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仗勢欺人！」
「你們就是合伙欺負我。」
「我要見三娘子，我要見三娘子……」
「……」
然而，任憑扯力克如何聲嘶力竭地叫喊，也已經無濟于事了。
成年人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人與動物相比，最大的優越之處在于，可以能動地作出選擇。
但另一方面，這又何嘗不是人的悲哀？因為一旦作出選擇，就要為此承擔後果與代價，乃至是悲劇。
感覺扯力克這時的腦子已經亂了。
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似乎不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似的。
如果這樣都可以的話，那人與動物還有什麼分別呢？
不過，無論如何，這件事兒對朱翊來說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盡管三娘子最後冷漠地離開，似乎已經心灰意冷，還說扯力克的事她也不會再管了，但她一定會心痛，一定會因此而承受莫大的壓力。
此時此刻的三娘子，肯定不希望將這件事鬧大，可事實上已經鬧得很大，鬧到東暖閣，這事兒很快就會傳開，而且會傳得沸沸揚揚。
甚至包括三娘子與吳兌的關系，都會被人添油加醋議論一番，無疑會給三娘子造成更大的壓力。
給吳兌肯定也會帶來很大壓力。
這都不是朱翊希望看到的，所以他確實高興不起來。
「萬歲爺，真的要殺順義王嗎？」王安弱弱地問道。
順義王是大明對土默特部大汗的封號，當初是封給俺答汗的，扯力克是第三代順義王。
「朕也很為難！」朱翊感嘆道，「殺他恐怕會產生不好的影響，畢竟他是少數民族的領袖，如果他是大明官員，朕對待這種人會毫不心慈手軟，而且殺他還讓三娘子有壓力。」
「奴婢也是這麼想的。」王安謹小慎微地說道，「倘若殺順義王，顯得我們對少數民族不怎麼友好。」
「可扯力克這種人說話不過腦子，做事沖動，脾氣又倔強，朕也不能放他回去呀！」朱翊搖了搖頭。
「那是，瞧他那臭脾氣，還有做事不顧後果的腦子，放他回去，指定搬弄是非，折騰死人，絕不能放走。」
王安擲地有聲地道，隨即又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臉的憂慮︰「只是這樣，殺他不合適，放他也不合適，怎麼辦？那他不成了一塊燙手山芋嗎？」
朱翊似有所思地點點頭，感覺確實這樣，扯力克就是一塊兒燙手山芋。
殺他不合適，也許還會引發騷亂。
畢竟，人家現在的身份依然還是土默特部大汗。
可放他更不合適，瞧瞧他的態度。
這個時候放了他，那還了得，不知道他會怎麼搬弄是非。
在東暖閣都敢大放厥詞，什麼話都敢說，放他回去可想而知了。
王安腦子一向靈活，肯定也是考慮到了這些，所以表示擔憂。
「萬歲爺，奴婢覺得，暫時還是不能殺順義王，不妨先緩一緩。」
「朕有欺負他嗎？」朱翊忽然問道。
「當然沒有。」王安月兌口而出，「萬歲爺想欺負人，還用那麼費勁嗎？這完全是順義王自找的，他若不領兵進京，若听勸領兵出來再回去，進京後好好听萬歲爺與三娘子的話，也不胡言亂語，那就不會將他關進監牢里嘛。」
「就是，朕給過他很多機會的，是他自己不知珍惜，非要作死罷了，難道料定朕還真的不敢殺他嗎？」
「……」王安不敢多嘴，因為感覺皇上的眼里已是殺氣騰騰了。
朱翊確實也沒有想到，這個扯力克竟是這樣的一個人。
……
吳兌帶著三娘子回到兵部，一路上兩個人一言不發，或許都是因為扯力克那個口不擇言的家伙。
居然大庭廣眾之下，說他們兩個人有著非比尋常的關系……
「他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直到回到兵部後，三娘子才對吳兌說了這麼一句。
「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吳兌無奈地搖頭笑了笑，他當然知道三娘子指的什麼。
「他有時候就是喜歡發瘋。按理說他這個年紀不該這樣。」
「難怪你與他過不下去了。這樣一鬧不僅讓我們難堪，讓皇上也難辦啊。」吳兌不由得緊鎖眉頭，感嘆道。
「皇上會不會真的要殺他？」三娘子問道，盡管她嘴上說不管扯力克了，可心里當然不希望扯力克因她而死。
「現在不好說啊。」吳兌如實道，「原來我料定皇上不會殺他，但現在這樣大鬧起來，讓皇上怎麼辦嘛？也不敢放他回去呀，萬一搬弄是非怎麼辦？以他的性格，不是沒這個可能嗎？」
「是太有這個可能。」三娘子道，「如此一來，我也不敢懇求皇上了，萬一懇請皇上放人，他一回去便作難，那讓我如何與皇上交代？」
「就是呀，所以說現在很難嘛。你說讓皇上怎麼辦？殺了他吧？且不說需要考慮你的感受，他是大汗，又是大明封的順義王，殺了不利于和平，也不利于推行皇上的民族政策；可不殺他吧？他又會像瘋了似的生事作亂，皇上這個時候也不敢放他回去呀！」
三娘子也是一臉愁緒，不知如何是好，眼下肯定不敢求皇上放人。
吳兌接著又說道︰「先頭我就與你說過，皇上最理想的狀態或許是不讓他生事，本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姿態，否則他就是自討苦吃。而事實上他現在走的，不正是這樣一條路嗎？」
末了，吳兌又望著三娘子問道︰「他是不是真的深愛你而離不開你？」
心想，不然扯力克也不會做出如此瘋狂的事來呀。
只見三娘子搖了搖頭，感慨道︰「他是否深愛我，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我確實是沒有感受到，深愛我還要掐死我，這是什麼深愛？」
吳兌也冷然一笑，表示不理解。
三娘子道︰「要不讓皇上將他暫時關起來反思，你看如何？」
「嗯，暫時恐怕也只能這樣。」吳兌微微頷首，「不能殺，也不能放，先關一段時間，看看他有沒有想通。」
「需要與皇上溝通嗎？」三娘子問。
「我想不必吧。」吳兌搖頭解釋，「因為我們想到了這中間的難處，皇上肯定也會第一時間想到。」
「那皇上會采取這個折中方案嗎？」三娘子又問道。
「不知道，皇上行事出人意表，這個確實不好預估。」
吳兌表示不好判斷、猜測，但想著這個方向應該大致沒有問題，就是不會殺人，也不會放人。
至于會不會暫時只是將扯力克囚禁起來，吳兌感覺不一定。
準確地說，是無法斷定皇上接下來要采取的行動與對策。
總之，一個字，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