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凰玉目視前方，輕聲言道︰「其實……欒大人可以等裴神機使回京之後再做打算。」
「會不會太遲了？」欒克有些擔憂。他听說已經有人向劉庶人示好了。
「既然欒大人已有決定就無需再問裴神機使了。」燕凰玉連個眼風都沒給欒克，昂首走進宮門。
誒？他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隨口問問。欒克望著燕凰玉漸行漸遠的背影追悔莫及。
燕督主會不會將他今日所言告訴裴神機使？欒克心尖兒打個抖。裴神機使是個記仇的……
不行，得找機會跟燕督主解釋清楚。
……
儀風帝立在窗前默然良久。雨聲嘩嘩敲打在人心間，濺起點點漣漪。
馮嘉趨步走過來，「陛下，燕督主欒大人已經把殿下迎回宮了。」
儀風帝嗯了聲，「邵皋送信回來沒有？」
「沒有。」馮嘉搖著頭說道︰「鈞州仍有叛軍出沒，邵大人定是忙著搜尋叛軍下落呢，您別急。」
「叛軍有羅子正應付，邵皋去鈞州……」儀風帝忽地住了話頭，「沒事了。小茶呢？」
「燕督主冒雨進城，渾身都濕透了。這會兒正在偏殿更衣。收拾妥當再來見您。」馮嘉見儀風帝轉過身，忙把胳臂遞過去給他墊手，「奴婢方才去給殿下磕頭……」吸吸鼻子，哽咽道︰「燕督主打點的妥妥當當，該有的禮數一樣不少。您放心吧。」
儀風帝面帶疲憊扶著馮嘉的胳臂緩步走到書案前坐定，「俶兒的事交給禮部去辦，我沒什麼不放心的。他們不敢怠慢俶兒。」
「您說的是。」馮嘉個儀風帝端來一盞加了蜜的菊花茶，「前兒您問起劉庶人……」
儀風帝眉梢輕挑，「人心浮動？」
「萬事都逃不過您的眼。」若換做平時，馮嘉臉上一定會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今天以為劉俶回宮，他不能露出丁點笑意，神情哀戚悲傷，「這幾天有人送禮去韓家。」
儀風帝神色如常端起菊花茶抿了一口，「是嗎？送什麼好東西了？」
「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尋常四色禮。」馮嘉想了想覺得話說的太滿，「外邊瞧著是四色禮，里頭究竟放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儀風帝又問︰「沈閣老呢？」
「沈閣老郭閣老等人還是跟從前一樣。」馮嘉蹙起眉頭，「去給劉庶人送禮的多是太子殿下得用的。這可真是……」令人唏噓。
劉俶尸骨未寒，卻已經物是人非。
儀風帝淺笑道︰「他們只是想找個靠山。」
馮嘉撇撇嘴，「您才是真正的靠山、主心骨兒。他們糊涂！」
儀風帝唇畔笑容驟然僵住，看向馮嘉的目光卻帶著幾分暖意，「你不糊涂就好了。管別人作甚。」
馮嘉正色道︰「奴婢對你赤膽忠心，從不曾有半分動搖。」
儀風帝放下茶盞長舒口氣，「我最信得過的就是你。」
馮嘉眼中淚光閃動，哽咽道︰「奴婢何德何能……」一直高懸的心在這一刻放下，「奴婢以後必定更加盡心侍奉陛下。」
話音落下，雷聲轟隆在崇賢殿上空響起。嚇得馮嘉膝頭一軟，險些跪倒在地。方才他說的話雖然不是句句屬實，但……勉強算是沒什麼出入。他伺候儀風帝多年，豈會不知自家這位君王本性涼薄。可是再涼薄都好，沒有儀風帝就沒有他在深宮中的體面。
別人可以今天投靠劉俶，明天示好劉，唯獨他不能。這一步如果走錯，他就兩頭不到岸，落不著好處反而惹得一身騷。
即便他有私心，老天爺也別用雷劈啊。嚇死人了！
馮嘉定定神兒，想要說點什麼把天打雷劈這茬兒遮掩過去。可巧小黃門來報「燕督主求見」。
儀風帝沉聲道︰「宣！」
燕凰玉好似雨後青竹昂首走進殿中。許是因為哭過，雙眸微微泛紅，行至殿中跪下行禮。
儀風帝擺擺手，「免了吧。坐下說話。」
馮嘉也給燕凰玉端來菊花茶? 便退至一旁認真端量燕凰玉。瞧著好像瘦了。也難怪，風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能長肉就怪了。燕凰玉接過來抿了一小口，味道清甜甘香令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
「鈞州可還太平？」儀風帝狀似無意? 實則心里有些慌亂。
燕凰玉猶疑片刻，朗聲道︰「叛軍仍有部分在逃。」放下茶盞? 取出奏折遞個馮嘉，「這是邵大人? 張大人，羅將軍還有裴神機使上的折子。詳情您看過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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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風帝首先打開的是邵皋的折子。燕凰玉將他這一無心之舉看在眼里? 心生鄙夷。
說來說去? 儀風帝就是怕了裴三。他怕能用定身訣定住千軍萬馬的裴三覬覦帝位。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利用邵皋除掉裴三。
燕凰玉端起茶盞遮住唇畔那一抹譏誚。
雨聲越來越大? 時不時夾雜幾聲響雷。馮嘉用袖子抹了把臉。剛才就是趕巧了。老天爺沒有怪他說謊。
想想也是? 老天爺多忙，哪有空管他這點子破事。
儀風帝最後才拿起裴錦瑤的奏折，匆匆掠幾眼便放下。
「裴神機使屢立奇功真是不知該賞賜什麼好了。」儀風帝垂下眼簾思量片刻? 拿起筆蘸飽墨汁刷刷點點寫下「樂天知命，故不憂」，放下毛筆，笑著對馮嘉道︰「待會兒送去裴府。」
馮嘉瞟了一眼紙面上的字，沉聲應是。小裴此番觸了陛下的逆鱗。她在鈞州必定過的不好。
可憐見兒的。但願黑爺白爺能多幫襯著點。
燕凰玉口若懸河將儀風帝的字夸得天上有地下無。哄得他一掃心中不快，跟燕凰玉說了會兒寫字的心得。
聊完閑話，儀風帝又問了問鈞州風土人情，便覺困乏。馮嘉伺候他寫下，將墨寶收在錦盒里命小黃門捧著，與燕凰玉一起出宮。
這會兒雨勢稍弱，兩人撐著油紙傘不疾不徐踱著步子。被雨水沖刷過的石板路水亮亮，清爽爽。整座皇宮煥然一新。馮嘉一掃方才在崇賢殿時的郁氣，低聲問道︰「裴神機使在鈞州還好嗎？那邊吃食不比京城，她……瘦了吧？」
個個都擔心裴三吃不慣鈞州零嘴。燕凰玉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