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深淵理直氣壯地追問至此,位于後方的『吞主畫蟒』,已是爬行到了距離青年僅剩一百米之遠的位置!
回頭看了一眼血紅巨蟒的那道恐怖身姿,深淵意識的面龐頓時冒出了更多冷汗。
時間所剩無幾!
審判即將來臨!
于是,它當即帶著抽搐的眼角,厲聲向耶塵催促起來︰
「所以,收手吧,耶塵——————!」
「放過我,征服我,一步步將這份無敵的再生之力徹底變成你的東西,然後再將你意義深厚的人生繼續延續下去!」
「這才是當前最合理,最完美的選擇啊——————!」
「我是這世間最懂你的存在!我明白你的內心一直渴望懲戒世間罪惡!不單只是把它們殺死這麼簡單,更是要讓它們反復體會受害者的痛苦!」
「而在我剛才折磨蹂躪那個精銳小丑,以及更早之前虐殺那些雜魚小丑的時候,你心里絕對感到非常痛快!」
「我們真正渴望的,不是‘殺戮’,而是‘折磨’,而是將‘死亡’的權力都從獵物手中奪走,從而讓它們永遠淪陷在無限的痛苦與輪回之中——————!」
「這才是你心底最深處的願望,沒有人比我更懂你,包括你自己——————!」
「因此,不光是單純的層面,就連精神需求這一層次,深淵和你的相性其實都是完美的呀——————!」
「只要再多一些打磨的機會和時間,你完全有可能成為凌駕于聖光與深淵之上的唯一真神,完全有能力將整個世界打造成你所渴求的樣子——————!」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趕緊讓後邊那件該死的迷宮遺物停止移動啊——————————————————!」
佔據著青年右半側身軀的深淵意識,面容猙獰,嘶吼咆哮。
後方的血紅巨蟒,繼續拖著它殘破的軀體,向著青年一步步挪動爬來,將雙方的距離縮短到了五十米。
佔據著青年左半側身軀的血匠意識,保持沉默,一動不動。
「你說話啊!」
望著越來越近的巨蟒身影,深淵意識越發焦急,越發恐懼,滿目狼狽地向耶塵催促起來!
「耶塵!你說話啊啊啊啊啊——————————————————!」
然後,接下來,只見那顆象征著著血匠意識的湛藍左眸輕輕地眨眼兩下,隨即就這麼在腦海之中給予了深淵最終答復。
「深淵你說的沒錯。」
「我們確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你之前對那些癲狂小丑實施的做法,確實是我一直想做卻又沒機會做的。」
「但是,即便如此,你我本質,依舊不同。」
「一直以來,我都是有原則地仇視對象,篩選獵物。」
「丑惡暴徒的慘叫讓我感到喜悅。」
「善弱民眾的眼淚讓我感到痛苦。」
「然而,你卻不一樣,因為你總是無差別地蹂躪一切,凌虐所有。」
「芸芸眾生,在你眼中除了食物與玩具以外,就再也沒有其它區別。」
「這才是你我雙方最根本的差別。」
深淵聞言,面容凝結,心頭劇寒。
血紅巨蟒,繼續靠近。
血匠獵人,繼續答復。
「另外,你的花言巧語,對我是沒有用的。」
「你以為,你了解我,我就不了解你麼?」
「我知道,你的進化潛能就和你再生能力一樣,永無止境。」
「我也知道,我能夠威脅到你的情況,也就僅限于現在而已。」
「倘若錯過眼下這次機會,未來我必將徹底喪失主動權。」
「正可謂,事不過三。」
「所以,深淵,放棄無謂的掙扎吧。」
「你我命運,皆已注定。」
「這世上,總會有人英年早逝,總會有人含恨而終,總會有人生離死別。」
「同時也總會有人,代替眾生,站出來,入地獄。」
「所以,這一天,我其實已經等待很久了」
「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運」
「那麼,我甘願接受。」
「深淵啊」
「你,做好覺悟了嗎?」
說到這里,耶塵血肉模糊的人類面容,就這麼展現出了一道視死如歸的平靜笑容。
「我已經準備好啦。」
深淵啞然,隨即轉動它那顆漆黑的眼眸,望向自己身邊那道龐大而猙獰的巨獸身影。
此時此刻,傷痕累累的血紅巨蟒,經過了遲緩而艱難的移動,總算是抵達了青年的面前。
