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瑤窩在大引枕里閉目養神，外面傳來「豆腐腦，老丁豆腐腦」的叫賣聲。
「誒？老丁又到城外擺攤了？」裴錦瑤撩起車簾一角向外望去，老丁一邊喊一邊盛豆腐腦，小丁在旁邊炸油條。攤子前圍滿了慕名而來喝豆腐腦的百姓。
「可不嘛。托您的福，像老丁這樣的買賣人都能小賺一筆。」小密探壓低聲音，「老丁收風放風也有一套。交給他的差事辦的都挺利索。」
裴錦瑤張開眼楮，「現在老丁是東廠的人了？」
「不是。」小密探遞塊巾子給裴錦瑤，「他就是偶爾幫幫忙。不過小的也沒虧了他。」
裴錦瑤接過巾子輕拭眼角，「雲道長精神點沒有？」
「精神多了。」提起雲海月，小密探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用您送的青雀頭黛畫的眉毛比真的還像真的。頭上包著頭巾也看不出沒了頭發。去仙歌樓的時候大伙兒都跟他打招呼，雲道長嘴上不說，但小的能看出他非常高興。這會兒，他應該跟著督主巡城呢。您甭擔心，雲道長好著呢。」
裴錦瑤也笑起來，「雲道長是個要強的。」
小密探點頭稱是，撩起簾子向外望去，咦了一聲，「裴神機使，邱道長率青城觀道士在前面等您呢。」
裴錦瑤順著他的視線果然看到邱將離與青城觀眾道人立在河邊。
老文揚聲道︰「看樣子等了許久。」
裴錦瑤坐直身子，正正頭頂發簪，小密探掏出靶兒鏡對著她，「待會兒您板著臉，千萬別笑，這樣才能顯得有威嚴。有什麼話小的替您說。」
威嚴……裴錦瑤揉揉臉頰，「行，我知道了。」
車子停穩，裴錦瑤扶著小密探的胳臂下了車。邱將離迎上前來，「裴神機使，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無恙，無恙。」裴錦瑤略略頷首，「邱道長清減了。」
自打邱將離派人給裴錦瑤送了那封信之後就再沒任何書信往來。許是覺得自己對不住裴錦瑤，邱將離目光有點閃縮。
「近來俗務纏身，所以……」邱將離自嘲一笑，裴神機使不是普通小孩子。她心里明鏡兒似的。有些話點到即止就行。「多虧裴神機使多方周全，青城觀才有今天。七十二道觀的道人遠離京城，不明白您一番苦心。不過，我想他們最終會懂的。」
裴錦瑤清清喉嚨，給小密探遞個眼神。
小密探淡聲道︰「過了今天，七十二道觀就會以神機司為尊。他們懂或是不懂都沒關系。」
話音落下，就听有人說道︰「哈！阿發領班好大的口氣。」孫秋月、梅若甫等人結伴而來，「梅道長可不是懶得虛名。」岳慶昂首挺胸，尖利的聲音透出幾分不屑，「想讓七十二道觀俯首稱臣，還得看裴神機使是否有真本事。」
圍攏在周圍看熱鬧的百姓漸漸住了聲息。
斗法之前斗斗嘴也是蠻提神的。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裴神機使罵架是把好手。但是裴錦瑤並沒有如他們所願教訓岳慶，而是背著手，冷冷睨著他。
小密探向前邁了半步，「有沒有真本事不是靠嘴巴說出來的。岳道長還是省下些力氣吧。」
說罷，躬身對裴錦瑤道︰「裴神機使，沈閣老郭閣老他們在前邊等您呢。」
裴錦瑤嗯了聲，向梅若甫略略頷首，「梅道長，失陪了。你們請自便。」
岳慶跟梅若甫對個眼神，「我們也去拜見沈閣老。」他們以後免不得要跟朝臣打交道，正好趁此機會跟閣老大人們混個臉熟。
裴錦瑤听到岳慶跟梅若甫咬耳朵，冷冷哼了聲邁步就走。
「跟屁蟲似的。」小密探丟下個大大的白眼，緊隨裴錦瑤其後。
沈閣老郭閣老還有任東陽與王狐相談甚歡。
「我啊，就想喝一碗豆腐腦。到那一看，門板上貼著‘東主有喜’的帖子。」王狐拈須笑了，「跟人一打听才知道老丁今兒個在十定河擺攤。」
沈閣老等人哈哈大笑。
「中和，原來你是叫饞蟲兒勾來的。」任東陽打趣道。
「不光是饞蟲兒。」王狐神情肅然，「我也想長長見識。」
「那你可是來著了。裴神機使本事大的很。」沈閣老目中竟然浮露出幾分敬意，「黑爺白爺知道不？」伸手一指郭閣老，「我們跟黑爺白爺一起涮鍋子。裴神機使請他二老上來的。」
任東陽艷羨的不得了。然而，艷羨歸艷羨，他心里明白裴神機使不會帶他一塊玩。
「有耳聞，有耳聞。」王狐連連點頭，「裴神機使法術超群，非一般人能及。」
「還是中和看的明白。」沈閣老露出滿意的笑容。心道，王狐果然是個知情識趣的。
郭閣老也點頭稱是。
任東陽唇角含笑抓一把瓜子在手里來回搓動。
裴錦瑤到在席棚前，抱拳拱手，「沈閣老，郭閣老。」目光瞟向任東陽，只拱拱手，再看王狐，有些愣怔。
小密探附在耳邊，低聲提醒，「那位就是王狐王先生。」
裴錦瑤恍然，「王先生，久仰久仰。」
王狐起身回禮，「裴神機使威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這個小姑娘比他想象的還要小。模樣十分可人，小臉白里透紅，一雙大眼晶晶亮，一看就是個伶俐的。
「王先生謬贊。您叫我小裴就好。」裴錦瑤態度恭敬，沈閣老連連點頭。小裴辦事說話極有分寸。視線掃向梅若甫，面色陰沉下來。別看老梅歲數大，卻是不敵小裴有眼力見兒。他跟老郭是來給小裴捧場的，姓梅的跟著湊什麼熱鬧？
梅若甫上前一步，「小道梅若甫，見過沈閣老，郭閣老……」
沈閣老眼簾微垂，神情淡漠。
郭閣老神情與沈閣老無異。任東陽給了梅若甫一個禮貌的小臉，王狐亦非常客套，「在下長清中和。」
讀書人果然好脾氣。
梅若甫受到冷遇心里不痛快，面上卻不敢表露半分。
沈閣老郭閣老這樣的人物不是他們七十二道觀說巴結就能巴結得上的。可……初次見面的情形跟梅若甫想象的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