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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頓住身子,忖量片刻,冷哼道︰「你去找個人傳話回府。就說我身子虛,受不得累。叫韋氏把她的車派來。」她早就眼饞韋氏的馬車了。那是韋家的舅老爺專門給她訂做的,又大又寬敞。外面看不出什麼特別,里邊卻是花了心思的。四壁都用松江細布裹著薄棉包好,冬天保暖夏天也不會覺得悶熱。

尹氏說著,蹬掉剛剛穿好的鞋子躺了回去。

黃桃給她掖掖被角,「太太睡一會兒。奴婢這就去。」

「還有,韋氏上個月不是買了好些燕窩嗎?讓她給我包好了送到棠院去。」尹氏不屑的勾著唇角淺笑,「說什麼給裴三那個小賤人補身,我呸!她也配!」

黃桃附和,「就是就是。等太太回去了,一定不能放過他們。」

尹氏洋洋得意,「還用你說?」

話音剛落,門口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幾道人影映在糊著桃花紙的門欞上,就听雷氏尖著嗓子嚷︰「西廠的人上我們家干什麼?你們不知道我們跟明督主……」

 當一聲,門被推開。

「明督主?」榮華嗤一聲,「尹谷和尹黍都被抓到東廠去了。」

雷氏掐著腰,「怎麼會?我們跟明督主什麼關系?東廠怎麼可能抓我尹家的人?」

傻老娘們!

榮華凶巴巴的睖她一眼,抬手將她拂到一旁,大步來在床前,「你是尹氏?」

尹氏滿臉驚恐兩手抓著被子,抖抖索索的嗯了聲。

西廠的人找她做什麼?她可什麼壞事都沒干吶!

「這是你的休書。」榮華將休書丟到尹氏身上,「你拿好了。」

休書?

她被休了?

尹氏抓起來逐字逐字看去。是裴庭文的字跡沒錯。

他把她休了?

尹氏呆呆愣住。

這怎麼可能?裴庭文怎麼可能休了她?

雷氏還追著榮華不依不饒的發問,「你們真是西廠的嗎?不是假冒的?我們老爺怎麼會被東廠抓去呢?誰不知道我們尹家跟明督主是什麼關系?他怎麼可能……」

煩死了!

榮華回身一腳把雷氏踹翻在地,「你敢誣我不是西廠的人?誰給你的膽子?把她捆了丟到東廠門口去。」打量他學不會東廠的陰招是不是?

這一腳踹的極重,雷氏躺在地上捂著心窩一連吐了三五口血。還沒等緩過氣,就被捆的結結實實丟在馬背上。尹府上下頓時亂作一團。

尹氏戰戰兢兢的縮在床角,兩行熱淚滾落而下。

她被休了,一直被他們尹家視作保命符的明匡也變得六親不認了。

好像突然間天就塌了似得。

……

裴錦珠把屋子里能砸的東西全砸了。她怔怔的望著滿地狼藉,心里空落落的難受極了。

明明她與尹京安排的天衣無縫。

她替尹京把裴三引到杏花林南面去。尹京則以錢五姑娘的名義給韓世子送信,約他在草廬相見。

錢五姑娘有才名有家世,是遂安郡主屬意的弟婦人選。韓世子和劉桐是好朋友,錢五相約,韓世子一定會來草廬跟她說個清楚。到時候,裴錦珠裝作在杏花林閑逛與韓世子攀談。以她的善解人意,溫婉動人,韓世子必然會一見傾心。

至于劉桐,肯定不會容忍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覬覦韓鶴。這樣一來,不但錢五當不上世子夫人,就連辛苦建立起來的好名聲也保不住了。

誰讓她不識好歹跟裴三成了手帕交。活該她被裴三拖累。

然而,裴錦珠萬萬沒想到,韓世子沒有來赴約。她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再醒來……便是不著寸縷的與尹京交纏在一起。

她想推開尹京,渾身軟綿綿的半點力氣都沒有。

這一定是裴錦瑤做的好事。她假意回寧壽堂,實際上暗中尾隨她到了草廬。之後,就把她用藥迷暈了。

一定是的!

裴錦珠抱著肩膀坐在錦凳上。

她恨死裴錦瑤了!

