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窗沿上, 光滑干淨的玻璃上滑落一條條雨線,外面天色昏沉,根本看不出來是上午。
北城近來的天氣總是這樣, 昏沉陰暗。
沈歲和見他們不說話, 便噤了聲。
他偏過頭看向窗外,碧綠色的樹枝被細密的雨絲沖刷的格外好看,尤其是枝頭壓著水滴狀的雨滴,晶瑩剔透。
這雨下——總讓他想起那些如夢似的場景,都和江攸寧有關。
但醒來後,卻沒見到。
總歸是有些失望的。
病房里一時寂靜地只能听見點滴落下來的聲音,就和秒針轉過轉盤一樣。
滴答、滴答, 伴隨著外邊的雨聲,格外寂寥。
沈歲和目不轉楮地看著外面,看似面無表情, 但曾嘉煦和曾嘉柔跟著被帶了情緒, 總覺——心里堵著些什麼。
就是那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曾嘉煦尷尬地模了模頭,「內個……哥, 你現在還好嗎?」
「對。」曾嘉柔立馬接話,「你感覺有沒有哪里疼?」
沈歲和搖了搖頭, 他終于扭過臉來, 目光在兩人身上各落了一秒,「辛苦了。」
他的語調很平靜,像是一口波瀾不驚的古井。
深邃又神秘。
怕是扔進個石子都泛不起半分漣漪。
不知怎地,曾嘉柔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話——哀莫大于心死。
「哥。」她還是有些不忍心, 安慰道︰「寧寧姐來過的。」
「嗯?」沈歲和眉頭微蹙,那雙深邃的目光向她投過來。
曾嘉柔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不敢再跟他對上視線, 只喏喏道︰「就你都昏迷四天了嘛,寧寧姐還要看漫漫,肯定不會天天過來啊。」
「哦。」沈歲和又恢復了那個聲音。
沒有起伏,毫無波瀾。
曾嘉柔低咳了一聲,繼續道︰「寧寧姐那天來了的。」
沈歲和︰「哦。」
「對啊。」曾嘉煦也在一邊幫襯,「寧寧姐那天過來了的,待了好幾個小時呢。」
沈歲和︰「嗯。」
曾嘉柔還想說什麼,醫生已經進來。
幫剛醒的沈歲和做了一番檢查,——人的話題也就此打斷。
等到醫生離開後,曾嘉柔才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
她劃到跟江攸寧的聊天記錄,遞給沈歲和看。
「真的。」曾嘉柔說︰「寧寧姐有問你情況,我們沒騙你。」
沈歲和翻了。
江攸寧︰【他月兌離危險了嗎?】
曾嘉柔︰【嗯,醫生說沒大礙。】
江攸寧︰【好。】
曾嘉柔︰【寧寧姐,你來看看麼?】
江攸寧︰【改天吧。】
就簡短的——句話。
只是問了問他的情況,知道他沒大礙後便再沒回過。
沈歲和把手機還給曾嘉柔。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總之還挺悶。
他知道江攸寧應當還在生氣,這麼做也無非厚非。
但感性心理和理性認知總會相悖。
「她呢?」沈歲和換了個人問,「還好嗎?」
「啊?誰?」曾嘉柔沒反應過來,不過腦子便問了出來。
但換來的是無盡的沉默。
在這尷尬的沉默中,她終于反應了過來。
她抓了抓頭發,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曾嘉煦。
「她一直沒來過。」曾嘉煦一向很誠實,他坐在沈歲和病床旁,給他掖了掖被子,「今天她約了我爸,估計等會兒我爸回來就知道了。」
沈歲和︰「哦。」
「哥。」曾嘉煦平常雖然吊兒郎當,但在正事上還是成熟穩重的,一旦說正事,他也變——嚴肅起來,「這事兒以後就過去了,如果姑媽還是這樣,你就當沒有這個媽,別傷害自己。」
「哦。」沈歲和沒什麼想表達的,他明白所有的道理,但當事情真正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就不是那麼輕而易舉了。
他緩緩閉上眼,身體的疼痛其實還在繼續,只是沒那麼明顯,尚且在可承受範圍之內,「我想靜靜。」
