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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虎挺起胸脯,「挨三頓打算什麼,為兄弟兩肋插刀我都不怕。」

老文和小密探笑得不行。

方小虎喝了一小碗酸梅湯,又吃了炸肉和酥炸小黃魚,小臉不那麼繃著了。

裴錦瑤不敢讓他倆耽擱太久,讓小密探從東廠借了輛馬車把他倆送回去,順便跟方鐵匠好生求個情,要不方小虎這三頓打肯定是免不的。

臨走時,沖天辮嚷嚷著下回再來還她十個銅板。

……

韓皇後用銀叉叉了塊甘甜多汁的西瓜放進嘴里慢慢咀嚼著,「瓜不錯。」

鄭喜順道︰「這東西寒涼,您用兩塊潤潤嘴兒就得了,吃多了可不好。」

韓皇後白他一眼,嗔道︰「我吃口瓜你也管著。真是嗦。」

鄭喜順知她沒惱,笑意愈濃,「奴婢也是為了娘娘著想。」

「平邑回華陽宮了沒有?」韓皇後拿起帕子印了印唇角,鄭喜順端水給她漱口。

「回了。馮嘉送她回去的。陛下從夕顏宮出來的時候臉色可不大好看。長公主殿下眼楮紅紅的,許是哭過。」

韓皇後笑了笑,「平邑敢動他心尖尖兒上的人,他自是不會輕饒。」

胡美蓮捧來一碗蜜水放在韓皇後手邊,「七皇子殿下捎回來的枸杞果,奴婢用百花蜜浸了。您嘗嘗味道如何。」

韓皇後眉眼舒展開,彎起唇角,開心的笑了,「兒也真是,宮里什麼沒有,還缺這點吃食不成。」

「殿下孝義。」胡美蓮贊道︰「方才打雷,奴婢還以為要下雨。誰知道又晴了。看來裴神機使不求雨都不成呢。」

蜂蜜調開了呈淡淡的橘色,上頭浮著幾粒圓滾滾的枸杞果,韓皇後抿一口直甜到心里。

「也不知能不能求得來。」韓皇後慵懶的嘆息道︰「鶴兒跟她走動的勤。他說裴三腦子好使就是人情世故上不大通透。小孩子懂什麼?虧得平邑鬧這一場,陛下不會像從前那樣護著她。要不然,就平邑那個性子還不一定怎麼磋磨她呢。」

胡美蓮拿著羽扇輕輕扇動,「裴神機使得多謝娘娘才是,要不是娘娘仁厚,送了一匣子珠花給長公主殿下。把她下引到夕顏宮去。陛下也不會對她心生膩煩。」

韓皇後嗤笑,「膩煩是早晚的事。陛下不喜歡別人指手畫腳。可偏偏平邑仗著自己跟陛下的那點情分胡亂折騰。這不到底是把自己個兒折騰慘了。她從沒想過再重的情分也淡薄的一日。」

鄭喜順頗為認同的頜首道︰「娘娘所言甚是。長公主殿下回京之後,不似從前那般畏畏縮縮。出外飲宴,被那些夫人太太們圍著,眾星拱月也似。」

「誰不喜歡被人追捧。可喜歡歸喜歡,也不能過分不是。說什麼娜妥命格尊貴,真要是尊貴,怎麼就成了石古苦的階下囚了。」韓皇後不屑的撇撇嘴角,「呂國師原本以為投靠平邑是招妙棋,卻沒想到這是引火燒身。等陛下回過神來,必定遷怒于他。誰叫他無事獻殷勤,給娜妥排了八字。」

胡美蓮掩著嘴笑,「呂國師做夢也想不到,陛下會跟長公主殿下翻臉。」

「還是咱們娘娘厲害。用一匣珠花就能讓長公主殿下乖乖入彀。」鄭喜順討好的說道。

「非是我厲害。而是平邑太過自以為是。更何況,她惹上的是夕顏宮那位。陛下能容忍她就怪了。」韓皇後怡然自得的吃著蜜水,喃喃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俶兒就成氣候了。」

……

樹影憧憧,鳥語花香。呂瑯與鹿璟真人在山間對弈。兩人盤膝坐在平滑的大石上,中間擺放茶盞茶點等物。

他二人皆是寬袍大袖,山風輕拂,自有一股出塵之氣。

鹿璟拈起一粒白子落在棋盤,抬頭望了望天,陽光刺眼,他不自覺的嘶了一聲。

「不會下雨的。「呂瑯手捻胡須,冷哼道︰」看那妖孽如何破局。」

鹿璟笑道︰「破不了豈不是更好?」

灰衣道童不知從哪兒采來幾枚野果在河邊洗淨用衣裳兜著逐個逐個放在鹿璟手邊的點心碟子里。

「師父,這果子好吃。」灰衣道童笑起來露出滿口小白牙,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樣。

