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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明匡。

一身事兩主。午夜夢回,他可曾對自己背棄的人有過愧疚。

老賈服侍劉信歇下,回到自己屋里吧嗒吧嗒抽著煙。他沒點燈,一片漆黑中煙袋鍋隨著吞吐忽明忽暗。

他一心想要把公子推上龍椅。

然而……公子對明匡都心存忌憚,難保他不會落得個狡兔死走狗烹的淒慘下場。

也許,應當留條後路。

……

鼓打三更,燕凰玉全無睡意。他將存放銀票的匣子取出來清點一遍。又仔細查了查地契文書。

明匡對他並不吝嗇。他自己也生財有道,這幾年攢下的積蓄足夠揮霍。但是……經不住裴三敲骨吸髓。得想辦法多弄點錢才行。

燕凰玉把臉貼在裝銀票的匣子上,木質溫涼讓人頭腦清醒起來。

關鍵在于跟裴三沒什麼交情,所以裴三才能拉的下臉索要報酬。趕明兒問問阿發裴三好惡,投其所好肯定不會出錯。

不知裴三找到那人沒有。燕凰玉將匣子收好,喚了聲白英。白英從黑暗中閃身而出,「六爺,您回府還是宿在這處?」

這小院是他置下的第一處宅子。地方不大勝在清淨。偶爾酬酢晚了,他就在這里歇宿。得知劉大太太尚有子嗣之後,燕凰玉不大願回督主府。跟明匡同在一個屋檐下,讓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燕凰玉默了默,道︰「宿在這處。」

白英趕緊去灶間提水伺候燕凰玉洗漱。

「裴三審妖精審的怎麼樣?」燕凰玉用青鹽擦著牙,含混不清的問道。

白英嘖嘖兩聲,「裴神機使厲害的很呢。」他比比劃劃的將裴三命人狗尾巴草加黃表紙蘸辣椒水的點子說了,燕凰玉驚訝的瞪大眼楮,「這麼損的招兒她是怎麼想出來的?」

白英攤手,「小的上哪知道去。橫豎別惹她就是了。」他服侍燕凰玉換上寢衣,「別看裴神機使瘦瘦小小,心眼可不少。」

誰說不是呢。燕凰玉嘆口氣,「她有真本事。你也是見識過的。」

白英也跟著嘆氣,「是啊。她要是沒點過人之處也當不上神機使。可……您得想想辦法,不能總是一匣子一匣子的送寶石。就算您有多少寶石也不夠送。」

「行了。我心里有數。」燕凰玉躺在床上,望著帳頂的福祿紋出神。

白英放下幔帳把燈吹熄踮起腳尖退了出去。

六爺這幾天不知為了何事煩擾。他有心幫忙又不知道怎麼幫。真讓人著急。

夜半,起了風。吹得落葉沙沙作響。白英警覺的睜開眼。他與燕凰玉僅僅一牆之隔。豎起耳朵听了片刻,就又安心的躺下。

與此同時,幔帳中有人用短刀抵住燕凰玉的脖頸。刀鋒冰冷銳利,燕凰玉微微瞟了一眼,寒光森然令人不寒而栗。這是把喂過人血的刀。

燕凰玉喉頭滾動。來人武功高強,懂得龜息。白英都察覺不出他的存在。但他眼中沒有殺氣。燕凰玉以為自己眼花,一瞬不瞬的跟他對視。

的確沒有殺氣。

燕凰玉顰了顰眉。如果這人想要殺他,他現在已經死了。

兩人僵持良久。

「你是燕六?」來人貼近燕凰玉低聲問道。

「我是。」

不知為什麼,在那人開口說話的剎那,燕凰玉松了口氣。他可以肯定不是這人不是明匡派來的殺手。既然不是明匡,還會有誰?

難不成是明匡的仇家?

