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又有兩箱子貨物等著您親自接收呢。」
一早王安便來稟報。
朱翊剛用過早膳,忙隨王安前往乾清宮廣場。
第一感覺,又來錢了?
「從哪兒運來的?」
「回萬歲爺,從留都南京。」
「哦。」朱翊心頭更加確定,箱子里有錢,馮保派人運來的嘛。
看來馮保的人隨後也該回京了。
「萬歲爺,這回兩個箱子都不大,而且也挺輕,里頭不知是什麼。」
「朕沒猜錯的話,有一箱子是南京所有官員京察的評估報告。」
「那另一箱子呢?」
「應該是錢吧。」
到乾清宮廣場,果然見有兩只箱子擺在地上。
確實,比起前兩次王象乾、張泰征運來的箱子要小多了。
「抬去東暖閣。」
朱翊毫不猶豫,照例先抬到屬于自己的老地方。
箱子都不重,很快便抬到東暖閣。
「來,打開。」
朱翊一抬手吩咐王安。
王安忙打開那個較大的沉香木箱。
一看,果然就是南京官員京察的評估報告。
接著,又打開第二只箱子。
只見里頭躺著一沓又一沓隨時可兌的上等銀票。
「萬歲爺,真是錢。」王安眼楮亮了。
「可惜!」朱翊卻搖頭嘆氣。
「萬歲爺可惜什麼?」王安忙將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問道。
「可惜這些錢都要上交國庫啊。」
「萬歲爺這錢都是誰運來的?」王安接著又問道。
「那還用問?當然是伴伴。」
「哦,那馮大公公是如何得來的呢?」
「貪,污,受,賄。」
「……」王安一愣,但隨即恍然般,「難怪馮公公被御史彈劾了幾次呢。」
「他不過是奉朕的旨意行事。」
「啊?」王安訝然道,「是萬歲爺授意馮公公故意去南京城貪污受賄啊?」
朱翊笑而不語。
「萬歲爺,奴婢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呢?」王安弱弱地問。
朱翊感慨地道︰「想我大明,錢不在朝廷,亦不在百姓,都在那些大官大僚地主士紳手里!朕不過是想讓他們掏出來一點給國家而已。」
王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萬歲爺的行為方式也是夠奇葩的。
朱翊接著又道︰「倘若國家不繁榮昌盛穩定,若遇烽火燃山河的亂世,他們有再多的錢又有何用?」
「萬歲爺言之有理!」王安忙附和,但隨即又弱弱地道,「只是萬歲爺,這樣馮公公豈不是背上一個壞名聲?」
朱翊微微一笑,反問道︰「要不然讓朕來背嗎?」
「那當然不能。」王安月兌口而出,「要背只能奴婢們來背,萬歲爺怎能背?馮公公這次又立了大功啊,看這箱子,估模著得有兩百多萬吧?」
「伴伴辦事就是讓人放心啊!」
「萬歲爺,南京那幫官員為何不惜巨資賄賂馮公公呢?」
「有想升官發財的,有想與伴伴結交的,有想不在這次京察中被裁汰的……原因肯定很多很多!」
「哦,可這樣一來,馮公公應付得過來嗎?」王安一臉問號。
「應付什麼?」
「不是都說拿了人家的手軟嗎?既然收了錢,就得為人家辦事兒吧?」
「哼!」朱翊輕「哼」一聲搖了搖頭。
王安心領神會,這意思就是,收了錢也不管人家了唄?
