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孩子們提出來的疑惑,耶塵的面龐愕然愣住,整個人一時間陷入語塞。
聖光淨土,乃是由聖神安格里諾昂德一手建立起來的國度。
但凡是這個地方的一員,不管是多麼偏僻的窮鄉僻壤,都不可能沒有听說過聖光以及教會的名號。
只因為,倘若沒有祂與他們千百年以來一直在抵御外界侵擾,維護內部秩序,平凡的人類群體基本沒有獨立生存的可能性。
而與聖光教會共同侍奉聖神的奧靈獵團亦是相同的道理。
只要這些孩子嘴里講的是聖光語言
那麼,他們就不可能不清楚「獵人」與「獵戶」的本質區別。
畢竟在聖光淨土這片國度,無論是涵義還是份量,前後兩者完全不可相提並論,甚至用天壤之別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一切理應如此。
結果,此時此刻,呈現在耶塵眼前的事實卻是
戴格一家居然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面對如此出人意料的狀況,耶塵眉目一緊,再是以懷疑的語氣開口詢問道︰
「你們不知道奧靈獵團和聖光教會?」
孩子們表情茫然地點了點頭。
「嗯,完全沒有听說過」
耶塵接著轉頭看向老人戴格曼。
「戴格曼先生,你也不知道?」
戴格曼表情難堪地低聲回答道︰
「是的,很抱歉,我們都是一些窮人,沒什麼見識」
耶塵听罷,表情並未得到絲毫底釋然。
畢竟他心里清楚,這種級別的常識,和窮不窮根本就沒有什麼關系!
可是,即便耶塵的第一反應是對方在裝傻充愣,不過通過各種針對微表情的認真觀察,他卻又完全無法從戴格一家身上看出半點說謊的跡象
這一家,似乎真的不知道什麼是聖光教會,什麼是奧靈獵團。
他們似乎真的不明白耶塵到底在說些什麼!
耶塵的眉目糾結兩下,接著又向戴格一家繼續提問道︰
「那你們知道聖神安格里諾昂德嗎?」
戴格一家再次搖頭表示否定。
「對不起,還是不知道」
耶塵聞言,眉頭緊皺,瞬間察覺自己如今已是陷入到了某種極其詭異的局面之中。
(怎麼會這樣!?)
(這些人明明和我一樣說的是聖光語言,而且也能和我毫無阻隔地順利溝通)
(可是,為什麼,他們甚至連聖神的存在都不清楚——————!?)
耶塵的目光暗自閃爍幾秒,接著神色凝重地向年老的戴格曼質問起來︰
「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
男孩戴格瑞克下意識回答道︰
「這里當然是我們的家呀。」
耶塵強忍內心的抓狂,當即忍不住厲聲補充道︰
「我想問的是,你們的家又在哪里,哪個省份,哪個城市!?」
感受到耶塵的語氣突然多出了幾分凶狠的意味,女孩戴格瑞安瞬間嚇了一跳,緊接著便是揪著爺爺的衣角,一臉害怕地低聲啜泣起來。
「嗚嗚嗚」
看著女孩突然被自己嚇哭,耶塵表情一愣,隨後有些不知所措地致歉道︰
「呃,抱歉,我不是故意想嚇你的」
而戴格曼則是伸手撫模著孫女的腦袋,以慈祥平靜的語氣安慰道︰
「呵呵,傻孩子,不要怕,他只是在問話而已,並不會傷害我們的」
然後,戴格曼重新望向耶塵,開始解釋起來︰
「你如今身處的這座城市名為‘孽都’。」
「而我們這個地方則是其中的某片貧民窟角落。」
「除此之外,我也沒辦法告訴你更多的信息了」
耶塵語氣詫異地追問道︰
「什麼?就這些?城市之外的地區呢?難道你都一概不知?」
戴格曼展露出了愛莫能助的表情。
「是的,我見識有限,最遠也只去過周邊的深山老林,實在沒辦法在這方面幫到你。」
耶塵聞言,眼角頓時忍不住地抽搐兩下,感覺眼下進行的對話到處都是滿滿的違和感,簡直詭異到了離譜的地步。
于是,他本就混亂的大腦很快就再一次發疼起來,感覺就像是有著無數尖針在里邊粗暴地攪動神經一般。
耶塵伸手捂著震蕩的頭顱,面部五官頓時充滿了痛苦,臉色也迅速變得無比蒼白。
