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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史上最短復出

文淵閣正廳中,徐閣老正在強力糾偏。

「因此在老夫看來,這次對六科當以關懷說服為主。散會後,諸位分頭去找幾位科長做做工作,要是實在說不通,就讓他們來文淵閣找老夫,我親自和他們說!」

說著,徐階又看看張居正道︰「張相,你再去勸勸陛下,一味袒護中官也不是辦法。怎麼說,也得處理一二名大太監,方可平息事態……」

張居正心說,這不是讓不谷去對火嗎?

他剛要開口,卻听正堂門口傳來陰惻惻的一聲道︰

「徐閣老,你這就不地道了吧?」

眾位大學士齊刷刷望去,便見一身蟒衣、手持拂塵的滕祥,正面帶怒容的望著徐階。

徐閣老尷尬一笑道︰「滕公公不要誤會,老夫指的絕對不是你。」

「指的誰也不成!」滕祥邁過門檻進來,一邊走向徐閣老,一邊憤懣道︰「陛下都已經審完的案子,你又要翻開重來,到底有沒有把萬歲放在眼里?」

「滕公公!」徐階被搶白的臉色發緊,語氣也變得不善道︰「內閣正在議事,請休要隨意闖入!」

「哼,議不成了。」滕祥卻冷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一本奏章,丟到徐階面前道︰「好心好意給你送過來,還想安慰你幾句,這下都免了。」

徐閣老還沒見滕祥這麼狂過呢,知道他必有依憑!

他壓下心頭的怒氣,低頭看那奏本封皮上。只見破開的火漆拼起來,是‘繩愆糾繆’四個字!

這是刑部的印章密奏……

徐閣老心里咯 一聲,忙從封皮中緩緩抽出奏章,看到上半部分的題目,乃‘臣南京刑部右侍郎徐陟……’

徐閣老不禁松了口氣,原來是那不成器的弟弟。

也不知這渾廝,為何要動用密奏權,總不至于是彈劾老夫吧?

心念電轉間,徐閣老啞然失笑,這才將奏章整體抽出了封皮。

然後便見最後還有幾個字‘彈劾內閣首輔徐階不法事疏’……

徐閣老石化當場。

內閣中針落可聞……

李春芳坐得離徐閣老最近。他微微抻直了脖子,瞄向徐閣老手里的奏本,默念道︰

‘臣南京刑部右侍郎徐陟,彈劾內閣首輔徐階不法事疏……’

這是什麼鬼?徐閣老的親弟弟彈劾他?

莫非本相花眼了?

李春芳再也顧不上規矩,瞪大眼楮湊近又看了一遍。

還是原先的二十二個字,一個都沒變!

坑爹呢這是?哦不,坑哥呢這是?

李次輔震驚的無以復加,下巴都快掉到桌上了……

陳以勤也想靠近了瞧瞧,無奈離得太遠,他又不是長頸鹿。

只有張相公臉上寫滿了疑問和擔憂,卻依然坐在那里紋絲不動。

良久,徐閣老方低著頭嘶聲道︰「都出去……」

「元輔不要著急……」李春芳忙勸慰道。

「出去!」徐階卻毫不領情,重重拍著桌案道。

「師相。」張居正站起來。

「你也出去……」徐階此刻只想靜靜。

「是。」無奈,張居正只好隨著兩位相公並司禮太監出去。

廳堂中,只剩下侍立一旁的徐元春,同樣呆若木雞。

看著那奏疏上,叔爺的名字,各種家庭狗血倫理劇,在徐公子腦海中輪番上演,根本停不下來。

「關上門……」徐階有氣無力癱坐在官帽椅上。

「呃,是。」好一會兒,徐元春才回過神來,趕緊跑去關門。

可他兩腿發軟,全身無力,不小心便被桌腿絆倒,狠狠摔在地磚上。

疼得徐元春眼淚登時就下來了。他卻不敢吭聲,趕緊爬起來,一瘸一拐到門口,把沉重的廳門一扇扇合上。

當最後一縷陽光被門扇隔斷,徐元春仿佛听到了絕望的二胡聲,感覺自己被關入死牢一般。

簡直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可憐的小徐公子,才剛跟著祖父來內閣頭一天,就遇上如此崩壞的場面。這極大的影響到了他日後的人生規劃……

~~

三位大學士不敢走遠,便到李春芳值房暫候,從這里可以看到正堂門口。

滕祥那廝也沒走,跟著一起看熱鬧。

「滕公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陳以勤低聲問道。

「還能怎麼回事兒?方才文書房接收通政司送來的奏章,見有銀章密奏,就趕緊遞到咱家面前。」滕祥頗有些幸災樂禍道︰「咱家還以為怎麼了呢,拆開一看,才知道居然是徐閣老的弟弟彈劾他。」

說著,滕公公的臉皺成包子,興奮道︰「都是些不為外人知曉的隱私,所言之事皆不堪入目……」

「滕公公,慎言!」張居正忽然低喝一聲。

滕祥素來畏懼張居正,馬上乖乖閉嘴,訕笑道︰「放心,咱家嘴巴嚴著呢。」

「這彈章,呈給皇上了嗎?」李春芳忽然問道。

「不經萬歲聖裁,能拿過來給徐閣老看嗎?」滕祥就不怕李春芳,白他一眼道︰「這會兒,正本還在萬歲手里呢。」

「那陛下怎麼說?」陳以勤沉聲問道。

「只說拿來給徐閣老看看,便沒再說別的。」滕祥輕聲道。

「哎,真是造化弄人啊。」陳以勤嘆了口氣,心說蒼天有眼。

「是啊,徐閣老這才剛復出,怎麼又遇上這麼一檔子事兒?」李春芳暗道,我當上首輔以後,要先把直廬翻建一下,本相喜歡通透。

「諸位,越是艱難時刻,我們越要堅定站在元輔身邊。」張居正正色看著三人,心中難免忐忑,不會用力過度,把師相活活氣死吧?

不谷不想當戴孝弟子啊……

~~

文淵閣正堂中,‘率尊祖憲’的匾額下。

徐閣老正戴著眼鏡,雙手發抖的讀那份來自親弟弟的彈章。

只見那孽障以一種大義滅親的語調,把他過去大半輩子,那點見不得人的陰私,全都抖摟了個干淨。

徐陟揭發說,兄長在嘉靖初年丁父憂期間與夫人頻繁行房,並私納兩名姬妾。其長子徐璠,就是那時候出生的。自己嫂子沒兩年就去世,乃是徐階不敬先人的報應。

還說徐階想強納寄妹為妾,逼其遁入空門……

又說徐家在蘇松一帶放印子錢,每年都要逼得不少人家破人亡,然後趁機將其田產吞並。

有小民告于官府,但地方官非但不為民伸冤,還將原告抓進監獄,這些人很少有能重見天日的。

又說徐家瘋狂接受土地投獻——明知許多地痞無賴,以別人家的土地冒投,徐家卻仍欣然笑納,並將其收為家丁。

有原主持地契來申辯,徐家便以極低價強行贖買。一旦對方不從,其家丁便以綁架毆打等方式要挾,直至其屈服為止。

若有人將其告上官府,請參見上一條……

這般罪狀共有十幾條,所言之事皆不堪入目,且描述極為具體細致,讓人很難不信。

更要命的是,揭發人可是徐閣老的親弟弟啊,讓人怎能不信?

「不如死了算了……」

徐閣老怪笑一聲,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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