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後這一問實乃有心。
因為朱翊在她面前坦誠過「取而代之」，而駙馬與公主與朱翊關系過于親密，加上駙馬又去過江陵城。
所以她感覺駙馬和公主是不是也知道了那些秘密或一部分秘密。
但其實朱翊並沒有在駙馬和公主面前袒露過自己的心跡。
像什麼「取而代之」，什麼張居正還活著……他們夫妻倆並不知情。倒是他們在朱翊面前坦誠過心跡。上次朱翊進京，他們將心里話都說出來了︰更希望朱翊當皇帝。
然而要說風聲，嚴永凡的確要比李太後听到的消息多了去，更何況他自己還經常制造輿論呢。
「娘指什麼風聲？」永寧公主問。
「就是你哥哥與你弟弟之間的那些個事兒。」李太後回答。
「母後，還真听到了一些，不然兒臣也不會與公主急著進宮找娘。」駙馬嚴永凡如是般說道。
「你們听到什麼了？」李太後眼楮一眨不眨，神情專注。
「兒臣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但說無妨。」
「兒臣听到外頭有人議論，說皇兄表面上對弟弟很好，但其實是為了背地里又搞一套打掩護。」
嚴永凡剛說了這麼一句，李太後便想到趙靈素對她所說︰上次朱翊偷偷離京後，萬歷皇帝曾指使授意張鯨派人暗中攔截，還要將朱翊送進鳳陽高牆關著……
這不正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嗎？
還有這次失竊一事。
萬歷皇帝有必要這樣誣陷對付趙靈素嗎？明白人誰看不出來，說到底還不是沖著朱翊去的？
只听嚴永凡接著又說道︰「母後還記得上次回漷縣為皇兄迎替僧一事吧？外界都在傳言，皇兄這是想開支母後，然後對弟弟下手，無奈弟弟聰明，非要跟著母後一起去，這樣能保證安全，可誰知，最後還是發生了火災，弟弟險些遭遇危難。反正一點，外頭不少人認為皇兄時刻提防著弟弟。」
「娘該管管皇兄了。」見李太後沉吟不語，永寧公主插了一句。
李太後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你皇兄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听話的皇帝了，而娘也不是當年那個威嚴赫赫說一不二的太後。一切都變了，娘哪還管得了你皇兄？不然絕不會同意他清算張先生又抄他的家。」
見李太後如此無奈，永寧公主和嚴永凡只能搖頭嘆氣。
看來對李太後也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真是一切都變了。
三人都沉默了會兒。
嚴永凡率先開口︰「母後，那素素這件事，咱們能幫到什麼忙？」
「先等等看吧。」李太後答道，「看鈞兒是如何抉擇的？」
「就怕皇兄一旦作出決定，再想改變到時候就遲了。」
李太後思緒飛馳地點了點頭。
……
冷宮，本是安置失寵，或犯錯妃子的宮苑。冷宮的位置並無定所，凡是關禁嬪妃的地方便俗稱「冷宮」。
明朝被當做冷宮的宮殿有好幾個地方。比如景陽宮（就是歷史上萬歷皇帝幽禁朱常洛的母親王恭妃的地方）、乾西宮（就是天啟皇帝幽禁成妃李氏的地方）、安樂堂（就是明孝宗朱佑樘的生母紀氏的幽禁地方）。
總之，冷宮大概是指皇宮中環境不好、偏僻荒涼的地方。
所以，冷宮只是個泛稱。
甚至，冷宮都不一定只關押女人。
明太祖朱元璋曾經就為男人修建了一座冷宮，美名其曰逍遙樓。
趙靈素被送到了景陽宮。
景陽宮于永樂十八年(即1420年)建成，為內廷東六宮之一，位于紫禁城鐘粹宮之東、永和宮之北，是東西六宮中最冷清的院落。
就在關押趙靈素的當晚，萬歷皇帝便專門跑了一趟。
趙靈素的心情很糟糕? 她沒想到萬歷皇帝竟是這樣一個人。
但要說心情壞到了極點也不盡然。
她總算看透萬歷皇帝是怎樣的一個人? 難怪朱翊與張居正要反。
反正抱著必死之心? 她也沒什麼害怕，萬歷皇帝現身倒是讓她一愣。
因為心中有恨又不懼死，所以見萬歷皇帝來，她也沒有說話。
萬歷皇帝反而先開口，問道︰「是不是心中恨死朕了？」
「奴婢不敢。」
「你知足吧? 這里是景陽宮? 只有朕的嬪妃才有資格住進來? 你不過一名小小的侍俾，能住進這里是你的福氣。」
趙靈素沒有搭話。
「你現在後悔嗎？」萬歷皇帝接著又問道。
「奴婢有什麼好後悔的？」
「後悔沒有答應朕從今往後留下來伺候朕啊。」萬歷皇帝詭譎一笑，「倘若你當時答應下來? 朕就不會嫁禍與你。哪怕你現在答應，朕也會馬上找個理由將你放出去。」
「奴婢是潞王爺的人，萬歲爺何必不放過奴婢呢？」
「朕得不到的，當然得毀了呀。」
「……」趙靈素不敢看萬歷皇帝? 現在她也不想看。
「知道朕為什麼要嫁禍于你嗎？」
「萬歲爺嫁禍奴婢將奴婢關押? 無非是為了牽制、對付潞王爺。」
「果然聰明。既然你都知道? 那朕不妨對你明言。皇弟嫁禍給陽康，以致陽康被抓，生死未卜，朕也想讓他嘗一嘗這個滋味。」
「這麼說，陽康真是萬歲爺的人？」
萬歷皇帝沒有回答這個，而是徑自問道︰「你說，如果朕放言與他交換，他會拿陽康將你換回去嗎？」
「不知道，那得看陽康跟隨潞王爺到底發現了多少秘密。」
「哦？」萬歷皇帝敏銳地抓住話頭，「這麼說，皇弟還有許多秘密？」
「天下間誰沒有秘密？萬歲爺心中不是也有許多秘密嗎？」趙靈素在不知不覺中偷偷轉換了一個概念。
萬歷皇帝心情不錯，他也沒有追問下去，帶著兩分遺憾，笑了笑說︰「伶牙俐齒，可惜，真是可惜！」
趙靈素壓根兒沒听見似的。
「也不知他怎樣對付陽康，待打听清楚了，朕再如法炮制。」
「萬歲爺既然如此嫉恨潞王爺，潞王爺當初被朝廷兩度彈劾，為何不直接將他關進鳳陽高牆呢？」
「……」萬歷皇帝微微一滯，繼而又笑了笑，「怎麼說朕也是他親兄弟，怎麼好意思？況且當初朕尚未親政，娘那一關都過不去。」
「那現在也還有機會啊！」
「哼！」萬歷皇帝哼了一聲，氣咻咻地道，「現在有機會？現在他都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了，還有什麼機會？不是朕提防他，是他早就在提防朕。」
「那這樣暗著對付潞王爺有意思嗎？」
「怎麼沒意思？」萬歷皇帝又笑了，說，「就像貓抓老鼠的游戲一樣。」
「……」趙靈素沒有吱聲，心想不到最後，還不知道誰是貓誰是老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