屋子里驟然靜下來,負責看守裴錦珠的婆子推開門魚貫而入。兩個灑掃,兩個將她架到床。上。

「姑娘累壞了吧。快躺著歇一歇。」

裴錦狠狠啐了口,「滾!」

這四個婆子是魏嬤嬤專門挑選出來的,根本不懼裴錦珠。兩人手上用了些力氣,裴錦珠吃痛,嗷嗷尖嚎。

此時此刻,她絕望極了也懊惱極了。這次失手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對付裴三了。一念及此,裴錦珠的喊聲愈發歇斯底里。

裴錦瑤站在門外听了一會兒,便負手走了進去。

裴錦珠目光宛如淬了毒,恨聲質問︰「你還有臉來?」

「大姐真是風趣。「裴錦瑤輕笑,「我就是路過,順便看看大姐。」

「裴三!」裴錦珠瞪圓了眼,「你少在這貓哭耗子。都是你害的我。要不是你給我和尹京下了藥,我怎會跟他……」忍了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你好狠的心!」

裴錦瑤吐口濁氣,「狠心?我再狠也狠不過大姐。你明知尹京並非良配,還設下圈套想讓我與他私相授受。毀人名節猶如殺生害命。大姐的心不光狠還毒。」

裴錦珠譏誚的撇撇嘴,「所以你就報復我,讓我自食其果?」

裴錦瑤定定的望著她,「大姐狠毒也就算了,偏生還蠢。直到而今都沒弄明白栽在誰手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裴錦珠揮舞著雙臂想要撕爛裴錦瑤的嘴。半步都沒邁出去,就被那倆婆子死死摁住。她沒有力氣掙扎了,猶如一條將死的魚,胸脯起起伏伏大口大口喘著氣。

裴錦瑤向前踏了幾步,居高臨下的睨著裴錦珠,「想知道就自己動動腦子。我來,是有事要問你。」

裴錦珠沒有發問。

「你做出此等丑事,遮掩是遮掩不住的。你是想削了頭發做姑子,還是嫁給尹京?你也可以選擇自盡。不過,我看你必沒有膽量赴死。」

「我為什麼要死?」裴錦珠鎮定下來。擺在她面前的其實只有一條路,「你告訴祖母,我要跟尹京成婚。讓媒人來提親。」

裴錦瑤略一點頭,「挑個日子尹家會來抬你進門。大伯已經把你娘休了,你去到尹家也能跟她做個伴。」說罷,揚長而去。

裴錦珠指著她的背影瘋了一樣的咒罵。

……

裴錦瑤從湢室出來,疲憊的合上眼簾。

翠巧握著軟巾給她絞頭發。

裴庭文休了尹氏,裴錦珠又做出那樣的事,翠巧不知該如何安慰裴錦瑤才好。

韋氏放輕腳步,撩簾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翠巧剛要喚她,韋氏做個噤聲的手勢,並把她手里的軟巾接過去。

裴錦瑤張開眼,正好瞧見銅鏡里韋氏沖她微微一笑。

「娘,你怎麼過來了。」

她跟裴庭武恩愛的叫人嫉妒。只要裴庭武在家,韋氏晚上絕不會到她的屋子里來。

韋氏耐心的給她擦干頭發,佯怒道︰「我來看看寶貝女兒還不行了?」

裴錦瑤嘿嘿地笑了,「一般這個時辰您不都是看我爹的麼?怎麼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韋氏紅著臉把軟巾丟在裴錦瑤頭上,嗔道︰「好心當成驢肝肺!」

裴錦瑤拿軟巾把頭發包起來,給韋氏倒了杯溫水,「娘是來安慰我的麼?」

韋氏刮刮她的鼻子,「算你還有點良心。」張開手臂把裴錦瑤摟進懷里,「今兒出的這些事,最委屈的就是我閨女了。他們一個個的都沒安好心。不過,尹氏被休,珠姐兒自食惡果。也算是對我閨女有個交代。」說著,掏出個鼓鼓囊囊的荷包,「這是你爹給你的。東廠西廠肯定是要打點的。總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不是。」

