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個陰天。
江攸寧比往常來律所更早, 避開了許多人。
當然,也有沒避開——,她感受到了跟往日不同——打量目光, 不——她仍是笑著跟人打了招呼, 然後進入電梯,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
這一天跟平常也沒什麼不同,除了昨天夜里她又做了噩夢。
夢里是走不出的迷宮和逃不開——牢籠,導致她早早醒來,心情不算好。
跟網絡相關的事情只要關掉網絡就不會再看。
早上八點半,許臨奇給她發了條微信︰【很抱歉,這次的經歷讓你不愉快, 我們往後還是做朋友吧。】
這算是變相的拒絕再深入了解,換句話說這相親結束了。
江攸寧想了想回復︰【好的。】
隔了會兒,她還是不太想留這麼個人在列表里躺尸, 醞釀了幾秒發︰【怕你前妻誤會, 我們還是刪掉吧。】
這消息一發出去,前面加上了紅色感嘆號。
還有白色小字提醒「您已不在對方的好友列表」。
動作很快, 但這行為讓人不太舒服。
可能在許臨奇那里,說那樣的話就是默認要刪好友了, 可是對江攸寧來說, 這話你不說清楚再刪,很不禮貌。
但總歸目的是達成了,她將這個人刪除掉,剛好之前遞交資料——婚介所給她發了條消息︰【江小姐, 我們為您找到了合適——約會對象,請問您什麼時候有機會出來見個面呢?】
江攸寧︰……
她現在對相親徹底ptsd。
愛情這事兒,可遇不可求。
她強求不來, 沒那個命。
認清了現實,她回復起來也就更容易︰【不好意思,我目前不考慮相親了。】
然後她交了錢,把自己——資料都撤了回來。
心里總算是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單身已經兩年多,她本以為自己足夠成熟去面對感情,但沒想到感情根本不眷顧她。
那這樣也好,順其自然吧。
復雜又忙碌——工作讓她——暇想太多,即便有人想八卦她——事情,也肯定不會當著她的面,沒听到沒看到便也當不知道。
雨是下午四點多下起來的。
三月里——天氣一向變化多端,這天陰惻惻了一整日,總算是不出所料,迎來了一場瓢潑大雨。
這雨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里啪啦地滾落人間。
五點那會兒還下了十分鐘——冰雹,辦公室里——人覺著新奇,還引起了不小的喧嘩。
時針轉過六點,到了下班時間,江攸寧剛好卡著點做完了手頭的事情,看了眼窗外,天昏昏沉沉地,外邊閃著——也只有路燈微弱的光。
倒是雨勢小了。
她拎起桌邊的透明傘,拿著包離開了辦公室。
一路下樓。
在一樓,律所——前台喊她,「江律師,這里有您的信件。」
大抵還是從紐約寄——來的。
從起初——不習慣到現在已經見怪不怪,她走——去拿起看了一眼,隨意塞在了她的包里,懶得拆外邊的紙袋,倒是比她的包大了不少,冒了一截兒在外邊,隱約還能看到寄件人︰suihe shen。
她走出門,下意識在外邊掃了一圈。
霧氣彌漫,雨淅淅瀝瀝,路上空無一人。
接她?
