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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福特公爵渾身是血,疲憊不堪,五個小時以來,巴托尼亞軍隊經受了持續不斷的攻擊,他不知道自己損失了多少騎士,顯然超過一半,而農民的傷亡率更大。

幾十根箭矢稀稀拉拉地拋向天空,這是弓箭手們最後的箭矢了,大約一小時前,操控投石機的農民們幾乎扔光了高地上能找到的所有石塊,現在的這些原本一直在後排的農民士兵們被迫用刀和長矛與陣亡眾多的其他士兵並肩作戰。

高地的的南半邊已經陷落了,而營地被完全佔領只是時間問題,最多一個小時。

「把旗幟打好。」公爵和他身旁的騎上說,他的旗手和他一樣疲憊,但他冷冷地點點頭。

他周圍的騎士都筋疲力盡了,只有彌昂那閃亮而沉默的身影似乎超出了這種界限,在營地的中央瑪格麗塔和朱莉亞看起來也蒼白而疲憊,但旋轉的湖水已經完全平息,她們向著騎士們點點頭,儀式幾乎已經完成了,現在騎士們要為生存而戰。

他想著,這也許是最後一次拼死沖鋒,去殺死那個混沌的邪惡子嗣,也許這會是一段傳奇故事,在女士的注視與祝福下,騎士與惡魔,這似乎是一種英雄式的沖鋒,如果他們獲勝的話,吟游詩人也許會傳唱上幾代人,而如果沒有,那就沒有人會記得他們。

敵人的首領只是站在被侵蝕的不成樣子的森林前,仿佛在嘲諷騎士們,疫獸如此高大使所有的騎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在那個方向,騎士們正準備發起最後的沖鋒,現在營地只剩下步行騎士與農民士兵們組成一個骨架般的防御,以抵御對山頂持續不斷的攻擊。

接近兩千名騎士組成一個堅固的楔子,蒙特福特公爵位于楔子的最前方,騎士們將成排的騎槍放平。

「願女士賜給我們力量把結束這一切。」他深深吸了口氣,低沉的號角今天最後一次響起。

「鼓足勁,伙計。」騎士對他的駿馬說,「最後一次沖鋒。」

要不是月亮已經被陰雲遮蔽,戰場籠罩在黑暗之中,這場沖鋒會令人驚心動魄,每一個活著的騎士都策馬進行最後的拼死進攻,當騎士們向敵人馳去時,疲憊和傷痛都被遺忘了,雖然他們知道自己幾乎必死無疑,但突然有了戰無不勝的幻覺。

地上尸橫遍野。

彌昂借著盾牌的金屬看清自己的臉,在過去的幾個月里,他目睹了太多的死亡,現實生活與他初出茅廬時所想的相去甚遠,雖然他並不真指望事情會像他小時候听過的那些故事那樣,短短數月里他已經知道了太多,但他有時還是會希望一切能像故事里一樣簡單就好了。

獸群像是被激流沖刷的野草般倒下了,惡魔們就像是其中生長的荊棘矮枝,勉力抗拒著騎士們最後一次沖鋒,疫軍密集的陣線暫時崩解,無數轟隆聲中仿佛山體為之撬動,廝殺咆哮中混雜著骨骼 嚓作響的斷裂聲,混沌魔法聚集的身軀崩解時大片大片的疫病瘴氣升向天空,腐肉的臭氣濃郁到嗅覺幾乎失去意義。

騎士們帶著疲倦與病痛沖鋒,盡管如此敵人依然在他們面前分開了,來自泉水的水霧升騰著對抗濃郁而致命的毒雲,讓騎士們能夠再前進寸許,而騎士們則不顧一切的向前,即使許多的騎士被惡魔與獸群拖下戰馬絞得粉碎。

又是一個瘟疫武士在彌昂劍鋒倒下,彌昂身邊之前有三十多位游俠騎士,而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比任何騎士都更加靠前地直沖向瘟疫之子的所在,彼此間一里格的距離上隔著數以千計的惡魔與野獸。