殺不成明匡就殺他的義子?勉強說得過去。

「你隨娘親姓燕?」那人又問道。

燕凰玉心下一凜,尋常人不會這樣問。除非入贅,否則男丁不會隨母姓。來人不知是何用意。如果是儀風帝設下的圈套……若實話實說豈不是中計?思量片刻,決定賭一把,「是。」他略略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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銳利的刀鋒有所松動,「你母親是繆太子府上的侍妾?」聲音微顫,似是難抑激動。

燕凰玉深吸口氣,「是。」

那人陡然將短刀撤下,跪在燕凰玉身側,「小人元松拜見少主。」

在床榻上向他跪拜著實詭異。而且,就在剛剛下跪的這人還用刀抵在他的脖頸。燕凰玉訝然片刻,「無……無需多禮。」

元松流下眼淚,哽咽著說︰「小的可算是找到您了。」

「六爺!」白英在門外喊道︰「六爺,您沒事吧?」他好像听見六爺屋里有人說話。

元松握刀的手一緊,警覺的盯著白英模糊的身影。

燕凰玉向元松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無事。」

白英立在原地豎起耳朵听了一小會兒才重新回去躺下。

元松向外瞄了一眼,用手比劃著,「明天,仙歌樓細說詳情。」

燕凰玉點點頭。元松見他同意,便從窗戶躍出,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燕凰玉平躺在床上,細細思量元松說過的每個字。稱他為少主,想必是燕氏舊僕。但明匡說他母親燕氏是舞姬,身份低微到連給朱氏問安都不夠格。

想來明匡對他的身世有所隱瞞。燕凰玉緊抿唇角。明匡之所以待他親厚,無非是為了利用他而已。何曾有過真情意。

……

翌日一早,裴錦瑤溜溜達達到在朱雀大街仙歌樓。

這里原是鶴鳴樓,鬼物鬧出人命之後,裴庭武將其買下重新建了座三層小樓。里里外外煥然一新。

「三姑娘。」畢竟是自家買賣,俞掌櫃覺得這樣稱呼顯得親切。「熱騰騰的大餡餛飩給您來一碗?」仙歌樓開張之後,裴錦瑤偶爾會來吃早飯。

酒樓要到巳時才納客,大廳里空空蕩蕩,說話帶點回音兒。

裴錦瑤挑了張桌子坐下,「有涼拌枸杞芽嗎?」昨兒沒吃夠。

俞掌櫃怔住,「沒、沒有。」

「那就一碗餛飩。」裴錦瑤除下官帽,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坊間還在傳劉大姑娘的事嗎?」

俞掌櫃端來一大碗餛飩並三五個小菜擺在桌上,「比前兩天傳的還熱鬧。」他謹慎的四下望望,小聲說道︰「陛下給劉大姑娘吃了假死藥弄進宮去的。據說是頂了宮婢的名兒。那個宮婢被陛下……」俞掌櫃手掌在衣領處一劃,「知曉內情的也被陛下……」

裴錦瑤盛了幾個餛飩出來,余下的放在對面,「坐,邊吃邊說。」

俞掌櫃曉得她的脾氣,向來不給下人立規矩。而且阿發領班特意囑咐過,裴神機使叫干嘛就干嘛,千萬別逆著她。

俞掌櫃坐下,繼續說道︰「劉大太太哭的眼楮都要瞎了。大伙兒都說她是個苦命人。先是死了丈夫,後又沒了女兒。」

裴錦瑤哦了聲,「沒人說她命硬?繆太子被她克死,朱氏一族沒落,只有她一人活得好好兒的。再說她眼楮也沒瞎。哭個二三十年都沒事。」

俞掌櫃捏著羹匙將裴錦瑤的話在心里過了一遍,「小的明白了。您放心就是。不用等到太陽落山,城里再不會有人同情劉大太太。」

裴錦瑤滿意的點點頭。裴庭武挑的人眼皮活泛,跟老文不相上下。

「小心著點。來這兒吃飯的不光是食客。東西兩廠都沒閑著,別讓他們抓住把柄。」裴錦瑤咬開餛飩皮散散熱氣,「有事就去神機司找阿發領班。」

「小的省得。」俞掌櫃思量片刻,「放出風聲的興許是東廠探子,不過……小的也不敢肯定,就是看著像。」

如此就印證了明匡跟劉大太太一個鼻孔出氣。

果然不出她所料。裴錦瑤吃著餛飩思量對策。她收了燕凰玉的寶石就該辦事。索性直接從明匡身上下手。

裴錦瑤暗暗點頭又暗暗搖頭。

明匡身邊高手如雲……一個不小心被他察覺的話……

裴錦瑤打了個抖。她得留著小命揮霍燕凰玉的銀子,死了太不劃算。

俞掌櫃見她面色微變,不禁緊張的問道︰「餛飩不合您口味?」

「不是。我在想別的事。」裴錦瑤抿著嘴笑得很甜。

哪個小姑娘不涂脂抹粉,繡花撲蝶。偏偏他們裴三姑娘要去神機司當差,真是難為她了。

「晌午小的給您送兩只燒鵝加菜?」

「也好。多送幾只。我拿去東廠做人情。」她答應燕凰玉的事還沒辦妥,用燒鵝堵上他的嘴。省得跑來煩她。

……

裴錦瑤騎著馬溜溜達達到在神機司。

小密探和老文正在刨木頭給山鼠精做屋子。山鼠精拿著鋤頭刨地,紅彤彤的臉膛皺的跟苦瓜一樣。這都過了種菜的時候了,阿發領班還給它派松土的活兒。它受了刑身子虛弱的很,應該在鳥籠里歇著。

連妖精都欺負,真是沒人性!