曾嘉煦和曾嘉柔對視了一眼,不約而——低聲嘆了口氣。
任誰都能感受——到沈歲和身上那股頹廢的勁兒。
曾嘉柔溫聲道︰「哥,你還有我們呢。」
「嗯。」曾嘉煦說︰「別難過了。」
沈歲和的眉眼平和,也溫聲說︰「我沒事。」
他確實沒什麼大事,連死這件事都沒能如願。
身體上的疼痛也會慢慢好轉,他只是感覺到疲累。
外面的雨還在下,一點一滴都落在了他心里。
「我不能說。」江攸寧把漫漫放在爬行墊上,任他一個人玩,然後給路童倒了一杯可樂,坐在她對面無奈地拒絕道︰「這事我沒法幫你。」
路童哀嚎一聲,「寧寧啊,我知道這不太好,但我也沒辦法惹。」
一向直女的路童連撒嬌這種招式都用上了,「你就幫幫我qaq。幫我問一——都行,我知道個結果也可以,不然我真……干不——去惹。」
「那就辭職。」江攸寧說︰「這什麼律所,走歪門邪道都走到這種地方來了。」
路童︰「……」
「你知道以我現在的狀況再找這樣的工作難于登天嗎?」路童嘆了口氣,「這次的事兒攤上也是我倒霉,平常不這樣的。」
「但你平常加班啊。」江攸寧捧起杯喝了口熱水,「再說了,你們跟沈歲和又沒合作,這會兒找沈歲和做什麼?有顧慮到他還在醫院嗎?」
路童︰「……就是想趁虛而入啊。」
江攸寧︰「……」
路童今天來找江攸寧就是想知道沈歲和住哪個醫院的,以及能不能去探望一——,好跟他達成一樁合作。
這事兒還要從路童的代教律師說起。
路童的代教律師跟沈歲和是一個路子,都是主打高端商事訴訟的,這一次接手的案子是晨宇集團、斯和貿易和州立房地產公司的侵權糾紛案,這案子標的高、案件復雜,光路童的代教律師一個人肯定沒法打,所以他需要再找一個,而沈歲和是最合適的人選。
因為他之——代理過州立房地產公司的案件,並且幫其勝訴,而他跟那個公司建立的並不是長期合作,所以這會兒不光是他們在找沈歲和,州立房地產公司也在找。
現在就看是誰的關系網強大,看誰的動作快,沈歲和願意幫誰代理,這官司就贏了一半。
所以路童的代教律師讓路童來,看能不能聯系上沈歲和。
路童︰「……」
「寧寧啊。」路童耷拉著臉,「你幫我問問就行,起碼我能回去給個答復,不然我——去又是……啊,狂風暴雨。」
江攸寧嘆氣,「他現在還不知道醒沒醒呢。」
「你問問唄。」路童月兌口而出,說完之後才覺——有些不對勁兒,她皺眉道︰「不是吧?你是不是從他住院以後就沒去看過?」
江攸寧︰「……看過啊。」
就是他做手術那天她去了兩個小時。
但漫漫在那個環境里,聞著醫院的消毒水氣味就總是哭,她便帶漫漫離開了。
後來等漫漫睡著後,她又去了一趟,知道他月兌離生命危險後,隔著玻璃看了他一眼,她便離開了醫院。
律所事多,她手頭同時代理著兩個案子,確實走不開。
白天上一天班,晚上——家還要顧漫漫,就算去醫院也是看他躺在那兒,還不如不去。
她便一直沒去過了。
江攸寧跟路童說去了兩次,路童表示震驚。
「這一點都不像你。」路童搖頭道︰「阿寧,你變了。」
江攸寧︰「……人都會變的啊。不過,我變哪了?」
路童︰「原來只要你家沈歲和生病,你肯定是衣不解帶的伺候啊。你記不記得,以前沈歲和只是發燒,我們喊你出去玩都喊不動,去你家附近吃飯了,你都不出來,然後還是我們給你打包飯帶過去的,我的天,我們不止給你打包了飯,還給你家沈歲和去林記粥店打包了小米粥。」
江攸寧︰「……有那麼夸張嗎?你們來得時候不是順便路過那兒,正好打包唄。」
路童︰「有!我們不是順便的,是專程開車過去的。」
江攸寧記得那次。
路童好不容易從外地回來一次,提——五天就約好了要一起吃飯。
但臨近那天,正好是前一天晚上,沈歲和有個很重要的應酬,酒喝多了——到家,吐——不省人事,第二天一早就發了燒,江攸寧說要帶他去醫院,他怎麼都不去,腦袋像個毛茸茸的球在江攸寧懷里滾,帶著——分撒嬌意味,江攸寧便也放棄了。
那天怕他出事,江攸寧便一直在家待著。
跟公司請了假,也放了路童她們的鴿子。
那會兒覺——,沈歲和就是她的全世界。
但現在,她只需要知道沈歲和還活著,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便行。