開玩笑吧。
幸好她沒當。
她低下頭,正要將自己——傘撐開,但一把傘忽然遮在她——頭頂,熟悉——聲音傳來,「你——包淋濕了。」
江攸寧立馬側了個邊,往廊檐里站了站。
這才顧得上回頭。
許久未見——人穿一件淺灰色的風衣,在雨幕之中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雨線從他——身側墜落,他站得筆直挺拔。
「江攸寧。」他往前走了半步,眼帶——意,「好久不。」
江攸寧︰「……」
「你——回來了?」江攸寧皺眉。
仍舊沒消化完這件事。
「是。」沈歲和把傘往她那邊移,人也往那邊挪。
兩人挨得很近,江攸寧甚至能聞到從風里裹挾來的淡淡清香。
是獨屬于他——沐浴液——味道。
「不上課?」江攸寧看著雨幕,佯裝鎮靜。
「上得差不多了。」沈歲和說︰「學分提前修完,剩下考試,在幾個月後。」
江攸寧︰「哦。」
「那你去忙吧。」江攸寧面上保持冷靜,「我先回家了。」
沈歲和低聲——了下,「我不忙,我專程來接你下班的啊。」
江攸寧︰「……」
她往另一邊挪動了幾步,透明的傘從她手中驟然撐開,她進入雨中,回頭瞟了眼仍站在廊檐下——沈歲和,「我帶傘了,不用你接。」
「那我陪你走路吧。」沈歲和也撐著傘進入雨里。
江攸寧︰「……我自己可以走。」
說著步伐加快。
但沈歲和腿長,步子更快,三步並——兩步就追上了她,「那你陪我走,我不想自己走。」
江攸寧︰「……」
最終,兩人停在江攸寧——車前。
「你到底想做什麼?」江攸寧——奈道︰「這樣很煩的。」
沈歲和——唇角微微上揚,在沉默——雨中不疾不徐開口,「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不必來愛我,——我去愛你就好。」
江攸寧站在那里,盯著他許久沒說話。
她想起了他上次在公園說——話。
他說︰江攸寧,你再信我一次好嗎?
「沈歲和。」江攸寧深呼了一口氣,「我們的事已經——去了。」
「所以我可以想和你有未來。」沈歲和忽然伸手彈了下她的耳朵,「江攸寧。」
「你做什麼?」江攸寧捂著耳朵瞪他。
沈歲和輕笑,「你耳朵紅了。」
江攸寧︰「……凍的。」
「但我現在臉有些熱。」沈歲和——著看她,仍舊是斯文清雋的模樣,但臉上掛著一抹笑,清冷的聲線跟雨聲混淆在一起,江攸寧盯著他看,心好像在狂跳。
是面對其他人都不曾有——心動。
沈歲和沒刻意壓低聲音,只是風進了嗓子,輕咳了聲才繼續說出後邊——話,「是因為看——你了。」
頓了幾秒又補充道︰「不是凍的。」
江攸寧站在那兒不知該如——回答。
沒有問句,但就是讓她感覺到為難。
她皺著眉,良久。
「你這個人怎麼……」她聲音稍拔高了些。
沈歲和卻自然而然接了她的話,「死纏爛打,我知道。」
「還不要臉。」沈歲和繼續說︰「或許你還想說我听到你相親——事兒就急急忙忙從國外跑回來,是不自信,也不自愛,沒能做到先愛自己再來愛你。但是愛你這個事兒要是我能控制,我一定在更早之前就這樣。」
「你之前在這里說的話我都記得。江攸寧,你讓我去做——,我都嘗試去了。我在別處都很自信,但在你這我不自信,因為你不信任我了,你隨時會走掉,我不想讓你走掉,不自信是理所應當。而且,我愛一個人就想這樣,也應該這樣。你可以決定只愛你自己,但你不能干涉我愛你,更不能因為我愛你就覺得我不愛自己,相反,因為我愛上你,我才懂得了要讓自己好一些,這樣才能更好——去愛你。」
江攸寧愣在原地沒回——神來。
話里——信息量很大,她有些消化不了。
雖然沈歲和是一直掛著——意說的,但他神情很認真。
那雙原本沒什麼神采——眼楮此刻透亮清澈,盯著她似乎隨時都在傳情。
這是江攸寧認識他——第十二年,她很清楚沈歲和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向來進退有度,從不遲到,會遵守每一個承諾。
他身上有很多美好——品質,都是當初江攸寧愛他——理由。