但那些惡魔與野獸似乎對他並沒有十足的戰意,只是本能地應對與反擊著,彌昂看見瘟疫之子站在疫獸扭曲的脊背上,舉起鐮刀似是在等待著他。

殺死神的榮耀是屬于我的。瘟疫之子這樣想。

在離雜草叢生的泥漿血泊不遠的地方,一堆骨骼從泥濘的土地上冒了出來,這些骸骨幾乎完全被粘液和苔蘚覆蓋著,而在下方,一條黑色的裂縫刺入沼澤下面潮濕的土地,蠕蟲巨大尖銳的獠牙撕開植物的根睫,把它們扯到一邊,露出洞口,點點細密的眼楮凝視著黑暗。

蠕蟲嗅著有毒的空氣,從土地里爬出來了,它感覺到一股令人厭惡的力量正在不遠處成形,同時還有另一樣東西在吸引著他,驅使著他。

不過在那之前,它得先吃飽了。

在這只瘟疫蟲蛆蠕動著爬過的泥濘道路里,一路留下骯髒而令人作嘔的黏液,所經之處血液腐敗,毒菌生長,生命枯萎。

留下來的東西不多,不過瘟疫從來不浪費病人,它緩慢地爬到一個昏迷的傷員前,張開旋轉利齒的大嘴攪動著血肉,然後在幾個呼吸的時間里將它想吃的部分嚼碎的一干二淨了,然後它蠕動著爬行向下個人,即使偶爾有清醒的人,但他們的尖叫在戰場的最高潮中毫無疑問。

更健康的醫生們更方便一些,騎士身上的金屬要麻煩的多,埋伏在帳篷中的蠕蟲下邊咀嚼著一邊想著。

差不多了,蠕蟲膨脹到兩頭牛大的身軀顫抖著,破裂時皮膜中流出黃綠色的血液。

瑪格麗塔忽地感覺到心中一絲不安,她抬頭看向茱莉亞,發現對方似乎感受與自己相同,也許這並不是什麼多心的感觸。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這里。」這種感覺讓她汗毛倒豎。

「要讓人回來看看嗎?」茱莉亞問道。

「現在是不可能的了。」瑪格麗塔看到騎士們最後的一次沖鋒,「等等,奧蘭多……」

奧蘭多在醫生的攙扶下爬上戰馬的背,想要追上營地遠處的騎士們,但他很快看到了營地中一條怪異的,被什麼東西爬行而過的痕跡,那些腐敗與潰爛的痕跡無疑是混沌的表現。

這讓他吃了一驚,追著泥濘間的痕跡沖向不遠處的帳篷中,扯下了帳篷的門簾,接著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蠕蟲正在其中扭動著,表皮去波浪般起伏著,四周是散落堆積的少于人類碎塊。

「滾蛋!」怪異的東西奧蘭多看的夠多了,他策動戰馬撲向了蠕蟲,他手里拿著長劍朝蠕蟲的背部掃去,但蠕蟲一聲令人嘔吐的咆哮吐出一口毒氣,奧蘭多急忙從馬背上滾落,而戰馬很快在毒氣中腐爛成一團萎縮的骷髏。

奧蘭多抓起一邊營火中燒著的柴火扔去,火焰燃燒的邊緣透過蠕蟲的脂肪般的肉灼燒著,散發著惡臭的褐色液體灑在粘滑的地面上,趁著蠕蟲因為火焰分神的時候,奧蘭多將劍刃刺入蠕蟲的軀體中,但很快就退卻了,他手套上的鐵在冒煙,劍刃也一樣,蠕蟲的污穢在血液甚至腐蝕著金屬。

背上的傷口變得疼痛難忍,躊躇了一會兒,奧蘭多抓起營地架上的長矛刺向蠕蟲怪異的黑色眼球,蠕蟲的傷口像毛蟲粗糙的皮一樣呈現出病懨懨的綠色,看不出它受了什麼傷。

蠕蟲對奧蘭多的攻擊終于有了反應,每次攻擊後,它的非自然物質都會在一陣膿液和污穢中扭曲重生,它嘴里的口水越來越多,地上冒出一縷煙,一股有毒氣體從蠕蟲的皮膚中噴出,一團黃色的雲吞沒了奧蘭多,他踉踉蹌蹌地後退,咳嗽干嘔,皮膚上呈現出病態的蠟黃。

