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瑤臉上帶著可人的笑容,抬腳踢了踢裴庭武。
裴庭武神色如常,一口接一口繼續吃。
裴錦瑤緊抿唇角,眼珠兒轉了轉給裴庭武夾了只雞翅膀,甜甜說道︰「爹,您多吃點兒。」
裴庭武抬起頭,兩人對視的剎那,裴錦瑤期期艾艾的扁扁嘴,眼角向韋氏那邊睨了睨,輕輕嘆口氣。
裴庭武回給她個「爹自有分寸」的眼神,清清喉嚨,「舅兄說笑了,瑤瑤嫁在京城我才放心。瑤瑤要是受了委屈,我就帶人打上門去。金陵可不行,山長水遠,萬一出了事,光送信就得個把月。不成,不成。」
韋氏沒有出言反駁,默默思量片刻,拿起酒壺給韋柏斟酒,「瑤瑤還沒及笄,現在說嫁人早了點。」
裴錦瑤長長舒口氣,笑著岔開話頭,「舅父初到京城,有沒有想結識的人,我可以為您引薦。」
韋柏目中含笑,「既然瑤瑤有心幫舅父一把,那我就不客氣了。」
裴庭武哈哈笑了,「自家人不必客氣。」
「我在路上听人說,瑤瑤跟太醫院的孫太醫有些交情。不知可不可以請他去金陵為你舅母和外祖母診診脈。」
聞言,韋氏滿面急色,「娘和嫂嫂身子不好?哥,你怎麼在信上一個字都不提。京城好大夫多得很,你要是寫信告訴我,我請幾個有名的去金陵給娘和嫂嫂先看著,總比耽誤了強。」
韋柏擺擺手,「不是什麼大事。娘上了歲數,有點食欲不振。你嫂嫂一入秋就咳嗽,這麼多年也沒能斷根。大夫看過不少,藥也吃了不少,還是沒有起色。我就想能不能找個太醫給她瞧瞧。」
韋氏惆悵的說道︰「我還未出閣,嫂嫂就有這個毛病,一晃十幾年都過去了。」
裴錦瑤拍拍韋氏手背,「我跟孫太醫雖不是過命的交情,但是我若開口相求,他應該會答應。」
韋柏面露喜色,「那太好了。」
裴錦瑤剛想自夸幾句,忽然感覺有人在踢她腿肚子。裴錦瑤偏頭看去,裴庭武朝她扯起唇角,用眼神阻止她繼續往下說。
裴錦瑤立刻恍然。她不能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無。韋家做生意,需要結識朝中官員。而她現在是大官小官競相巴結的對象。倘若韋柏因此非要親上加親……裴錦瑤撩起眼簾瞟了瞟韋寧,她不想嫁寧表哥。
裴庭武接過話茬,「成與不成也不是瑤瑤說了算的。萬一不成,舅兄可別怨她。」
「怎會呢。」韋柏眼角笑紋堆壘,「我這趟來,主要是見一見燕督主。這不嘛,明督主之前入股我的船隊,現在他死了。賬目自然要跟燕督主交割清楚。」
呀!燕六這次能有一筆不小的進項。裴錦瑤真心替他高興。
「到時候我幫舅父約燕督主好了。酒席就定在仙歌樓。」裴錦瑤說起燕六,嘴巴停不下來,「讓俞掌櫃寫菜單就好。燕督主脾氣好的很,射箭射的也準。今天要不是有他幫襯,還捉不到……」睇了眼裴庭武越來越黑的臉,裴錦瑤眉眼彎彎,「這事兒包在我身上,舅父舟車勞頓,多歇歇。」
裴庭武瞥了眼寶貝女兒。看來他上次的話白說了。得找機會再耳提面命一番。
……
翌日,裴庭武背著手,溜溜達達到在清芳院。守門婆子顛顛兒跑出來,「二老爺,姑娘一早就出門了。」
裴庭武抬頭望望天色,「這麼早瑤瑤去哪兒了?」
「回二老爺話,姑娘沒說。」
裴庭武不禁想起昨晚裴錦瑤夸燕督主的那些話,心里愈發煩悶。該不會跟燕督主一塊玩去了吧?
