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隨李太後回到慈寧宮佛堂。
陳太後本打算回慈慶宮，可在李太後的邀請下也一道來了。
盡管陳太後已經不理事，但在如此重大關頭，還是需要她的意見。就像廢這次萬歷皇帝，不可能由李太後一個人做主，對外須得說兩宮太後。
即便在慈寧宮，李太後也會將主座讓給陳太後。因為早已經習以為常，所以陳太後也不推辭便坐下來。
朱翊自然坐在下首邊。
「兒。」李太後喊了一聲。她看起來神情很嚴肅。
「娘。」朱翊忙答應。這個時候他倒是不緊張，畢竟于他而言，最緊張的時刻好像已經過去了。
與鄭妙謹一道挾持萬歷皇帝逼人家退位時最緊張。
這會兒李太後已經決定完畢，接下來只是如何應對當前的時局而已，而這一點他不擔心。
「準備如何安置你大哥？」李太後也不轉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道。
「娘去過江陵，肯定已經見過張先生吧？」朱翊輕輕地問。
其實這一問純屬多余。
李太後如果沒有見過張居正，斷不會支持他取而代之。
無疑這時候張居正有定海神針的作用，至少在李太後面前。
「張先生倒是給出了一個建議。」李太後心思敏捷地回憶道，「但就不知你大哥願意不願意。」
「孩兒有信心說服大哥。」朱翊信心十足地回道。
「不知什麼建議？」陳太後十分迫切地插問了一句。準確地說她也不是對什麼建議感興趣，而是關心朱翊接下來如何安置現在還是皇帝的朱翊鈞。
「將鈞兒封賜東番。」李太後望著陳太後回答說。
「東番？」陳太後緊蹙眉頭地道，「那不是荒蕪之地嗎？」
「母後，那只是現在，孩兒有信心讓東番富裕起來。」朱翊比剛才說要說服萬歷皇帝更有信心。
「東番不是一片孤島嗎？」陳太後仍有疑慮地問道。
「是，可那是一塊兒寶藏。」朱翊回道，「不瞞母後與娘說，倘若大哥不清算張先生，不推翻否定張先生的改革，不倒行逆施一意孤行的話，孩兒原本是打算去東番的。娘該清楚，江陵城不過是孩兒暫時的寄身之處。」
李太後點點頭。
陳太後接著又道︰「兒去東番，相信你能開創出一片天地，可將你大哥封賜東番，能行嗎？」
心想，封賜東番那是說著好听，實際上不等于是流放嗎？
「母後，不然如何安置大哥呢？」朱翊凝望著陳太後反問。
「確實不好辦。」陳太後點了點頭。反正她自己是沒想到一個好主意，萬歷皇帝就這樣被廢了，將他軟禁起來吧，似乎又不忍心；可不軟禁起來吧，朱翊又不放心。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畢竟外界都不知道張居正仍活在人世，肯定有人以為朱翊挾持了萬歷皇帝並迫其退位。如此一來，倘若將萬歷皇帝留在朱翊身邊，這一定不是朱翊所希望的。
可朱翊又答應不殺萬歷皇帝，那將萬歷皇帝流放……哦，封賜東番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而對于李太後，該想的該理論的都與張居正探討完畢。
所以相較于陳太後，李太後心中的疑慮早已經不復存在了。
她只擔心大兒子的感受。畢竟東番孤懸海外，倘若萬歷皇帝寧死不去，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既然小兒子信誓旦旦地說有辦法說服大兒子，李太後一向相信朱翊，所以等于是幫襯著說道︰
「姐姐，這個問題我在回京的途中已經想過無數遍了，恐怕將鈞兒封賜東番是當下最為妥善安全的辦法，唯獨一點只是委屈了鈞兒。不過，既然都已經廢除了他的帝位，那還有什麼不能委屈的呢？咱這時候只能力挺兒。」
「嗯，妹妹言之有理！」陳太後點頭贊同，「這時候咱可不能猶豫，必須無條件地支持兒。只有這樣，才不至于人心惶惶，才能換得朝廷的更加穩固。妹妹也說過，穩定是當前第一要務。」
「是的。」李太後接著說道，「鈞兒不是老覺得自己空有一身抱負想要表現出來嗎？那就給他一個表現的地方。若將鈞兒比作一個畫家，看他水平如何，不是就得給他一張白紙嗎？」
言外之意，東番是一張白紙。
見陳太後點頭同意李太後的說法，朱翊卻不以為然地道︰
「娘，孩兒與張先生曾經探討過這個問題，可不認為東番是一張白紙哦，那里不僅資源豐富，不久的將來，或者說很快，因為東番的地理位置顯要，就要成為世界的一個中心。」
這時候盡管兩宮太後願意相信朱翊，但內心之中多少還是覺得朱翊有給自己找借口的因素。
因為在她們眼里，東番就是一座荒島，窮得鳥不拉屎的一個地方。那里人煙荒蕪，甚至不如邊疆。
朱翊知道，這時候解釋再多也沒用，別說兩宮太後，就是以張居正的眼光，都不曾料到東番的戰略地位。
對東番的看法上，張居正與兩宮太後的想法幾乎是一樣的，尤其與李太後有驚人的相似。
在與朱翊探討這個問題時，張居正也認為東番無異于一張白紙，萬歷皇帝不是想施盡自己的才華嗎？那就讓他去東番折騰，看能折騰出什麼花樣。
這正如李太後的那個比方，讓萬歷皇帝盡管去畫吧，看他最後能畫出怎樣的一幅畫來。如果連小小的東番都治理不好的話，那談何大明的治理？
「那對鈞兒的安置就這樣決定了，姐姐以為如何？」李太後問陳太後。
「只要妹妹和兒認為妥當，我自然沒意見。」陳太後如是般回道。
「好！這件事等不得，需要我們盡快作出決定。也好讓鈞兒沒有念想，好讓兒盡快投入新的角色當中。」
「嗯，那事不宜遲，就趕緊下發旨意吧。」陳太後點頭說道。
「兒！」李太後又端詳著朱翊語重心長地道，「你可不要讓娘失望哦。」
朱翊點點頭，心想這個信心還是有的，最不濟也比萬歷皇帝強吧？萬歷皇帝執政期間干的那叫什麼事兒？
明亡實亡于神宗之手——在某種意義上，他是認可這個觀點的。
以他那超越同時代的遠見卓識，不比萬歷皇帝做得好那死了算了。
「娘很想問兒一個問題。」李太後忽然抬眸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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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但問無妨。」
「兒與鄭淑嬪到底什麼關系？為何她如此堅決擁護幫助兒？」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是朱翊認為最難解釋的問題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