鹿璟拿起一個咬下去,酸甜的汁水充溢在唇齒間,他邊嚼邊問呂瑯︰「長公主殿下召見你了嗎?」

呂瑯眸光微凝,搖了搖頭,「沒有。不過應該快了吧。殿下剛剛回京,正是用人之際。待我尋機把你舉薦給她。」

鹿璟沒有感恩戴德,只淡淡的頜首,「不急。」

呂瑯知他心中所想,「你不要小看長公主殿下。她與陛下姐弟情深。你若是能得她重用,七十二道觀更得對你俯首帖耳。」

鹿璟將吃剩了的半個果子丟進草叢里,驚起一對正在談情的小麻雀。它倆又羞又惱,罵罵咧咧的撲稜著翅膀飛走了。

鹿璟哂笑道︰「長公主殿下是要回東真的。難道我也還跟去不成?」

呂瑯哈哈笑了,「殿下回東真可娜妥公主是要留在京城的。有她在,殿下對你必然更加器重。」

鹿璟沉吟片刻,「此話當真?」

「不然你以為殿下用娜妥公主的命格做文章是為了什麼?」呂瑯覷他一眼,「你在南岩宮呆的太久,不曉得貴人們的心思。」

鹿璟皺了皺眉,他不喜歡呂瑯展露出的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話鋒一轉,問道︰「娜妥公主的命格真那麼好?」

呂瑯輕蔑的哼了聲,「好什麼好。娜妥公主命中帶煞。克父克母克兄長,嫁了人克夫家。」

鹿璟難以置信的看著呂瑯,「那你還說給她貴不可及。這……這不是扯謊嗎?」

不但扯謊還害人。倘若真有人信娜妥命好娶了回去卻又被她克的家破人亡怎麼辦?

「我是不得已而為之。長公主殿下對娜妥公主寄予厚望,我要是跟她實話實說豈不掃興?」呂瑯滿臉無辜,「在宮中須得揣摩貴人們的心思行事。稍有不慎項上人頭就保不住了。」

灰衣道童打了個寒噤,仰起臉看向鹿璟。在他心目中,師父是有真本事的。而呂瑯靠的是投機取巧才在皇帝跟前佔有一席之地。可是,他又不能說呂瑯是錯的。說真話與保命相比,還是保命比較重要。

鹿璟內心的震動也不小。他不願做趨炎附勢的小人,他想憑借自己的能力獲得皇帝陛下的賞識。可呂瑯給他指的卻是另一條他不屑走的路。

「如果長公主殿下發現你騙了她,不是更糟?」

灰衣道童深以為然的重重點頭,將目光投向呂瑯,就見他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她怎麼會發現呢?誰也不會告訴她娜妥公主命格奇差。既然沒人敢說,她就永遠不會發現。」

「萬一呢?」鹿璟刨根問底。

呂瑯篤定道︰「沒有萬一。就算有人告訴她真相,她都不會相信。娜妥是公主,天之驕女。生下來就富貴無雙,誰又能想到東真大王是她克死的?」

鹿璟真人垂下眼簾默了片刻,輕聲道︰「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信。」

呂瑯贊許的笑了,「對,就是這樣。貴人們往往自視甚高,不會輕易相信某個人或是某句話。他們的心態既矛盾又難以揣摩,但卻有規律可循,只要加以擅用,你就能從他們那里獲取好處。」

鹿璟扯了扯唇角,沒有說話。

「富貴險中求嘛。」呂瑯接著道︰「所以,裴三那樣的小孩子不會有什麼大作為。她太蠢。蠢到不懂得利用皇帝陛下對南宮末的好感與信重為自己籌謀。你若是想在宮里如魚得水,就好生想想我剛才說的話。」

「可是,裴三已經是神機使了。」灰衣道童擰著眉發問。呂瑯所言,他一知半解不大明白。但他想的卻是起碼裴三還是個神機使,他的師父卻連皇帝的面都沒見過。如果裴三真那麼沒用,陛下怎麼會重開神機司呢。

呂瑯曲起手指,在道童額頭彈了一記,「她是神機使不假,可這神機使她又能當多久呢?別忘了,她可是在字據上戳了私印的。要是求不來雨,就得卷鋪蓋回家去。」抬手指了指陽光燦爛的天空,「看見沒,連天都不幫她!」