裴錦瑤捏捏,估模著得有六七張銀票,「東廠我給了一千兩。西廠……岑督主那邊我想給他備點禮物。娘放心,雖說我年紀小,這些場面上的事還是能應付的。」

韋氏把她摟的更緊了,「我閨女出息了現在。」嘆口氣,問道︰「那個……求雨,你打算怎麼辦?這可不是花錢就能糊弄過去的。」

裴錦瑤故作輕松的笑起來,「我是南宮先生的弟子啊。回頭我問問他就是了。有些事吧,我不好跟你們說的,說了就不靈了。」

韋氏心下一緊,「不說,不說。娘也不問。「思量再三,又道︰」你跟韓世子很熟嗎?」

「在小柳別莊的時候遠遠見過一面。今兒這事,他不是為了幫我。說白了,是大姐不知天高地厚。」

韋氏嗯了聲,「要沒有韓世子,我也是想把珠姐兒跟尹京那個壞貨湊一堆兒的。但是為了你著想,我不會做的這麼絕就是了。由此事來看,韓世子行事不留余地。」

「祖母也是這麼說的。」

既然裴老夫人已經提點過了,韋氏也就不再多說什麼。給裴錦瑤梳通了頭發,便催她上、、、床……去睡。

……

次日一早,裴錦瑤神采奕奕的到在神機司。

剛踏進們,就見小密探穿著短褐在地里拔小白菜,老文拎著兩串蒜辮子往灶間走,見她來了便笑著打招呼,「早啊,裴神機使。」

「早。」

小密探手里攥著把小白菜朝她揮了揮手,歡聲嚷著,「督主把尹家那倆壞貨移送到京兆府去了。您放心,沒個五六七八年的出不來。還有雷氏也賞了她一頓板子。」   跑過來,「雷氏是西廠的人送來的,我們看您的面子收下了。」

想必是送休書的時候不老實。裴錦瑤唇角彎彎,「采一筐小白菜給明督主送去。讓他嘗個鮮。」

小密探歡喜的應了,快手快腳采完捧著裝滿小白菜的笸籮往東廠去了。

裴錦瑤背著手去瞅了瞅剛抽芽的小葡萄苗,擰著眉嘟囔,「這得什麼時候才能吃上啊。」

「三個伏天就結果了。」一道清亮的男聲在裴錦瑤背後響起。

裴錦瑤轉回身,循聲望去,眉頭皺的更緊了。

「韓世子。」

韓鶴微微頜首,「裴神機使,別來無恙。」

怎麼會無恙呢?昨兒她大伯休妻,大姐失了貞潔。她還幫忙收拾韓世子留下的亂攤子來著。忙忙叨叨的一天都不得空。

還無恙!惡心誰呢?

裴錦瑤皮笑肉不笑的哼哼兩聲,「不知韓世子大駕光臨,有何見教?」

正說著話,老文听著動靜從灶間里出來,一見有客到訪,趕緊去準備茶水點心。

裴錦瑤一指廊下的小杌子,「韓世子請坐。」

韓鶴掩唇輕聲咳了咳。

不坐?裴錦瑤暗自冷笑著,撩袍坐下,兩手搭在膝頭,可愛極了。

韓鶴呵呵地笑了,沖裴錦瑤拱拱手,「一直想來拜會裴神機使,可惜不得空閑。今日韓某不請自到,還望裴神機使海涵。」

「不知韓世子忙些什麼?是忙著去買九日不倒丸,還是忙著吃九日不倒丸,亦或是忙著與紅顏知己共享九日不倒丸呢?」裴錦瑤仰起臉,笑容真摯。

韓鶴在裴錦瑤身邊坐下,兩條長腿怎麼擺都不得勁,一邊忙活著擺腿,一邊說︰「韓某今日到此就是為了向裴神機使解釋的。」

老文給韓鶴端來熱茶,給裴錦瑤的是蜜水,還不忘叮囑,「近日春燥,神機使多喝百花蜜潤一潤。」

韓鶴低頭看看手里的茶水,覺得自己被針對了。

裴錦瑤唔了聲,啜口蜜水贊道︰「真好喝。」偏頭瞅瞅韓鶴,「韓世子不是要解釋嗎?那就說說吧。」

韓鶴不來,裴錦瑤也不會去找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先捅咕者賤。

這事怨不得韓鶴,誰讓裴錦瑤沒安好心去惹人家。

韓鶴的確沒給裴錦珠留下半分余地,或許這就是他的行事風格。雖然裴錦瑤不打算效仿,但不得不承認韓鶴這麼做的確挺解氣的。

「昨日,在長春侯府有人私下塞給我一張箋紙。」韓鶴從荷包里拿出來遞給裴錦瑤,「我與阿桐從小玩到大,長春侯府自是再熟悉不過。我就命人偷偷去查這箋紙究竟出自何人之手。結果查出是尹京。他冒用錢五姑娘的名義約我私會。」

錢薇?

怎麼把她牽扯進來了?

裴錦瑤接過箋紙細看,落款赫然一個秀氣的薇字。

「尹京冒用錢五姑娘的名字,其心可誅。」韓鶴恨恨說道。

裴錦瑤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她沒有細問裴錦珠和尹京到底是如何行事的。錢五姑娘這一節,他們都還蒙在鼓里。若是裴老夫人知道,必是要打斷裴錦瑤的腿的。

太歹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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