「裴神機使!」小密探眼楮一亮屁顛屁顛跑到裴錦瑤跟前,「您渴不渴,餓不餓,累不累?小的這就給您沏茶去。」

哼!阿發領班就是個馬屁精。

山鼠精恨恨的睨他一眼。

裴錦瑤背著手晃蕩到山鼠精身邊,挑眉問道︰「忙著呢?」

「嗯。」山鼠精想了想,道︰「阿發領班吩咐的。小的不敢不從。您說這時節還能種什麼呢?阿發領班沒告訴小的,小的也不敢問。」

「既然是他吩咐的,你就多用點心。」裴錦瑤打量著山鼠精,「臉上還辣嗎?」

「辣!跟火燒似的。」山鼠精眼中泛起淚光,「腳底板又酸又癢,光是站著都難受。」

它是在東廠刑房走了一圈的妖精。裴神機使大發善心,可憐可憐它吧。

裴錦瑤哦了聲,「沒事,多干點活兒就好了。以後神機司的菜地就由你照看。」

小密探捧著托盤從灶間出來剛好听見這句,心里美得不得了。小耗子把種菜的活兒接過去,他就能騰出手多給裴神機使做好吃的。

山鼠精抬頭望天。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明明是大清早,為何覺得一團漆黑,暗無天日……

……

正午時分,仙歌樓座無虛席。

燕凰玉搖著緙絲小扇徑直上到三樓蘭字號雅間。白英留在樓下,叫了幾道小菜邊吃邊等。

燕凰玉來此不是為了吃飯,隨便點一桌上等酒席便端起茶盞淺淺抿著。

元松元松……

不知為何,燕凰玉無端端想起了寧河王元文忠,他的母親會不會是寧河王的後人?如果是的話,為何會成為劉敬的侍妾?

兀自思量著,一道道珍饈美味上了桌。

仙歌樓是裴家的買賣……燕凰玉對著酒菜輕聲嘆氣。他好像整天都在給裴三送錢。

這種日子不知幾時到頭。

酒博士給他斟了杯酒,「這是我們仙歌樓的豆酒,您嘗嘗。」

誒?聲音好熟。燕凰玉抬起眼簾,望著面前笑容可掬的酒博士,「元松?」

「正是小人。」

燕凰玉四下環顧,雅間里只有他和喬裝改扮的元松。

易容不難,難的是此時的元松斂去令人生畏的冷冽氣質,真真正正改頭換面。

「少主。」元松拿起牙箸嫻熟的給他布菜,「我等為了找您走遍大江南北,沒想到……」說著說著,他又哽咽了。

這些年所受的苦楚都在確定燕凰玉就是他們要找的燕氏後人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您與您的母親極為相像。」元松眼中含淚,唇角卻高高揚起,「她是寧河王的後人。夫婿是嶺南孟家堡的堡主。」

「夫婿?」燕凰玉顰了顰眉,「我母親既然嫁了人為何會……」

「當年,姓劉的狗賊到嶺南治水。機緣巧合之下見到夫人,他對夫人起了色心,便命人屠盡孟家堡,搶走夫人將她帶回京城。那時夫人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因為劉敬用一具身形與夫人肖似的女尸李代桃僵,我們都以為夫人也遭了毒手。」元松流著淚,「夫人千辛萬苦送出信來。為了救出夫人,我等想盡辦法。折損三四十百花衛,卻沒能成事。」

百花衛是元文忠親衛。雖然只有區區五百人,卻是各個身手不凡。之所以沒能救出燕氏,也是怕是投鼠忌器。倘若被劉敬發現燕氏的身世,又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夫人為了您忍辱負重……」

劉敬是他的殺父仇人。而他卻為仇人的兒子做嫁衣。燕凰玉緊攥雙拳。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還有明匡……這筆賬,他一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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