白術都沒見過另一個人,只看到鞋櫃處有不適合陸野腳碼的鞋,很大。

她沒有私闖民宅的自覺,在門口甩了鞋,赤著腳就往里闖。

跑到陸野臥室門時,小白術僵了一瞬。

「陸野!」

小白術跑過去,連滑板都扔了。

少年蜷縮在床上,夕陽的余暉鍍在他身上,橘黃的,帶著溫暖,可卻跟慘白虛弱的他形成鮮明對比。

一床竹毯被汗水浸濕。

他衣服濕透,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

小白術從未想過人可以流那麼多汗。

「陸野!」

小白術跪坐在陸野身邊,伸手去推陸野。

陸野吸了口涼氣,迷蒙中恢復一點意識,眼楮睜開,卻露出一雙鮮紅的眼楮。

那是一雙野獸的眼楮。

不是人的。

小白術明顯一僵,往後縮了下。

她的反應太明顯了,陸野哪怕疼得意識混沌,也察覺到什麼,閉著眼,牽強地勾了下唇︰「嚇著你了?」

小白術靜默了片刻。

然後,她抓住陸野的手,問︰「你病了嗎?」

「嗯。」

少年睫毛顫動了下,眼皮微顫,卻沒有再次睜開眼。

下一秒,小白術松開他,「我給你叫醫生。」

她動作太快了,松開他就往外面跑。

陸野猛然睜開眼,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回拉。力道沒控制住,有些重,她跌倒在他懷里。

「別叫。」陸野怕她亂跑,圈著她,下頜抵著她的腦袋,啞聲說,「哥哥很快就好。」

小白術半信半疑,皺著眉︰「你很難受。」

「不難受。」

陸野沒費心地糊弄她。

「你太冷了。」小白術揪著他汗濕的衣服,小聲問,「我給你取暖會好一點嗎?」

「會。」

陸野哄她。

于是,小白術主動抱住他,奢望著傳遞給他一點溫度,能讓他好受一點。

可——

九歲的孩子,在一通狂奔後,一閑下來,疲憊和席卷涌上來,那顧得著那麼多,時間久了就犯困。

夏天那麼熱,陸野那麼涼,她意識模糊時,直接將陸野當空調使了。

睡得香時,還在陸野懷里蹭一蹭,像一只小貓。

……

白術回憶著過去。

想到什麼說什麼。

顧野一直沒有動,可白術能清楚地感知到,顧野的情緒平靜下來,對她的抗拒也不如先前般強烈。

「我為什麼會忘呢?」白術自言自語地嘀咕,「我記憶力明明那麼好……」

她一直想不通。

12歲以前的記憶,在她這里,都像是蒙了一層紗,斷斷續續的,沒什麼影響,只是不如12歲以後深刻。

這是冬天。

顧野像一塊冰。

白術已經感覺到冷了,意識也不如先前般清晰,可是,依舊緊緊纏著顧野,時而給顧野哈氣,希望一丁點溫度都能對他有所緩解。

盡管,她清楚地知道——

冷,相較于疼,對于顧野來說,微不足道。

「顧野,你好點兒了嗎?」強撐著睜開眼,白術聲音又輕了一些。

「嗯。」

「那就好。」

白術模索到顧野的手掌,抓住,分開他的手指,跟他十指相扣。

顧野疼得狠了,手指力道很重,白術的手被攥得生疼生疼的。

但白術一聲不吭。

她繼續說︰「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嗎,我什麼都說給你听。」

許久,顧野才回︰「隨便。」

「那我隨便說了……」

白術便講記憶清晰的12歲以後。

12歲以後,她離開了紀常軍,得到解放。

紀遠成天像個神經病一樣逗她,想喚醒她被壓制的童心,結果對那時她而言不管用,紀遠一舉一動落在她眼里,活像個智障。

又談到牧雲河。

牧雲河身在富裕家庭,是個實打實的富二代,但因父親意外去世,親戚用不正當手段瓜分了父親家產,並且將他和母親逐出了門,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牧雲河和母親都過得很拮據。

還未成年的少年,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度被打擊得自信全無。

「他那時候像個啞巴,第一次被紀遠帶回來吃飯,就說了三句話。‘你好’‘謝謝’‘我走了’。」

「來得次數多了,我就跟他混熟了。他經常打听小姑娘喜歡什麼,然後用勤工儉學的錢給我買,我不喜歡。紀遠就給他出餿主意,說我喜歡速降,讓他籌錢給我買直升機。結果他剛高中畢業就送了我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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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哥哥。紀遠想認他當干兒子,又覺得趁人之危、佔他便宜,就沒提。」

「听說白猊是一條神犬。它是在天災里降生的,剛出生沒幾天,就跟搜救隊救了一家子人,後來被紀遠撿了個便宜……」

……

太冷了。

白術感覺自己都成了冰塊。

可——

顧野的體溫終于沒那麼冷了。

在某一刻忽然回溫,像個火爐。

「你還疼嗎?」白術問,呵出的氣都是冷的。

一直沒動的顧野,感覺到她噴灑在頸側的涼氣,輕嘆一聲,翻了個身,把她摟在懷里。像很久以前一樣,把她壓在懷中,下頜抵著她的腦袋。

「你睡一覺我就好了。」他安撫她。

「疼嗎?」白術堅持問。

「還好。」

顧野低聲說。

嗓音依舊是啞的。

卻沒有先前那般痛苦和克制。

白術稍稍放下一點心,但還是說︰「好了跟我說。」

「好。」

顧野答應了。

他的身體溫度明顯偏高,但是對于現在的白術而言,正好。

白術昏昏沉沉地閉了眼。

短暫的夢里,似乎夢到了十年前的後續——

那一天,小白術醒來時,天早黑了。

她睡了一覺,揉著眼楮,發現她還躺在少年懷里,但少年睜著眼,眼里沒了血紅,眉宇舒展著,似乎不難受了。

「陸野,你病好了嗎?」剛剛睡醒的小白術,嗓音女乃聲女乃氣的。

「嗯。」

「我餓了。」小白術心寬得很,以為陸野沒事了,注意力一下轉移,「你呢?」

「嗯。」

听到陸野給了準確回答,小白術立即坐起身,往床下跑。

「我去買晚餐。你吃什麼?」小白術問。

她沒安靜下來。

差點將整個臥室都掀了。

陸野還沒緩過勁來,听到乒乒乓乓的動靜,撩了一下眼皮,問︰「你在翻什麼?」

「你的錢包。」小白術頭也沒抬地回答,「我沒帶錢。」

「客廳,桌上。」陸野失笑。

「哦。」

小白術赤腳跑到客廳。

不一會兒,她拿到錢包了,又跑回來,趴在門口問︰「你吃什麼?」

「跟你一樣。」陸野說。

「行。」小白術點頭,「你等我啊。」

說完,她轉身就跑,一看就是餓極了。

少年看著她跑沒影,手指輕輕蜷縮一下,半晌後,費勁地坐起身。

出了一身汗,臭烘烘的。

他起身去沖澡換衣服。

小白術會去附近一條街上買早餐,他帶她去過,不用擔心。他換好衣服下樓,正好可以去接她。

而——

小白術遇到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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