那只蠕蟲東西發出一陣哄笑,它轉過頭來向著奧蘭多,眼球像是帶著些興趣般的光。

一陣怪異的聲響響起,蠕蟲的身體忽然劇烈顫抖著,因為它的惡魔般的物質凝固成了血液和骨頭,從它的下面滲出的紫色酸液嘶嘶作響,它抽搐著,似乎身上的血肉正在彼此吞噬著。

刺耳的哀嚎使得奧蘭多一陣眩暈,蠕蟲從它融化的底面上滴下了內髒和腸子般的肉條,它在掙扎著,蠕蟲的身體再次顫抖,身邊流淌的物質變得幾乎透明,一縷縷停滯的能量在它周圍旋轉。

蠕蟲怪異地叫著,當奧蘭多意識到在那東西瘋狂的喃喃自語中混雜著凡人的話語和凡人的聲音時,心中充滿了厭惡,蠕蟲的體表間成千上萬只小眼楮沿著那扭曲的的身體睜開,每只眼楮都用邪惡的饑餓盯著他。

當它從嘴里吐出什麼東西時,它的身體顫抖著、抽搐著,它身上裹著一層粘液,只有當一根手指粗的油膩膩絲線的把奧蘭多和蟲子連在了一起,黏糊糊的絲線順著蠕蟲滿是利齒的喉嚨消失了。

蠕蟲把奧蘭多拖向它,但奧蘭多鼓足力氣用劍刺入地面,令人驚嘆的是他明明已被疾病纏身,但似乎依然沒有倒下的意思。

奧蘭多用長矛跳起營火,還是火焰對付這種惡心家伙最為有效。

以小腿被輕微灼傷為代價,他迅速擺月兌了蠕蟲,在它收回自己的絲線前,奧蘭多不斷地將營火中的火把扔向蠕蟲,最後干脆一把火點燃了帳篷然後挪動出去。

蠕蟲對自己的失手和奧蘭多的行動感到惱怒,它那雙風濕的眼楮緊盯著奧蘭多,隨著一個巨大的吞咽動作,它撕扯開自己的身體,咬下自己身軀上的腐爛血肉,一陣腐蝕性氣體從它身上噴射出來,它反芻的祭品滑入了它的食道,它在火焰中嘶吼著,自我毀滅般扭曲著。

奧蘭多逃離了燃燒的火焰,但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被由內而外吞噬這,烏雲的陰影籠罩著他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脈搏正在變得雜亂無序。

「奧蘭多。」瑪格麗塔的聲音遠遠從水霧中傳來。

「怎麼了?」奧蘭多喘著氣。

「快點過來,我們必須離開這里了。」

奧蘭多笑起來︰「我試試看有沒有力氣走過來吧。」

當他轉身向前邁步的時候,奧蘭多感覺大地顫抖起來,火焰在風中旋轉著加速燃燒,他猛地回身看去,發現火焰沒有燒盡的帆布已經被崩潰腐爛,余下的迅速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而奧蘭多看到火焰中高大魁梧的身軀,他因為感染與腐爛而浮腫龐大,飛過的火焰在他的皮膚上只能留下少許痕跡,潰爛變異的外表已經很難讓人把他和人類聯系在一起了。

奧蘭多感覺到一陣窒息,而明顯的波動使得瑪格麗塔與茱莉亞都感覺到了這里的一樣,一種恐怖的災難性力量降臨到了這里,她們忽然發現自己的判斷出現失誤了。

「他才是真正的第七子!」瑪格麗塔近乎尖叫的聲音在奧蘭多耳旁響起。

「快走!」奧蘭多再沒說什麼,他幾乎一瘸一拐地向著面前神像般不可撼動的對手前進,用盡全力試圖爭取些許的時間。

被腐蝕了邊緣的劍刃斬落,但第七子傲慢的蔑視著他,用手握住劍鋒,任由劍鋒割裂血肉,然後輕松繳了奧蘭多的劍。

這樣的傷口對他而言是轉瞬即逝的,瘟疫力量賜予的不潔生命力滲出在他身體的傷口周圍重塑自己。

一拳將奧蘭多打翻在地,奧蘭多吐出了一口血和胃液的混合物,趴在地上凝視著對方,看著對方胸前腐爛的血肉上的怪異的紋身烙印,符文隱隱約約閃爍著光芒,他見過,不僅僅是在之前的瘟疫武士身上,似乎還要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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