「唔!」
戴格曼連忙上前,扶著耶塵的肩膀,神態誠懇地安撫道︰
「耶塵,我知道你剛剛蘇醒,內心有諸多疑問,心急也是難以避免的事情,但是你現在的精神狀況明顯不太好,眼下還是需要繼續靜養一會,所以還是先躺下休息吧」
耶塵艱難地看了戴格曼一眼,反過來輕輕握住他的手臂,並沒有從戴格曼體內感受到什麼超凡力量的流動跡象。
通過如此簡單的舉動,耶塵暫時得以確信戴格曼確實是一個人畜無害的普通人,最起碼對于耶塵而言算是如此,畢竟他並沒有在耶塵的昏迷期間對耶塵做出不利的舉動,而是把他好好地安置于此
想到這里,饒是心中有諸多的顧慮和不安,耶塵也仍然向戴格一家拋去了感激的眼神。
「抱歉,有勞你們的照顧了」
話音落下,耶塵身軀一軟,躺倒下去,整個人就這麼迅速陷入昏迷。
戴格曼替耶塵蓋緊被褥,明顯十分重視他的安危。
戴格瑞克撇嘴納悶。
「這個大哥哥的身上明明沒有受傷,怎麼又突然昏迷過去了呢,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
戴格瑞安哭喪著小臉。
「嗚這可是家里唯一的床,瑞安今晚不想繼續睡地鋪了又硬又冷」
戴格曼看著孩子們,表情無奈地感慨起來︰
「唉,你們再忍忍吧,我們家這麼窮,必須得全力留住這個強壯的年輕人,未來的日子才有可能好過吶」
標記。
看著陌生簡陋而又充滿污漬的天花板,耶塵滿頭大汗,驚魂未定,喘息連連。
「哈啊哈啊哈啊」
與此同時,他更是感覺渾身無力,大腦刺痛,思緒在此刻亂成了一團亂麻,只能勉強記得先前自己與老師還有黑奇在教堂大廳重逢的碎片場景,可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發生在那里的那場對話。
哪怕耶塵內心深知它們無比的重要,然而他就是無法準確回想其中的種種細節
仿佛就像是耶塵的記憶在冥冥之中被扣上了某種枷鎖似的。
「唔」
耶塵緩緩起身,捂頭痛吟一陣,再是神情茫然地低頭掃視自己的身軀。
藏在粗糙的被褥之下的,是一副一絲不掛,但是卻又完好無缺的身軀。
不僅完全沒有留下絲毫受傷的痕跡,皮膚反而變得更加光潔,肌肉甚至變得更加緊致
當然,他的右手手背上象征著獵人身份的貴束紋身,如今已然消失不見。
這意味著耶塵現在這條右手並非原來的肢體。
不過,與此同時,耶塵卻還能在他的左手手臂上見到那條色澤鮮明的赤蛇紋身。
這道事物的存在說明耶塵與自己的迷宮遺物聯系並未斷絕.
此時此刻,小蟒就在他的體內安然沉睡。
而除去這副與這件遺物之外,耶塵的獵人制服,獵人黑環,也都完全消失。
顯然,他的一切身外之物,已經在之前的死斗之中全部損毀。
檢查完了自己的身心狀態,耶塵的表情頓時染上陰沉之色。
不用想也知道,如今的他還能坐在這里,四肢健全,呼吸暢通,只有可能是深淵的手筆。
耶塵抱著敵人同歸于盡的自殺計劃失敗了。
縱使他已經將自己的肉身轟殺到了飛灰不存的地步,深淵的再生之力也還是將耶塵拯救了回來。
雖說如今潛伏于耶塵體內的那頭來歷不明的怪物暫時情況不明,多半也是因為耶塵的舉措而遭受了一番重創,但是只要它一息尚存,那麼耶塵的憂患就永遠不可能得到消解
想到這里,耶塵的神色變得極其凝重,內心再次萌生出了自殺的念頭。
不過,事到如今,他並不能在體內感受到再生之力的源頭,似乎是被深淵意識連同自身一塊隱藏了起來。
倘若不能找出並且掐斷這道力量的開關,那麼耶塵即便自殺了,肉身也還是會在之後完整復原,就像是現在這樣,根本沒有什麼意義
「唉。」
心念至此,耶塵表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隨後,他決定暫且先將這件事情壓在心底,轉而開始環顧檢查起了周圍的陌生環境。
這是一間陰暗而又狹窄的房間。
老舊的木制天花板壓在耶塵的頭頂,距離床底的石頭地板只有兩米之高。
周圍的磚頭牆壁堆砌得凹凸不平,骯髒而發綠的霉菌隨處可見。
