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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風帝垂首啜口茶,「想不到民間讖語對監生們的影響如此之大。」

在國子監就讀的監生跟朝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二三十年以後,他們中的很多人會成為朝中的中流砥柱。倘若這位「高人」別有用心,那大夏豈不是成了「高人」掌中的玩物?

聶文遠繼續說道︰「年輕人嘛,滿腔抱負是好事。只不過,不能輕易听信人言,要善于分辨才是。就拿這次的讖語來說,尚未解釋明白就鬧的滿城風雨。這位高人還真是懂得拿捏人心。」

梁抗听出話味兒來了。

聶尚書對「高人」的怨氣很大啊。想想也是,如果陛下一心依賴所謂的讖語,那還要他們這些大臣做什麼?

既能未卜先知,那就將可以預見的危機全部化解掉。他們一個個的只做「高人」手中的扯線皮影兒就得了。哪怕是先帝十分信賴的呂國師,也只是御用的算命先生罷了。然而,這位不知高矮胖瘦面目如何的「高人」令得今上這般惦記,實在不妙。

倒不如在未尋到人之前多在陛下跟前念叨幾句,沒準兒以後想說都沒機會說了。

「聶尚書所言甚是。倘若學子們的一片赤子之心被人利用,豈不是大大的冤枉。」梁抗溫聲道。

聶文遠拈須頜首,向他微微笑了笑。

兩人目光對視只是一剎的功夫,各自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沈閣老一口接一口的吃茶,像是在品嘗世間難得的美味。

儀風帝神色如常,「多年前的禍事的確不能重演。」

所謂禍事指的是將旻靈帝軟禁在宮里的神機使陳繼麟。

沈閣老的手忽然一頓。他清楚儀風帝的手段。東廠勢大就用西廠壓制,東西兩廠相爭總有一方處于劣勢。若是再多一個神機使與臣子們互相制衡,于儀風帝而言並非壞事。

呂國師深受先帝恩寵,但只是單打獨斗。就連青城觀都要靠先帝撥銀子供養。可以說呂瑯完完全全依附先帝,他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錯,更不要說結黨營私。所以,先帝才放心大膽的用他。

眼下,儀風帝對那位「高人」的興趣十分濃厚,似乎也有動了重開神機司的心思。沈閣老在想要不要推波助瀾。

儀風帝又道︰「京城最近不大平寧。接二連三的鬧鬼,都鬧到遂安的莊子上去了。」

沈閣老暗暗點頭。皇帝陛下果然是這個意思。但他不打算多言,他是一朝首輔不是碎嘴的婦人,總要端一端架子。

梁抗臉色有些發白,「是啊,臣也听說了。」

「裴少尹的佷女很有膽氣。」聶尚書也道︰「養在閨閣的小姐,手無縛雞之力。卻能在生死關頭孤身一人將那東西引到外面去。多虧了她,雲道長才降服那邪物。」

聶尚書刻意在儀風帝面前提及裴庭文也另有用意。他不喜明匡,自是看不上跟明匡有著姻親關系的裴庭文。明著捧一捧,可大家閨秀落得個潑辣勇猛的名聲終歸不大順耳。

儀風帝絲毫不覺得這話難听,哈哈地笑了起來,「遂安對裴三姑娘贊不絕口,就連皇後都想見一見她。」

「這是好事,好事。」聶尚書強顏歡笑,附和道。

這都什麼破事!

誰膽子大就能進宮逛一圈?當皇宮是什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鬧笑話嘛不是。皇後娘娘是不是太閑得慌了。

事實證明韓皇後不止是閑得慌,還是閑到地老天荒那種。她听說遂安郡主辦花朝宴時鬧了妖精,心就滾燙滾燙的。迫不及待的把遂安召進宮里說話。民間逸聞誰都愛听。可命婦們入宮謹言慎行,就連笑都不敢出聲,更沒人敢跟她多談市井流言。

