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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晚上祭拜 口由心聲

暮色漸濃,歸鳥的羽翼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

朱翊與馮保各乘一頂轎子,前後都有四名侍衛。

當然,為了安全起見,馮保暗中還調度了一隊人馬。

一方面,這里是江陵城,而不是北京城,治安恐怕沒有那麼好,不然也不會白天都有白蓮教匪徒出沒。

另一方面,朱翊的行蹤已經完全暴露了,還是得謹慎一點好。

加上馮保來到江陵城,也沒有在京時的底氣足。

反正小心總沒壞處。

到太暉山腳下,朱翊和馮保落了轎,見土阜下臨時搭建的孝棚還沒有拆掉,有兩間還亮著燈籠與燭光。

晚上還有人在這里看守。

白天坑道是填好了。

但墓穴還沒有整理修葺完畢,明後天還有干活兒的師父。

此刻有人也不奇怪。

見有人來,孝棚里的人連忙出來。

馮保白天站的位置顯耀,大家都認得他是大公公馮保,代替當今慈聖皇太後娘娘前來祭拜張居正。

朱翊本來沒幾個人認識他,可經過白天這麼一鬧騰,來參加下葬禮儀的官民就沒有不認識他。

見這兩位大咖來了,從孝棚里出來的人忙不迭又是鞠躬又是陪笑。

馮保沖侍衛道︰「你們在此守候,我們上去坐坐,與張先生說說話。」

朱翊則沖孝棚里出來的人道︰「我們不妨礙你們休息吧?」

「不不不……」幾乎異口同聲。

「多謝!」

這樣,朱翊與馮保聯袂走在約莫有兩里路長的神道上,兩旁的石人石馬也擺了得有一里多路長。

走完了神道,才來到張居正的墓碑前。從神道一直延伸到墓碑前,道的兩旁每隔一丈就設有一只燈籠。

墓碑四周更是耀如白晝。

墓碑高六尺,鐫有萬歷皇帝親自書丹「張文忠公之墓」六個大字。

馮保放下手里的一只蓋著青袱的竹籃和一只布囊。

盡管朱翊和馮保都知道真相,但兩個人依然十分虔誠。

朱翊白天沒有哭,晚上同樣也沒有,只是情緒較為低落地說了一聲︰「張先生,我們看你來了。」

馮保將竹籃里的酒、肉、魚都拿下來,雙膝一彎,跪了下來,情不自禁淚水潸潸,他動情地說道︰

「張先生,白天人多,有些話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晚上特意與潞王爺一道前來與你嘮嘮嗑。想當年,你、我、高拱、高儀,四位顧命大臣,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今日我與潞王爺一道前來祭拜你,不知來日待我駕鶴歸西都有誰來祭拜!」

說著,說著,馮保竟不能自已,失聲痛哭。毋庸置疑,他對張居正的感情十分真摯。

「萬歲爺正逐步掌權,卻越來越不待見我了,若非娘娘力挺,恐怕我早已被萬歲爺趕出紫禁城了,真不知我將來的命運如何啊?」

「張先生剛倒下,尸骨未寒,我與王國光便遭遇朝臣猛烈地彈劾,萬歲爺已下旨開籍王國光,暫時雖尚未動我,可也一直冷戰。萬歲爺還想將先生第一愛將戚繼光從薊鎮調往廣東……這樣下去,朝局恐怕要發生大動蕩啊!」

「而一旦朝局動蕩起來,張先生一手提拔上去的官員必定個個人心惶惶,甚至凶多吉少,那張先生一生勵精圖治的改革恐怕岌岌可危,開創出來的大盛世怕是要一去不復返了。」

馮保抬袖拭了一把眼淚,正準備接著往下說,忽然听得近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誰?」馮保當即神情一緊。

「潞王爺,大公公,是我。」只見一道人影從墓穴左側轉了過來。

不是別人,原來正是王之垣。他拜見朱翊後並沒有立即回衙門,因為有幾個問題實在想不明白。

「是王巡撫?你怎麼會在這里?」馮保極其詫異地問道。

朱翊也覺得很奇怪,問道︰「我看王巡撫是有心的吧?」

「潞王爺,此話怎講?」

朱翊以揣度的語氣問︰「知道我們晚上要來陪張先生說說話是嗎?」

「外界傳言不虛,潞王爺果然聰明過人!」王之垣豎起拇指贊道。

「有話要問我?」

「是。」

「王巡撫,先評價一下張先生吧!」朱翊道,「這里沒有閑雜人,你心里怎麼想就怎麼說吧。在張先生墓穴前,你該不會信口雌黃吧?」

「絕不會!臣還不是這樣的人。」王之垣信誓旦旦地道。

「好!那以你對張先生的了解,評價評價一下他。」

王之垣想了想,侃侃言道︰「臣以為張先生是一位大英雄,而且是一位孤獨的大英雄,這個世上能理解他的人並不多,潞王爺算是難能可貴的一個,所以張先生很珍惜您。」

雖然感覺王之垣這番話有逢迎拍馬屁之嫌,但朱翊听著還是很舒服,關鍵是他覺得王之垣對張居正這個評價不錯︰張居正就是一位孤獨的大英雄,因為他具有超人的目光,別說當世,就是後世又有多少人能夠理解他呢?

朱翊接著又問︰「那在你眼中,張先生是一個完人嗎?」

王之垣搖了搖頭︰「不,世上真的沒有完人,張先生也是。臣堅信張先生的改革沒有錯,至于他本人,雖然並不是沒有可指摘之處,但瑕不掩瑜,功大于過,臣以為他依然是大明開國以來屈指可數的中興名臣。只是張先生整飭吏治清理財政,推行的一系列重大舉措,雖有益于朝廷,有利于百姓,卻得罪了太多太多的勢豪大戶,所以,臣也經常听到一些詆毀張先生的話。」

或許是因為王之垣對張居正過于了解,也或許是王之垣今晚特意在此等候朱翊有心請教自然有所準備,所以他對張居正的評價,朱翊由衷喜歡,覺得很是中肯、到位。

連馮保都吃了一驚。

朱翊問完王之垣,還比較滿意。

「王巡撫特意在此等候,不知想問我什麼呢?」

王之垣一本正經地道︰「潞王爺也能像臣一樣口由心聲嗎?」

馮保听了,心里頭覺得好笑,想著他與朱翊什麼交情?可從來都沒有得到朱翊「口由心聲」的承諾,你王之垣與朱翊才見幾次面?上來就這樣說?不是痴人說夢嗎?

果不其然,朱翊搖頭回道︰「不敢保證,能答則答,王巡撫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想問什麼問吧?」

「潞王爺真的沒有覬覦大統之心?如果真的沒有,為何要秘密離京?途中又遭遇襲擊?」

朱翊沒好氣地道︰「與伴伴一個德性,還有其它問題嗎?」

他實在不願意回答類似的問題。

王之垣滯了滯。

馮保代為回道︰「王巡撫,你這個問題我曾經也問過潞王爺,他明確回復沒有,只想做個自由自在的人。」

「那臣再問潞王爺一個問題,張先生真的死了嗎?」

「……」朱翊和馮保都為之一愣,但旋即又恢復了平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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