隱隱之間,還可以從天花板以及地下听見老鼠的叫聲與爬行聲。
就連房門也只是由一片麻布簾幕充當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正在從外邊傳來。
听見動靜,耶塵不語,等待著對方主動現身。
再然後,門簾的縫隙,便是悄悄鑽出了一個小腦袋。
那是一個扎著兩條辮子的人類小女孩。
容貌稚女敕,眼眸水靈,看上去只有五歲左右的樣子。
然而,她的臉蛋卻是髒兮兮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打滿了補丁,透露出了一股貧窮人家的濃厚氣質。
「啊!」
見到耶塵已經蘇醒,並且坐在床上看著自己,小女孩嚇得叫出了聲,隨後便是向外跑去,同時以年幼的嗓音大聲叫喚著︰
「他醒啦!那個大哥哥醒過來啦!」
聆听著耳邊再熟悉不過的聖光語言,耶塵隨即開始在內心暗想道︰
(我這是被聖光淨土的某處居民給發現收留了?)
(可是,他們為什麼不向教會報告,而是擅自把我帶回家呢?)
(就算我身上的一切衣物都在先前的戰斗當中損毀了,我當時所處的戰場也完全足以體現我的身份不凡啊,這顯然不該是平民做出的行為啊)
而也就在耶塵為此而心感疑惑之際,門簾之外很快再度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只見一個老人和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接著依次走入房間。
老人身材精壯,面龐枯瘦,頭戴圓帽,年紀六十上下的樣子,身上披著一層灰色的大衣,上面布滿了刮擦與縫補的痕跡。
而跟在老人身後的女孩便是剛才最先發現耶塵蘇醒了的幼童。
至于跟在老人身後的另外一名男孩則是要大上許多,短發平頭,五官機靈,臉上同樣也是沾著些許黑灰,單薄的身軀穿著一件素色小背心,年齡看上去差不多十歲出頭,見到蘇醒的耶塵,面龐頓時喜色涌現。
「哇,大哥哥,你在我們這里躺了足足三天三夜,我差點還以為你不會醒過來了呢!」
看著說話的小男孩,耶塵眉頭一皺,突然感覺對方十分的眼熟。
稍微整理了一下混亂的記憶,他這才猛然想起,眼前的男孩正是當初在山中險些陷入深淵魔爪,不過卻在危急關頭被耶塵本人解救趕走的「幸運兒」!
察覺到了這道狀況,耶塵即刻以沙啞的嗓音向男孩發問道︰
「是你把我從山上帶回來的?」
男孩笑嘻嘻地點了點頭。
「是啊,不過我可背不動你這麼大一個人,準確來說是我叫爺爺拉著拖車把你載回來的啦!」
耶塵聞言,轉頭看向為首的老人,後者則是語氣溫和地自我介紹道︰
「你好,我是戴格曼,身後的這兩個是我的孫子與孫女,分別是戴格瑞克和戴格瑞安。」
「瑞克在山中發現了昏迷的你,于是我就把你帶了回來。」
「還好發現得早,否則你在那種深山老林里面繼續待下去,多半會被野獸吃得一干二淨。」
耶塵見狀,亦是彬彬有禮地做出回應︰
「感謝你們的幫助以及收留。」
「我是耶塵,一名奧靈獵人。」
「請問一下,你們有把我這邊的情況上報給當地教會嗎?」
听完耶塵的這道反問,戴格曼的表情當即一懵。
而戴格瑞克和戴格瑞安則是面面相覷,兩個小孩皆是一副模不著頭腦的樣子。
看著在場眾人古怪的反應,耶塵眼神一變,瞬間感覺情況變得十分不對勁。
「嗯?」
「你們怎麼了?」
「難道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在耶塵充滿詫異的目光注視下,戴格曼一時間保持沉默。
「」
而戴格瑞克和戴格瑞安則是表情茫然地撓頭發話道︰
「獵團和教會這兩個名字是代表著什麼地方嗎?」
「奧靈獵人又是什麼呀?第一次听說和我們這里在山上打野獸的獵戶是一樣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