「萬歲爺,這樣一來,馮公公會與許多官員結下梁子吧?」
「有朕保護他怕什麼呢?」
「萬歲爺說得對!」王安點頭,似有所悟地道,「只要有萬歲爺罩著,哪怕得罪天下人,都不怕的。」
「哎!」朱翊望著一箱子銀票,又忍不住地搖頭嘆氣。
「萬歲爺。」王安輕輕喊了一聲。
「咋了?」
「馮公公弄來的這些錢,奴婢以為其實也可以不用上交吧?」
「這影響不好。」朱翊搖頭。
「反正也只有馮公公知道數目,萬歲爺可以從中拿走一部分。」王安小心翼翼聲若蚊蠅地提議道。
「朕倒是很缺錢,不過那也不行,朕心里忐忑難安,晚上會睡不著覺的。」朱翊還是搖了搖頭。
王安沒招兒,跟著也嘆了口氣。
「去,把首輔申先生、吏部尚書、戶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都請來。」
「奴婢這就去。」王安應聲而退。
朱翊忙去翻看那一箱子銀票,果然見底下壓著一本賬簿,上頭明明白白地記錄著都誰誰誰送了多少錢。
最後一頁有一個總數,合計貳百壹拾捌萬柒千兩。
其實抽走十八萬七千這個零頭……好像,應該也沒什麼。
馮保一向很靠譜的。
……
很快,首輔申時行、吏部尚書楊巍與戶部尚書王遴都來了。
獨不見都察院左都御史陳。
「陳老沒來嗎?」
「回陛下,陳老身體抱恙,最近經常沒到衙門當值。」楊巍回答說,繼而又憂慮地道,「陳老已經上疏過兩次,請求致仕回籍閑居,陛下也是知道的。可無奈眼下正值京察之際,並無合適的官員接任,所以陳老一直挺著。」
「哦!」朱翊點了點頭,陳是接陳瓚的班,擔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因左都御史職位的特殊性,對其人選要求非常嚴謹,所以連續多任都是剛正不阿式的人物。
像葛守禮、陳瓚、陳全都聲名在外,絕私交,抑權貴,綱紀肅然,人莫敢犯。這樣的人確實不好找。
「陳老身體抱恙,先不管了,朕今天召你們來,是有兩件事要說。」
這次朱翊也沒有說商量。
商不商量反正幾位大臣也習慣了。
「第一件事就是南京的京察,看,這是伴伴從南京那邊運回來的,關于南京官員的評估報告。」
「多年來,因南京地位的特殊性,對那邊官員的京察都不嚴格,所以與北京這邊標準並不一致。」
「但這次除外,有多少不合格的官員便裁汰多少,朕鄭重其事宣布,其最後目的就是要裁撤留都。」
其實除了剛到任不久的王遴,申時行與楊巍都已經知道了。
只是朱翊沒有對外宣稱而已。
「這也是朕為什麼讓伴伴待南京那麼長時間的原因。」朱翊接著說道,「通過裁汰不合格的官員、精簡冗余機構的方式,最終裁撤留都南京。」
「所以對南京官員的京察,這次一定要嚴,與北京這邊做到標準統一,這是其一;其二,像兵部、戶部等,緊要的衙門,有必要保留暫且保留以過渡,而對于可有可無的衙門一律裁撤。」
「第三,裁撤留都南京後,關于南直隸是否有必要繼續保留,朕暫時沒做明確判斷,希望申先生回去與幾位閣老商議,是保留還是裁汰,或是將南直隸分解為幾個行省,盡快拿出一套方案。」
「臣遵旨。」申時行點頭。
「臣老抱恙在身,兩京官員的京察工作就靠楊老了。」朱翊囑咐道。
「老臣明白。」楊巍年紀雖然大了,但感覺身子骨還夠健朗。
「戶部王老。」朱翊又將目光投向王遴,喊了一聲。
「老臣在。」
「這是伴伴從南京官員手中搜羅來的錢,共計兩百萬,朕交給你以資國用。」
三位大臣面面相覷。
「實話與你們說吧……」朱翊這才將馮保奉旨行事一節對他們說了。
听完三位無不感慨。
可讓他們又能說什麼好呢?
陛下行事一向不就是這樣神出鬼沒從來都不按套路的嗎?
難怪不斷有御史彈劾馮保,也難怪陛下一概置之不理!
原來都是陛下「設計」好的。
突然為國庫增加兩百萬兩銀……怎麼說怎麼看都值得慶賀。
「朕還是那句話,該做事時,無論經濟,政治,還是軍事方面,只要有利于國家,有利于我大明子民,該放手干就放手干,不要擔心國庫沒錢,而瞻前顧後束手束腳。」
三位大臣都欣慰地點了點頭。
尤其是剛接任的王遴,心里美滋滋的,畢竟在此之前的幾位戶部尚書,像王國光、殷正茂、張學顏,都為國庫捉襟見肘而犯難過。
盡管因為張居正的改革,號稱國庫充盈,那也是在清田大計之後的事,也就是在最近幾年。
可由于萬歷皇帝折騰,張學顏已經感覺戶部尚書不好做了,等到陛下登基即位,起初更是讓張學顏頭疼,幾次找首輔、陛下理論。
到王遴接手,感覺國庫又越來越充盈,已經不愁錢了。
可喜可賀!
「年底北直隸所有居民身份證,都能辦下來吧?」朱翊問。
「沒問題。」王遴確定地點頭。
「好!待明年泰和元年,朕希望我大明所有子民都擁有自己的身份證。」
「臣一定竭盡全力完成任務。」王遴信心滿滿地說道。
「三位卿家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陛下,」楊巍忙說道,「按照您的指示,南京那邊屆時裁汰的官員很多,能否也像內廷那樣,可以給他們一個緩沖或安置的地方,這樣可以減少他們心中的怨氣,不至于動亂。」
「不必,外廷官員有兒有女,不像內廷中人。」朱翊斷然否決。
楊巍也就不再多說。
正當這時,王安進來稟報說︰「萬歲爺,馮大公公回來了,他人已經到午門外,馬上就要進宮。」
「知道。」朱翊沖申時行、楊巍、王遴一抬手,「那三位卿家暫且退下,王老將這箱子錢搬走入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