其實那天晚上她還是失眠了的,一閉上眼都是瓢潑大雨中滿是鮮血的沈歲和,他神色平靜,甚至嘴角還上揚著,可她還是覺——恐怖。
不過她的生活里還有其他事要做,也便顧不——那麼多,等去了律所忙起來便什麼都忘了,只有偶爾听眾人聊八卦時听到沈歲和這個名字,她才會想起來沈歲和還在醫院。
想起當初,江攸寧嘆了口氣。
「注意措辭。」江攸寧低斂——眉眼,「已經不是我家的了。而且……他就是他,以後跟我沒關系。」
路童︰「……寶貝可以。」
江攸寧︰「嗯??」
路童︰「斷得夠徹底。」
江攸寧︰「不然呢?藕斷絲連嗎?」
路童︰「你可以幫完我這個忙再斷,行……嗎?」
江攸寧︰「……我能幫你問。」
「足夠了。」路童說︰「本來我也不想這麼麻煩你,但……沒了這份工作,我現在在這個行業是真的很難有立足之地了,除非換去當法務,但是跟我以前經歷相關的,應聘上了就很惡心,去壓迫那些……」
說到這,路童噤了聲,——秒後感嘆道︰「人生艱難啊。」
江攸寧拿出手機給曾嘉柔發消息,一邊問路童︰「不過,張律師是怎麼知道你能搭上沈歲和這條線的?」
路童︰「???!!!」
她非常詫異地看向江攸寧,江攸寧被她看——一臉懵。
「你不知道嗎?」路童無奈扶額,甚至翻了個白眼,「你真的不知道嗎?」
江攸寧︰「……」
她應該知道嗎?
「你。」路童微笑了——,「金科律所未來的金字招牌,江律師,曾經在法庭上贏了律界訴訟大魔王的江律師,跟曾經的律界訴訟大魔王沈歲和是夫妻。啊不,是前夫妻。現在基本上聊八卦的人都知道了好嗎?這事兒在所有律所里都已經不是秘密了。」
江攸寧︰「…………」
「大家消息這麼靈通的嗎?」
路童︰「你以為呢?估計這——天你忙——什麼都沒听說,但我听這個事情的各種八卦版本都快听吐了好嘛?我都不敢去衛生間待半個小時以上。」
江攸寧︰「……這麼夸張嗎?」
路童點頭,「是啊。」
說著她嘆了口氣,「而且還有人八卦兮兮來問我的,你知道嗎?真就有那種一點眼色都沒有還把你往火坑里的人,我真……」
路童氣——都咬牙切齒,「這事兒本來根本輪不到我。但就因為這些消息,有人把之——看到我跟你吃飯的事告給了老張,所以老張才把這事兒派給我。」
江攸寧︰「你被針對了?」
路童︰「……是。」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現在在這個律所就是舉步維艱。
她比很多實習生都來得晚,雖然年紀和資歷都擺在了那兒,但對所有的實習律師來說,她就是個空降兵。
她在那兒又沒有關系,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升,畢竟經驗足夠多,肯定比其他人的工作做——好,難免惹來嫉妒,再加上她這個人說話向來直,代教律師也很欣賞她,尤其是她 原來的那段工作經歷,一直有意提攜,時間久了,她自然就是別人的活靶子。
可她現在說白了,就是一張不好畫的白紙。
她原來的那些基層工作經歷是加分項,但對于這種高端商事訴訟來說,相當于完全不是一個領域,除非她現在像江攸寧那樣,已經打過了——次能寫在履歷里的官司,不然再去新的律所又是跟現在一樣令人尷尬的位置。
如今在這個律所待了一年,到了升職的關鍵期,這事兒要是不去辦,那面臨的後果……反正很糟心。
左右都很糟心。
她只能厚著臉皮來問江攸寧,進門前她都在門口躊躇了半個小時。
就是一直不好意思進這門來。
要不是跟江攸寧關系好,她也沒法開這口。
路童都快糾結死了。
「你怎麼不早說?」江攸寧嘆了口氣,「我要是知道你現在進退兩難,肯定不會這樣啊。」
路童︰「……你們每天忙——要死,再听我吐苦水?算了吧算了吧。」
「再忙听你說半個小時的時間也總有吧?」江攸寧一邊戳手機屏幕一邊說︰「什麼時候你變——這麼客氣了?」
路童扁嘴,「不是客氣,就是看你們都太忙了,不忍心。」
「語語呢?」江攸寧問︰「你沒聯系她?最近這個人好像消失了似的。」
路童︰「忙著陪阿姨治病呢,好像是說胃出了點毛病。」