唯獨對她少了愛,這也是分開——理由。
就像當初辛語勸她,但凡他能有可能愛你,我都不會這麼勸你。
可現在,他愛她了。
「江攸寧。」沈歲和喊她,「上車吧,別凍著了。」
江攸寧︰「……」
她懵懂地上了副駕,車鑰匙到了沈歲和手里。
車子發動。
沈歲和溫聲道︰「我說這些不是想道德綁架你,只是想告訴你,我現在是個愛你——人,你能信任我。」
江攸寧倚著窗戶假寐,沒有說話。
她腦子很亂,不知道該如——回應。
沈歲和也沒再打擾她,給了她空間。
漫漫許久沒見沈歲和,高興地直往他身上撲,撲在他懷里還低聲說話︰「爸爸,我好想你呀。」
他這會兒快一歲半,說話已經很利索了,就是有個別的字發音不太標準,但比起之前來成長飛快。
「爸爸也想你。」沈歲和抱著他,「你在家有沒有好好听話?」
漫漫︰「听了——,我可乖呢。」
「你哪里乖?」沈歲和逗他
漫漫腦袋搭在他肩膀,思考了一會兒道︰「嘴巴乖。」
沈歲和——了。
他陪著漫漫玩拼的玩具,還有一些紙牌。
玩到晚飯時間,他又在江家蹭了一頓飯,全程江攸寧都很沉默,甚至連頭都沒抬起來看沈歲和。
她站起來要去廚房舀湯,沈歲和已經給她遞了一碗——去,「晾好了。」
他——動作自然又親昵,似乎照顧她就是理所應當——事情。
江攸寧坐在那兒,心里百感交集——
挺煩的。
她不愛之前——沈歲和,但會為這樣的沈歲和心動。
沈歲和將他從國外帶回來的禮物一一送出去,然後敲響了江攸寧房間的門。
此刻江攸寧正在拆今天從前台收到的快遞。
里面不止有信。
還有沈歲和名下資產的匯算,以及幾份股權轉讓,沈歲和都簽了名。
他名下——資產幾乎全部轉讓給了她,自己只留了一套面積不算大的房子。
江攸寧——眉頭自打開那封信就沒舒展。
沈歲和在信里說︰這是他想跟她在一起的誠意。如果有天她——愛上了別人,那這些就是他送給她的嫁妝,他永遠都是她——娘家人。
從國際郵局郵回來怎麼也要十幾天。
他難道從十幾天前就未卜先知她要相親?
咚咚咚。
房門又敲了三聲。
江攸寧這才起身去開門,沈歲和站在門口朝她笑,忽然從手心里垂下來一條銀光閃閃的項鏈,他——著說︰「禮物。」
江攸寧握著門把——手緊了又緊,側了側身子給他讓出位置,「進來吧。」
她聲音盡量溫和,腦子里飛快旋轉著。
「我還給路童和辛語帶了。」沈歲和一邊進門一邊說︰「你可以幫我轉交給她們。」
江攸寧嚴肅開口,「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為什麼他會突然愛上她?
為什麼他忽然變得面面俱到?
就因為她生了漫漫嗎?
「你說這個?」沈歲和瞟到了她桌上——信件,——得輕松,「想這麼做就這麼做了啊。」
「那你知不知道這麼做會讓人誤會?會給人帶來心理負擔?」江攸寧質問他︰「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行為非常討厭?」
沈歲和有些懵,他盯著江攸寧看,兩只手不知道往哪放,略顯得手足無措。
房間內安靜了很久,沈歲和才溫聲道︰「不是誤會,這都是真。我想對你好,江攸寧,我不知道你怎麼樣才會高興,所以我就學。」
「我不想給你帶來心理負擔。」沈歲和看著她紅了——眼楮,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跟她四目相對,他伸出手忽然抱住她,是輕輕地擁抱,更像是朋友,他溫聲說︰「以後你不高興的事都跟我說,我肯定不會去做。你站在原地不要動就好,我來照顧你,保護你,但我有時候比較笨,你也偶爾說一下,我會懂得。」
「我不用你教會我去愛人。」沈歲和說︰「我把我最好的都給你。這都不是誤會,江攸寧,我就是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只想和你結婚在一起的那種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