道童揉揉腦袋,賭氣的問道︰「她若求來了,又當如何?」

呂瑯失笑,「不會的。我觀天象的時候她還沒出生呢。她要是能求得來雨,我把呂字倒過來寫。」

「倒過來不還是呂?」道童說著抱頭跑開了。

……

裴錦瑤回到府中,徑直去到榮泰院。

韋氏也在。

「官妙手差人將繪像送來,你看看怎麼樣。」

紅翎和翠巧將畫軸展開。裴錦瑤驚嘆的張大了嘴巴,「好厲害。只憑描述就將南宮先生畫的惟妙惟肖。真的好厲害。」

韋氏得意極了,「三千兩銀子花的值。」裴中了童試,從放榜那天到現在,韋氏就連頭發梢都帶著笑意。花錢一點都不手軟,好像家里存著十來座大金山似得。

三千兩僅僅是潤筆銀子,官妙手在京城的吃住用度以及上京的花銷還沒算在內。

韋氏又從錦盒里拿出一件灰色道袍抖開,「繡娘日夜趕工給你做的。」料子是皓紗,薄如紙卻不透,疊起來可以收在荷包里。衣襟上用同色線繡了巴掌大的八卦魚,繡工之精巧再一次令裴錦瑤驚嘆不已。她去內室將道袍換上。

正正好好,無一處不妥帖。

裴老夫人道︰「真是人靠衣裝。穿上這袍子,再拿把桃木劍就似模似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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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氏懊惱,「哎呀,忘了定制桃木劍了。」看向裴錦瑤沒什麼底氣的問道︰「可以定制的吧?」

裴錦瑤擺擺手,「我用南宮先生的桃木劍。」

韋氏坐下想了想,道︰「該預備的都預備齊了。將作監那邊幾時完工?」

真想放火把那台子燒個干淨!

「快了吧。肯定趕得及的。」穿新衣裳的喜悅沒有持續太久,裴錦瑤壓下心里的郁氣理了理袖口。

……

小密探把方小虎和沖天辮送回慈恩大街,方鐵匠看在東廠和裴神機使的面上沒有打方小虎,而是改成了讓他抄十遍三字經。

小密探覺得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一路哼著小曲到在壽春園將劉桐的事跟錢五姑娘交代清楚。

他這趟不白來,不但見到了鼎鼎大名的愚叟。錢五姑娘更是懂禮,賞了銀子不說還讓廚娘做了好喝的香糖渴水給他帶回去。小密探高興極了,從壽春園出來嘴角一直翹著。

行至街口,有個身著大袖素袍的男子迎面走來,他頭頂松松綰個髻,發間橫插一支雲頭銀簪,手里拎一個陶罐。

這人不簡單。小密探暗自打量的功夫,那人跟他的馬車錯了過去。

範璞到在壽春園門口,嚷著︰「我來了。」

大門分開兩邊,閽人將他迎進荷露齋。

「陳皮粥。」範璞搖晃著陶罐對愚叟說道。

愚叟興致不高,抬了抬眉梢,沉聲道︰「有冰好的香糖渴水,喝一碗解解暑氣吧。」說著,便示意小廝去拿香糖渴水。

範璞坐到愚叟對面,「誒?都是湯湯水水的,沒有肉?早知道我自己帶點來了。」他談興頗濃的樣子,「她那兄弟中了童試,已經是秀才了。我這名師教出了高徒。」

愚叟打起精神,「方才東廠的人來了。」

「東廠?」範璞臉上沒了笑容,肅然問道︰「來做什麼?」

「是她派來給五丫頭傳口信的。」

範璞舒口氣。

「康王府想跟我們家結親。相中了五丫頭。」愚叟眼中浮露出濃濃的擔憂,「五丫頭小有才情,劉世子又精通書畫,倒也般配……」

「你答應了?」範璞顰了顰眉。

「原本是想答應的。可听完那位東廠小領班的話,我就打消這個念頭了。徐二姑娘和鄧家姑娘都對劉世子情有獨鐘。」愚叟嘖了聲,搖搖頭,「拋開這些且不論,以後劉世子是要回封地去的。跟遠嫁沒什麼分別。五丫頭受了欺負,都沒人給她出頭。」

範璞盛了一碗陳皮粥放在愚叟面前,「嫁給世子有什麼好?規矩一大堆,拘束的很。」

粥是溫的,入口香滑。兩勺粥落肚,愚叟的心一下子熨帖了。眉宇間的愁緒也隨之消散。

「回頭我要好好答謝裴三姑娘。」愚叟吐口濁氣,「也不知她求不求的來雨。」

「求不來。」範璞笑著說︰「所以我要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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