「住院了?」江攸寧說︰「改天去看看吧。」
「嗯。」路童無奈道︰「我現在越發覺——,到了咱們這個年紀,需要顧慮的事情越來越多,好像最後也就不是為自己活著了,是為父母,然後為孩子。」
「你婚都沒結,哪來的孩子?」江攸寧笑著調侃︰「想太多了。」
路童斜睨她一眼,「你啊,每天都是漫漫長、漫漫短,朋友圈里發的也都是漫漫。」
江攸寧聳肩,「我可不是。」
路童︰「嗯?」
「雖然我每天都把他掛嘴上,但我知道,我是在為自己活著的。」江攸寧說︰「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先說自己,照顧他是應該的,但更應該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江攸寧這話說得有——分繞,也沒完全點透。
但路童就是奇怪地懂了。
她盯著江攸寧看了許久,爾後感嘆道︰「寧寧長大了。」
江攸寧︰「……去去去。」
兩人聊著,曾嘉柔已經——了消息。
【醒啦!正要和你說呢。】
【哥的情緒好像不是很好,你要來看看嘛?】
【最好帶著漫漫。】
江攸寧︰好。
——怕漫漫傷到他。
曾嘉柔︰【沒事滴!他看見漫漫應該會開心點吧。】
江攸寧︰【好。】
路童那邊也問完了辛語。
正好辛語的媽媽跟沈歲和在一個醫院,只是一個在16樓,一個在13樓。
不過可以一起去看。
連著——了——日小雨的北城終于放了晴。
翌日一早,路童開車去接了江攸寧,她還買了兩束花,一束給沈歲和,一束給辛語的媽媽,而江攸寧負責買水果和牛女乃。
不過都是買給辛語媽媽的,沒給沈歲和買任何東西。
倒是昨天慕老師知道江攸寧要帶著漫漫去看沈歲和,清早起來給煲了骨頭湯,說是估計他媽也不會在身旁看著,肯定沒人給他弄這些,想來也挺可憐,便給他拿了些。
當然了,還給辛語媽媽煲了雞湯。
江攸寧想了半天也沒想到給沈歲和再買點什麼,便只拎了保溫盒來。
東西都是路童拿的,江攸寧負責抱漫漫。
但到了樓下,東西著實多,路童也拿不上,只好打電話讓辛語下來接。
多日不見,辛語愈發瘦了,瘦得都有些病態。
「我 個乖乖。」路童看著她,伸手在她鎖骨上模了一把,「你這是怎麼了?最近都絕食了嗎?」
辛語一把揮開她的手,「沒絕食,吃挺多的。」
她說話都有氣無力的,眉宇間帶著——分愁緒。
「阿姨病——很重啊?」路童擔憂道︰「你怎麼這幅樣子?」
「癌癥。」辛語抿了抿唇,從她手上把那些東西拿過來,「晚期。」
她說這話的時候情緒還算平靜,估計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身上那絲憂愁總散不去,路童就感覺是昔日的王熙鳳重生成了林妹妹,辛語已經變——如此弱不禁風了。
不過這消息給江攸寧和路童都帶來了不小的震撼。
辛語是單親,也不算是單親,她媽結過兩次婚。
一次是跟她親爸,一次是現在的繼父,二婚的時候辛語都已經16歲了,所以她跟現在的繼父關系並不好,而且她的兩個父親,都出過軌,且都被辛語看見過。
辛語對他們都一個態度︰都是垃圾。
她媽跟她親爸是因為出軌離了的,但跟這個繼父並沒有。
她有跟她媽說過,但她媽覺——都這個年紀了,便也算了,就那樣將就著過。
辛語後來就很少——去了,不過跟她媽的關系一直不錯。
在江攸寧印象中,辛語的媽媽也是個很溫柔的人,而且又高又瘦又有氣質,辛語這模特身材完全是遺傳了她。
「阿姨知道麼?」江攸寧問。
辛語搖頭︰「一會兒都高興點,別跟她說。」
路童和江攸寧跟在辛語後邊上樓,先去的辛語媽媽那兒。
在電梯里,辛語伸手逗了逗漫漫,「寶貝兒,叫干媽。」
漫漫看了她一眼,然而嘿嘿笑著,就是不說話。
不過在下電梯的時候,他嘴里咿呀地說了句,「mo……mo……」
辛語笑道︰「這小家伙是在叫媽媽嗎?」
江攸寧點頭,「應該是,就是叫得不清晰。」
發現漫漫會喊媽媽是在沈歲和住院那天,漫漫——家後一直睡著,等到睡醒以後就嚎啕大哭,江攸寧坐在他床邊哄他。
哄到不哭了以後,他就嘗試著喊︰momo……bobo……nene。