裴錦瑤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小密探忙遞上帕子,「裴神機使,您是不是昨晚上著涼了?」
「沒有啊。」裴錦瑤用帕子揉揉鼻子,「興許是吃多了炒豆的緣故。」
被捆成粽子一樣的商在撇撇嘴。裴三真能胡扯。吃炒豆還能吃的打噴嚏?出虛恭可不是從嘴巴出。
雲海月捻胡須的手頓住,眼風向下看看裴錦瑤,很快就別開視線,厲聲喝道︰「商在,你這些年作惡多端……」下邊怎麼說啊?是不是應該直接用刑?雲海月望望小密探。
阿發領班快點救場啊!
雲道長卡殼了。小密探不用看也知道雲海月干不了他們東廠的活兒。立馬接過話頭,「但那也不是你出自本心作惡,都是徐令達指使的。你只要將他如何指使以及指使你做什麼和盤托出,裴神機使會讓你痛痛快快的死。否則……」
雲海月吃驚極了。
痛痛快快死不也是死嗎?阿發領班這樣說,商在怕是更要閉緊嘴巴了。東廠領班審問犯人也就那麼回事。
他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就听商在問道︰「裴神機使說話算話?」
「阿發說的就是我的意思。」裴錦瑤翹起二郎腿,「你為老徐賣命賣了大半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你拿他做擋箭牌他都老大不願意。這樣的人,你還能指望他對你有情有義?」
裴神機使這話听著可真別扭。雲海月和小密探同時皺了皺眉。要是換成他們把裴神機使當擋箭牌,裴神機使還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了?
那是背主啊!
商在卻好似深受觸動,「你說的沒錯。徐令達從不把我當人看……」
小密探在心里豎起大拇指。以裴神機使的能力,要是進了東廠不出三年必升掌班。
「他之所以續命,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榮登大寶。他想當皇帝。」商在臉上那道疤痕好似一張血盆大口,商在每說一個字就變得愈發猙獰可怖。
小密探吞了吞口水,「裴神機使,事關重大不如讓督主與您一同審問。」
裴錦瑤點點頭,「還有沈閣老,林府尹。」
小密探領命出去。
「你是個精明人。」裴錦瑤倒了杯溫水,親自送到商在唇畔,「沾上謀逆,想死個痛快根本不可能。不過,我既然答應你,就一定會兌現承諾。來,喝點水,待會兒沈閣老他們到了,你詳詳細細的說。細枝末節千萬不要遺漏。尤其是老徐同謀,一個都別落下。」
商在就著她的手大喝了滿滿一杯水。
……
沈閣老和林府尹做夢都沒想到裴神機使會把他們叫到西廠審問商在。
商在是大巫!也不知道他咬人不咬人。但……有裴神機使在,應該不能被咬死吧?
沈惟庸在西廠門口下了車,抬眼瞅見同樣剛剛下車的林謙。兩人相視苦笑。
「神機司是公務最多的衙門了。」林謙慨嘆道︰「裴神機使過年也沒歇幾天。」
「誰說不是呢。」沈惟庸吐口濁氣,「我琢磨著裴神機使著急忙慌的把咱們請來,興許是為了鄂國公吧。」
「沈閣老高見。」林謙不住點頭。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進了屋,比他們早到的燕凰玉起身相迎,「沈閣老,林府尹。」
裴錦瑤熱情的打著招呼,「今兒還行,不算太冷,風也不涼。您二位吃了嗎?」
「吃了,吃了。」沈惟庸和林謙齊齊應道。
「是啊?我也吃過了。對了,昨兒我去劉四爺府上吃的小餃子味道不錯。」裴錦瑤笑彎了眼,「劉四爺府上的廚子會調餡兒。」
沈惟庸和林謙也跟著笑。
被所有人忽視的商在翻個大大的白眼。裴神機使說起吃吃喝喝就沒完沒了。怕是連正事都忘了。
到底審不審了?不審他先眯一會兒。
裴錦瑤把沈惟庸讓到上座,湊到他跟前,壓低聲音,「若不是事關重大,我也不會打攪您。我先跟您交個實底,老徐謀逆。」
沈惟庸面色微變,「他……果然有不臣之心。」
裴錦瑤抿嘴笑笑,「不止他,還有別人。」說著,轉過頭看向商在,「你當著沈閣老,林府尹和燕督主的面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仔仔細細的說,不要有任何遺漏。」
商在嗯了聲,「國公爺之所以續命,為的就是奪劉氏江山。」
裴錦瑤板起臉孔,冷冷發問,「老徐師出無名,豈能令天下人信服?」
「並非師出無名。國公爺想利用陛下與劉大姑娘的丑事做文章,先立康王爺之後康王爺再禪位給他。如此這般,便是名正言順。」商在目光往旁邊一瞟,看向裴錦瑤,「我養鬼物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派上用場。那幾只再養一二十年,以一當百輕而易舉。」
「歪門邪道。」裴錦瑤淡淡冷哼,「沈閣老,林府尹你們都听清楚商在說的話了吧。」
沈惟庸面沉似水,「我這就帶著他的口供進宮求見陛下。」
陛下有意將徐令達連根拔起,還有什麼比謀逆更令人信服呢?