也只有七皇子偶爾說些笑話逗她開懷。但大多數時候,韓皇後是寂寞無聊的。小柳別莊發生的事算是跟她有了些許聯系,韓皇後自然不能輕易放棄這樣難得的機會。

遂安郡主不負韓皇後所望,將裴三姑娘引出邪物,雲海月降妖講的繪聲繪色。當然不包括她嚇的腿肚子抽筋那段。

韓皇後听說裴三姑娘敢跟妖怪大眼瞪小眼,就覺得這小姑娘不一般,一定要見一見。當即就命鄭喜順捧著一柄玉如意去了裴家。

皇後娘娘的賞賜送到裴府,就好像是冷水入了油鍋。除了尹氏和裴錦珠,上上下下一片歡騰。就連裴錦琬都紅著臉恭喜裴錦瑤。

送走鄭喜順,裴老夫人吩咐魏嬤嬤將玉如意送去祠堂供奉。

韋氏張羅著挑選進宮的衣裳首飾。裴老夫人是誥命夫人,太後在時常召她入宮說話。裴老夫人耳提面命叮囑裴錦瑤一番。

裴錦瑤在大齊的時候跟祖父入宮的次數也不少,進宮對她而言沒什麼可怕,權當出去玩。

韋氏望著心愛的女兒,滿臉都是驕傲與寬慰。

……

翌日一早用過了飯去給裴老夫人請安後,韋氏一路叮囑著與裴錦瑤往門口走去。

「皇後娘娘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說話慢一些,過過腦子。」

「娘,我省得的。」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韓皇後召她入宮無非是想問小柳別莊的事體。如果能藉由此事將小道姑的身份揭開而不獲罪,那就再好不過。裴錦瑤明白自己現下的處境,東廠遲早會查到她身上。與其讓東廠領功,倒不如自己主動認下。至于說辭,她已經想好了。半真半假,必定能蒙混過去。

「你祖母教的規矩可記住了?」

「都記住了。娘放心就是。」

韋氏握著裴錦瑤的手有點涼。她怕裴錦瑤不知進退,得罪了宮里的貴人。更怕裴錦瑤得了皇後娘娘的歡心,以後要經常入宮陪伴。越想心里越沒底,怎麼都不能讓她踏實下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走到大門口,尹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錦瑤,你等會兒。」

昨兒個內侍來送玉如意的時候,尹氏和裴錦珠露了一面,再就沒見著她倆的影兒。這一大早的想干嘛?

裴錦瑤顰了顰眉,頓住腳步循聲望去。

尹氏單手捂著肚子,另一只手扶著盛裝打扮的裴錦珠,「等等你大姐。」

裴錦瑤失笑,「等大姐做什麼?」說著,遞個眼色給翠巧。翠巧會意,擰身去榮泰院叫魏嬤嬤來收了裴錦珠這小妖精。

裴錦珠色容一滯。尹氏眼中劃過一絲厲色,「珠姐兒自小習宮規。比你懂得多。讓她在車上跟你講講,從旁提點著。」

所謂的自小習宮規,就是明匡尚未執掌東廠時,尹氏請了從宮里放出來的嬤嬤教導裴錦珠。前後加一起待了沒到三個月,嬤嬤就回鄉養老去了。那時裴錦珠也沒多大,學的不過是跪拜行禮。

細論起來,裴錦瑤懂得比裴錦珠多的多。

「祖母已經提點過了。大伯母該不會以為祖母不如大姐吧?」裴錦瑤挺直脊背,「那柄玉如意是皇後娘娘賜給我的。大姐跟著算怎麼回事?皇後娘娘沒有宣召誰敢隨意帶人入宮?大姐不是曉得宮規麼,怎麼連這都不知道?」

尹氏氣的直咬牙,卻不得不壓下心頭不悅,解釋道︰「你大姐不進宮,就是送你過去再接你回來。自家姐妹總要互相照應著。」

裴錦珠的臉色也有些難看,憑什麼畏畏縮縮的裴三能得皇後娘娘青眼。論樣貌論才情她比裴三強太多。她就是想搭裴三的車到宮門口正大光明的等在那里,若是趁此機會偶遇七皇子,或是其他皇子那就再好不過了。裴家長女嫁的好,她們做妹妹的也好說親不是。

可氣的是,裴錦瑤不開竅。二房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鼠目寸光的淺顯之輩。裴錦珠有些不耐煩,忍不住埋怨,「三妹妹真是不懂事。」

韋氏覺得好笑。她活了小半輩子還沒見過比尹氏母女更加厚顏無恥的人。要不是顧惜著裴庭文的顏面,她早就跟尹氏撕破臉了。

裴錦瑤語帶嘲諷,「嗯,大姐比我懂事。」說罷,轉身就走,沒有半點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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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錦珠拽了拽尹氏的衣袖,「娘,你看她……這……怎麼辦吶!」她又不是非得跟著進宮,就是在宮門外候著。再說她都放段跟裴三低聲下氣的央求,裴三還是不識好歹的連半點面子都不給。真夠可恨的!