只見它將頭顱緩緩移動至青年的頭頂正上方,宛如高高懸掛上去的閘刀,再是緩緩張開那張殘破不堪的血盆大口,平穩瞄準了青年整一副半人半妖魔的身軀。
下一秒,殷紅而熾熱的血光,開始在巨蟒的喉嚨之中,閃爍、匯聚、濃縮。
這是血匠意識的最後力量,殘存無幾,比深淵意識好不到哪里去。
不過在如今「幾乎零距離」以及「目標無法動彈」的絕對優勢之下,『蟒王血炮』的發招,只需要威力,不需要射程。
所以,它依然有資格敲響深淵的喪鐘,為深淵帶來徹底湮滅的究級制裁
連同耶塵一起。
「呃啊啊啊啊——————!」
望著如同雷霆一般璀璨刺眼的殷紅血光在臉上不斷匯聚,深淵意識的怪物面容當即猙獰到了極點。
它再一次試圖掙月兌身上的束縛,結果卻又再一次無功而返。
于是,深淵的蒼白面容,就這麼徹底染上了絕望的蒼白。
「住手!耶塵!住手啊——————————————————!」
「你不能這麼做啊——————————————————!」
「你根本沒有資格這麼做啊——————————————————!」
它的嗓音再次回歸了最初的童音,染上了些許的哭腔,開始在青年的腦海之中瘋狂嘶吼,听上去儼然像是一名急哭了的真正孩童。
「停下來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標記。
堅不可摧,紅光大綻的十字架,將深淵與血匠的一同死死釘于原地!
深淵意識,掙月兌不得,再生不能,只能歇斯底里地向血匠意識認輸、妥協、投降,試圖謀求最後一絲生機!
然而,對此,耶塵一言不發,面不改色,置若罔聞!
同一時間,小蟒位于遠方的龐然巨獸之軀,更是在不斷爬動,不斷靠近,不斷縮減著與青年之間的空間距離!
五百米
四百米
然後是三百米!
回頭看了一眼那道恐怖至極的巨蟒身姿,本應永無止境的生命頭一次面臨毀滅威脅,于是由深淵意識主導的青年右臉頓時冷汗直流,旋即便是更加聲嘶力竭地沖著耶塵狂亂怒吼道︰
「耶塵,你還在發什麼呆啊——————!?」
「難道你真的打算拖著我一起同歸于盡不成——————!?」
「你要知道,現在的你,就連23歲都還沒滿啊——————!?」
「參與今天這場戰役的其它獵人,幾乎都是活了半個世紀的家伙!」
「但是,看看你自己吧!」
「打從出生以來開始算起!你在這個世間,也就只逗留了短短23年不到的短暫間隙啊!?」
「耶塵!現在為時不晚!冷靜听我說!認真听我說!」
「你!天賦異稟!能力強大!意志堅強!哪怕放在那個獵人組織的歷史長河之中,你也絕對算得上是震古爍今的究級天才,倍受萬千矚目,承受萬千期待!」
「更何況,你現在還擁有了這副完美!這副不需要深淵核心就能夠無限再生,無限復活,除了你自己以外,根本沒有弱點可言的無敵——————!」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擁有如此強悍條件的你!潛力無限!上限無邊!未來又會有誰是你的對手——————!」
「對你而言,將來別說是成為最強的獵人了,甚至就連扳倒聖光和深淵,自己成為這片宇宙的主宰,都可以說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啊——————!」
「結果!時至今日!直至現在!你還只不過是區區的五重噩夢境界!你甚至就連加入‘極獵’行列的資格都還沒能取得——————!」
「我問你!就這麼草草地終結人生,就這麼將自己的可能性埋葬于此!你甘心嗎,你滿足嗎——————!?」
「一邊是現在的自我滅亡!一邊是未來的成神大業!」
「但凡是腦子正常的人,在這兩道抉擇面前,根本就不會產生絲毫的猶豫!」
「結果,你現在卻是打算自行扼殺自己的可能性,試圖把自己逼死在這片不為人知的荒郊野嶺——————!?」
「你捫心自問!如此淒慘,如此悲催,如此草率的結局!你真的心甘情願接受嗎——————————————————!?」
感受著後方血紅巨蟒的步步逼近,求生欲爆棚的深淵意識,開始將最後的氣力全部用于進攻耶塵的心智,竭力嘗試改變耶塵的想法!