「裴神機使與我一道可好?」裴三嘴巧,有她在能省許多口水。如果陛下犯渾,她還能勸一勸。
「不成不成。我月兌不開身。」裴錦瑤連連擺手,「我得留下看著商在。他是巫,沒我看著肯定不行。燕督主跟你們一起好了。」
裴三又在給他送現成的功勞。燕凰玉勸道︰「有雲道長在,你還怕他跑了?」
「小裴,你听燕督主的話,咱們一起進宮。」沈惟庸將商在畫押的口供卷好,「順便跟陛下講講你是如何對付那群鬼物的。」
那群?商在驚訝的嘴唇翕動數次。他怎麼不知道自己養了「一群」鬼物?要是真有「一群」他早謀朝篡位了。
裴錦瑤誒了一聲,「您也听說安道姑的事兒了?」
沈惟庸點點頭,無奈的說道︰「姓安的道姑哪里比得上你。真不知……」敬妃娘娘是怎麼的。他把余下的話咽了回去,「你一人與一群鬼物鏖戰,很快就會盡人皆知。」
也就是說沈閣老幫忙放風兒了。裴錦瑤抱拳拱手,「多謝您抬愛。」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沈惟庸咧嘴笑了起來。
裴錦瑤抬手指了指商在,「帶他一起吧,興許陛下有話想問他呢。」
燕凰玉眉梢輕挑。他昨晚上才告訴裴三,陛下對續命興起極大。萬一商在趁此機會給陛下灌迷湯,他不就逃過一死了嗎?
燕凰玉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商在也有與他同樣的想法。世上恐怕沒有人不想長生不老。尤其是萬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若是他能給陛下續上一次命……說不定陛下會封他大國師。商在暗自偷笑。
但他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的竊喜。現而今他是階下囚,是生是死他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林謙趕忙說道︰「裴神機使想帶那就帶著好了。」
沈閣老卻是不情不願的嗯了聲。林謙搶先一步應允,他若是唱反調,裴神機使一定不高興。
帶就帶吧。既然是裴神機使提議,她就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倘若陛下真的想讓商在給他續命……沈閣老眸光驟然暗淡。到時候再想辦法也不遲。
打定主意,壓在沈閣老心中大石落了地。
……
敬妃搓了一碗湯圓親自踫到崇賢殿給儀風帝品嘗。
「花生芝麻桂花年年都吃。妾特特將舊年埋在地下的梅花取了出來,和上蜂蜜和糖做成餡兒。陛下嘗嘗味道如何,若是好吃,十五那天妾多做些,給宮里的姐姐妹妹們送些過去。」
儀風帝近來喜甜,梅花餡湯圓正對他胃口。拿起羹匙舀起一個放進嘴里,甘甜四溢,齒頰留香。
「不錯,不錯。」儀風帝連連稱贊。
敬妃眉目舒展,「您說好吃那就肯定差不了。」說著,給儀風帝的碗里添了點百花蜜,「妾前些日子不是跟您提過那位安道姑嗎?她說正月十二是吉日。在那天做法事,可保家宅平安。陛下,若是咱們家順遂,那天下百姓的家不也就跟著順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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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風帝放下羹匙,沉吟道︰「正月十二……來不及準備吧。」敬妃用帕子掩住嘴唇,輕笑出聲,「宮中奴僕成群,哪里會來不及準備?」
「安道姑終歸出自民間。」儀風帝望著碗里白白胖胖的湯圓,「不敵裴神機使用著省心。」
「陛下,民間自來藏龍臥虎。」敬妃拿起羹匙舀起一個湯圓送到儀風帝唇畔,「裴神機使初四去壽堂村打醮,回來又去捉商在,您好歹讓她喘口氣兒,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