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匡眉頭皺成川字，「你……不是殿下的血脈？」
「劉敬是殺我父親的凶手。」燕凰玉眸中恨意翻滾，「你說是你救了我。那我娘呢？你如此善心，為何沒救我娘？」
「你娘她……」明匡垂下眼簾，似是追憶往事，「計詢的莊子看起來普普通通，實則高手如雲。我帶著人假扮成馬賊夜襲。我那時年輕，低估了計詢。而且，機會只有一次……我也只能帶一人離開。」
「所以，你殺了我娘，把我帶走？」燕凰玉沒想到真相竟是這般殘忍，「你為了那病秧子害死我娘？」
「我沒殺她。」明匡想起燕氏傾國傾城的面容，片刻失神。
美人他見得多，但美的顛倒眾生的就只有燕氏一人。
「我沒殺她！」明匡重復道，「她說你是殿下的骨血，帶你走可以。但是絕不能讓你淨身。」
美人落淚，斷人心腸。此時此刻，明匡想起燕氏泫然而泣的模樣，心也會隱隱作痛。
「其實，就算你娘不說，我也不能斷了殿下的香火。」明匡懊惱的喃喃，「原來她是騙我的。」
天仙一般的美人兒騙了他這麼多年……明匡自嘲的笑了笑。怨他從沒懷疑過她。想來殿下也是如此。誰忍心懷疑那樣嬌美，那樣柔弱的人呢。
「不騙你，你又豈會留我性命？」燕凰玉冷冷睨著他，沉聲問道︰「那個莊子在何處？」
「你娘早就不在了。計詢死後我又去那里走了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鬼使神差般的就去了，「我打听過了，你娘是病死的。」
「她葬在哪里？」
明匡吐了口濁氣，「除了計詢沒人知道。」
如果可以，他也想問問計詢到底把燕氏葬在哪兒了。可他偏偏不能問也不敢問。
「你不想說，那就上路吧。」燕凰玉掏出一粒毒丸，「你給五哥吃的就是這個。」
明匡凝視著燕凰玉掌心的毒丸，毫無征兆的流下兩行熱淚，嘴角卻微微勾起，又哭又笑的低聲嘟囔，「那天裴三與我說黃雀在後，我竟沒想到是你這只小黃雀在布局。」
燕凰玉站起身緩步踱到明匡身側，把毒丸擱到他唇上，「義父，不是我在布局。是你們一直都在局中。只不過，這局原是你們為我度身而設，最終卻把你們自個兒給害了。」他食指用力將毒丸推進明匡口中，「好歹您能留下一條全尸，要是依著陛下的意思怕是要活剮了你。」
毒丸入口，香甜甘美。
明匡有些詫異，含混不清的嚷道︰「甜的？！」
「死前嘗點甜頭挺好的。」燕凰玉拍拍明匡肩頭，「義父，來生再投胎別再入宮了。老老實實做個莊戶人，生兒育女，盡享天倫也不枉在人世走一遭。」
明匡嘿嘿地笑，不等笑容展到眼角，髒腑一陣陣劇痛。
「小茶……」明匡干枯的手指緊緊握住燕凰玉的手腕，「我這輩子……不值！」
嘶啞而又飽含痛楚的聲音低低縈繞在燕凰玉耳畔，「下輩子，您為自己活一回。」伸出手，合上明匡張大的眼，「下輩子，也別再收養義子了。」
……
翌日清早，裴錦瑤從府里出來，一輛翠帷馬車在她面前停下，車簾撩起，燕凰玉探出頭，「裴神機使，早啊。」
「燕六爺？早，早。」裴錦瑤站在台階上，笑眯眯的揚聲問道︰「您吃了嗎？」
「沒吃。」
裴錦瑤從袖袋里模出一把瓜子一包炒豆， 跑到車前，「給！」
朝陽下的女孩子笑顏如花，白皙的小手獻寶似的捧著豆子和瓜子。
燕凰玉笑出了聲，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輕點她光潔的額頭，「上車，我送你去神機司。」
裴錦瑤跳著腳躲開，吩咐閽人把她的馬牽進去。
上了車，燕凰玉遞來一個精巧的手爐，「天兒冷了，別騎馬了。仔細受涼。」
「我不冷。」裴錦瑤把瓜子和炒豆放在小幾上，接過手爐，「六爺一宿沒睡？」
他眼底有著淺淺的青影，面色比平時稍顯蒼白。
燕凰玉笑著頷首，「沒睡。」
「都忙些什麼呢？」裴錦瑤捏了瓜子慢慢嗑。
「殺了劉信和義父。」燕凰玉沒有絲毫隱瞞，「我把劉信捉進宮里，陛下問了幾句，就吩咐我們殺了他。」
裴錦瑤面色微變，頓時沒了嗑瓜子的心情。
明匡又死在燕凰玉手里。
而劉信，也就是那位公子必定是活不了的。燕凰玉也把他給殺了。
或許用不了多久，燕凰玉會再次成為權傾朝野的人物。
裴錦瑤深吸口氣。因為她的到來，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唯獨燕凰玉令她對這種改變心神不寧。
「我若不殺義父，用不了多久，他也會殺了我。」燕凰玉注視著裴錦瑤那張如玉的小臉，心都揪成一團。
背負罵名他不在乎。他不需要跟那些不相干的人解釋。在這世上，他唯一想要解釋的人只有裴三。
他要在裴三听到有關于他的流言之前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告訴她。
是非曲直，由她自己判斷。
即便裴三怨他，他也不後悔。
「我的母親原本姓元，她是寧河王元文忠的後人……」燕凰玉不疾不徐說著，裴錦瑤認認真真听著。
「我喂義父服下毒丸……買了口棺材將他裝殮了，運出城外安葬。劉信是馮嘉勒死的，發繩是我給他的。」燕凰玉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對裴錦瑤討好的笑了笑，「我就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裴錦瑤若有所思的舒口氣，「這事，不能怪你。」
燕凰玉認賊作父，皆是因為明匡。後來，許是知道了前因後果，燕凰玉才殺死明匡和他那七個義子，獨獨留下花九。
燕凰玉愣住。
他沒想到裴三如此通情達理。
「你真覺得這事不怪我？」
「怪你什麼呢。你被明匡收養的時候只是個幼童。你的身世是他告訴你的。雖然，他不知內情，但他的的確確是在利用你。劉信也好，劉大太太也罷。他們想要皇位就光明正大的去爭去搶，憑什麼把你推出去受死。他們坐享其成？更何況，明匡為了收養你還讓你淨身了。」裴錦瑤粉白的小拳頭捶在幾上，義憤填膺的說道︰「淨了身，就生不出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