然而,血匠獵人,依舊沉默不語。
見到耶塵一如既往那般的油鹽不進,深淵的扭曲面容猙獰數分,汗如雨下地拼命思考,緊接著就又拋出了另外一個話題!
「耶塵!哪怕你真的對自己的遭遇完全無所謂,當年那個將你一手帶大養大的男人又如何呢!?」
「沒錯!就是他!萊爾!」
「那個被你稱之為‘老師’的男人!」
「難道,你覺得,他願意見到你落得這副下場!?」
「你根本不明白,當年為了讓你能夠健康存活下來,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承受了多少壓力,耗費了多少年華」
「結果,你現在卻是試圖自殺,將他的所有努力付之一炬,讓他的犧牲與夙願變成笑話麼——————!?」
听到這里,耶塵的眼神終于一變。
剎那間,他的眼前浮現出了那張埋藏于記憶深處的故鄉畫面。
那座矗立于風雪之中的老教堂
那匹毛色深黑的敦厚老馬
以及那道靜坐于禱告大廳的滄桑背影
耶塵的淌血眼瞳,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隨即涌現出了復雜的光芒。
殺氣迸發的血蟒繼續吃力靠近著青年本體,從而將雙方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了兩百米
同一時間,在腦海之中听見了幾分心弦撥動的聲響,深淵意識則是大喜過望,立刻加大力度將這個話題拓展下去!
「不光是萊爾!更有你一手建立起來的破曉小隊!那些和你共度生死,榮辱與共的隊友們!」
「韋蒙!希雅!菲羅娜!厄里加特!」
「這些年輕人追隨你的背影一路走來!尊敬你!信任你!追崇你!」
「結果,身為隊長的你,現在卻是要拋下他們不管!?」
「更有那個女孩」
「歐可!」
「她對你,明明是那麼的喜歡、愛戀、忠誠!」
「而你和她在花宅共度的這幾年時光,明明也是那麼的美滿而溫馨!」
「難道你真的忍心拋棄她一人離去!?」
待到深淵一路吼到這里,耶塵的人類面容再次為之一變,心境的湖面由此激起了更多的浪花。
這一刻,越來越多的往昔場景,開始在他的眼前涌現閃過。
韋蒙,宿舍、酒吧、鈴聲、遺跡、煙霧、賭場
希雅,課室、海島、珊瑚、魚人、小丑、列車
菲羅娜,靶場、江河、沼澤、鱷群、蠑螈、墓地
厄里加特,擂台、江河、沼澤、鱷群、蠑螈、墓地
還有,歐可,餐廳、鈴聲、遺跡、煙霧、公寓、醫院、飛艇、花宅
所有的所有,都在向耶塵講述著,他與這群伙伴共有的經歷、記憶、羈絆。
其中,既有殘忍,亦有溫情,既有悲劇,亦有幸福
整體而言,這一切,其實還是挺美好的。
瀕死之際,耶塵再次深切體會到了這一點。
而與他共享思維與情緒的深淵意識,則是激動不已地繼續嘶喊道︰
「沒錯!想得沒錯!耶塵!你的人生確實很美好!」
「然後,此時此地,只要你願意放過我,只要你願意放過你自己,那麼你未來的命運,必將變得更加光明,更加美滿啊!」
「來!耶塵!不要放棄思考!現在跟著我想象一下!」
「你和你情同手足的伙伴們重聚獵人鎮,在獵團與教會之中榮耀加身,頭頂英雄之名,享盡一生繁華——————!」
「你和你情比金堅的伴侶回到那座溫馨的花宅,和平而浪漫地生活下去,幾年以後再一同步入婚姻殿堂——————!」
「然後,你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成為了母親,你成為了父親!兩人再在花宅一同將這份‘愛的結晶’撫養長大,將你們意義深厚的‘血脈傳承’不斷向後延續——————!」
「這一切難道還不夠完美麼——————!?」
「耶塵,我再強調一遍,你的年紀可才只有23歲不到啊——————!?」
「難道你真的甘心就這麼英年早逝,而不是在將來成為人父,看見自己的孩子出世,將輕盈的他或她緊緊摟抱懷中,然後將他一路養育長大」
「就像是你老師當初對你做的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