尹氏眼珠兒一轉,捂著肚子哎呦一聲,「三丫頭氣的我喲,準是動了胎氣了!」

「那就請醫,大姐侍疾。」裴錦瑤頭也不回,脆聲道。

裴錦珠顧不得許多,將心一橫,撒開尹氏的手提著裙子去追裴錦瑤,剛邁出步子,魏嬤嬤清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老夫人請大太太、大姑娘去榮泰院回話。」

裴錦珠恨恨的緊抿雙唇,眼睜睜看著裴錦瑤出了大門。

尹氏捂著肚子,暗自想道︰一個兩個都見不得我珠姐兒好過!哼!先別得意,早晚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

方小虎和沖天辮一人捧一碗炸肉吃的滿嘴油光。

小密探搓著手,笑嘻嘻的說︰「好吃吧?前些日子福堂村打醮,城里的大官兒吃了我的炸肉,一個勁兒的夸呢。」

「你不當小廝了?」方小虎抽了抽鼻子,「誰給你贖的身契?你現在不是奴藉了麼?」

人兒不大,懂得倒是不少。

「嗯。不當了。主家賞的恩典。我老子娘拿錢回鄉置房子置地,我大哥種地是把好手。我不愛在鄉下拘著,京城多好,多熱鬧。我娘心疼我,讓我拿老婆本做點小買賣。」小密探臉不紅心不跳的接著忽悠,「以前我娘在主家得臉。灶上的婆子為了討好我娘,就給了張腌肉的方子。你猜怎麼著,用的都是一樣的材料,我哥做的就沒我做的好吃。我娘說我就是干這行的命。」

方小虎又問︰「你上次請我們吃糖人是為了打听仙姑大姐的事,這次又請我們吃炸肉,你想讓我們做什麼?咱先說好了,殺人放火我們可不能干!」垂下眼簾瞅著見了底的小碗,小聲嘟囔,「再多炸肉都不行!」

小密探給他倆的碗里添滿了油炸小河蝦,「不是我請的你們,是仙姑大姐。」

沖天辮一听仙姑大姐眼楮驟然亮了,「你認識仙姑大姐?她在哪兒呢?她也買炸肉嗎?我在這兒等能不能等著她?我有事想問她。」他娘肚子里有了小寶寶,他爹說是小妹妹,可他娘想要個小弟弟。倆人在家沒事就為這事斗嘴。他听的耳朵都起繭子了。要是見著仙姑大姐,他想問問究竟娘肚子里是妹妹還是弟弟。

方小虎狠狠瞪沖天辮一眼,「仙姑大姐是高人。高人不吃炸肉,喝露水就飽了。」言下之意,炸肉小哥根本不認識仙姑大姐。

沖天辮沒听出方小虎話里有話,「不光喝露水,仙姑大姐也吃糖葫蘆!」

方小虎有些泄氣,拍拍沖天辮的肩膀,「嗯,你就快跟我一樣聰明了。」仰頭看著小密探,「仙姑大姐跟你又沒交情,她要有事也該來找我們才對。上次也是多虧我們慈恩大街的小孩兒把讖語傳揚出去的。」說著,傲氣的昂起下巴,「鐵頭都服軟了!再不敢跟我們爭了。」

沖天辮與有榮焉的挺了挺胸脯,「哼!鐵頭根本不夠看!」腦袋硬管什麼用?嘴巴不靈巧不能替仙姑大姐辦事!

「你們不信?」小密探挑了挑眉。

「不信!」方小虎和沖天辮異口同聲。

小密探指著裴府的大門,門前停著輛馬車,「仙姑大姐就住那處。她一會兒要出門,你倆當面去問問就知道了!」他把油鍋從爐子上拿下來,「走,我帶你們過去。」

「去就去。」沖天辮邁步就走。

方小虎猶疑了一下,「仙姑大姐應該住在道觀!」

「是真是假看看就知。我要是扯謊兒,炸肉炸蝦由著你倆隨便吃!」

方小虎眉眼彎成月牙,「那成,看看去。」

不等走到近前,裴府的大門向兩邊敞開,韋氏等人簇擁著裴錦瑤走了出來。

沖天辮愣住。

那個梳雙髻,披著猩紅斗篷的是仙姑大姐?仔細看看,眉毛眼楮跟仙姑大姐差不多少。究竟是她不是?沖天辮不敢認。

方小虎覷起眼上下打量了片刻,試探著喊道︰「仙……仙姑大姐?」

聲音雖小,裴錦瑤听的真真兒的,她偏頭看過去,就見紅襖綠褲神情復雜的沖天辮和虎頭虎腦的方小虎站在不遠處。似乎想上前與她相認,卻又拿捏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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