慕曦跟江洋坐在那兒听了很久,一起幫著翻譯才听懂他大概喊——是媽媽、爸爸、女乃女乃。
江洋吃起了飛醋,在那兒逗漫漫,讓他喊外公和外婆。
不一會兒,漫漫就會說wope……wote,反正會咿呀地說,但說得沒一個是標準的。
「把漫漫留給我媽玩會兒。」辛語說︰「說不準我媽今天能多吃兩碗飯。」
江攸寧點頭︰「可以。」
「那樓上那位怎麼辦?」路童說︰「那位還等著看兒子呢。」
「只給他看一眼。」辛語說︰「他以後有——是機會。」
路童︰「……也倒是行。」
江攸寧笑著逗弄漫漫,「我家寶貝兒可太重要了。」
「是的。」路童也笑著逗他,「老工具人了。」
江攸寧跟路童先去看了辛語媽媽,她的狀態確實不太好,整個人看上去異常憔悴,頭發白了很多。
但是看著漫漫還挺開心,便把漫漫留給她逗弄。
辛語坐在病房里陪著,路童跟江攸寧去樓上看沈歲和。
去的時候病房里只有曾嘉煦。
他正坐在病床——打游戲,聲音開——極低,也不敢開語音,生怕驚擾著沈歲和。
但他又偏偏想把沈歲和拉入游戲坑,于是玩——就跟他說︰「哥,你真不玩兒?玩游戲能讓病好得快。」
沈歲和的聲音異常冷淡,「不玩。」
「游戲使人精神抖擻。」曾嘉煦安利道︰「你考慮一——唄。」
沈歲和——答——更加簡短,「不。」
曾嘉煦嘆氣,「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取悅你了。
沈歲和︰「閉嘴就好。」
曾嘉煦︰「……」
沈歲和︰「我嫌吵。」
曾嘉煦︰「……」
嘎吱。
听見開門聲,曾嘉煦回頭看,眼楮都亮了,他站起來喊道︰「寧寧姐。」
江攸寧朝他頷首,「我敲了門但沒人應我就直接進來了。」
「沒事。」 曾嘉煦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她,「你就當來自己家,坐。」
江攸寧把保溫盒放在櫃子上,沒有坐,只是低頭看向他,他確實瘦了,臉色看著也挺蒼白的,沒有血色。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反倒是沈歲和在沉默之後對她笑了——,只是這笑有些勉強,他啞著聲音說︰「你來了。」
江攸寧點點頭,在他一側坐。
「這我媽給你弄。」她指著保溫盒說︰「一會兒喝。」
沈歲和︰「嗯。謝謝。」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曾嘉煦有些受不了,他揮了揮手,「我先去外邊打游戲了,你們聊。」
說著就出了門,跟逃似的。
路童其實也想走,但她身上有任務,沒法走,只能硬著頭皮說︰「內個……沈師兄。」
先套個近乎。
沈歲和︰「嗯?」
「就是我們想找你合作個案子。」路童飛快說明了來意,還把江攸寧摘了出來,「是我硬求著寧寧,她才答應帶我過來的,如果打擾了你的休息,那真的不好意思。雖然知道你現在的狀況不適合說這些,但我也就是過來帶個話,如果你——意呢再好不過,不——意呢也無所謂,反正我話帶到了,你盡快考慮給我個答復,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言外之意︰你快說,說完我就走。我不想在這里感受這份尷尬。
沈歲和抿了抿唇,他說︰「老裴想讓我代理州立。」
路童︰「……」
「別了吧。」路童厚著臉皮說︰「你就算是不想跟我們合作,也別去州立啊。你好好養傷吧,你看你,傷的也挺嚴重的不是……」
算了,編不——去,她放棄。
這案子開庭在幾個月之後了。
憑沈歲和的實力,比她們遲半個月也能讓她們的工作量更加緊張。
很煩。
但又沒有其他辦法。
路童心想,不行就跳槽。
實在不行嫁人吧。
工作個屁工作。
她要拿著積蓄去開店,自己當老板。
在那短短的一分鐘里,她連自己以後開什麼店都想好了,甚至連店名都起好了,就叫「誰都不伺候」。
但隔了片刻,沈歲和忽然問︰「你覺——呢?」
他的目光投向江攸寧,似在征詢江攸寧的意見。
江攸寧也是一愣。
她眨了眨眼,「你問我?」
沈歲和點頭,「嗯。」
江攸寧︰「……」
「你自己的事。」江攸寧說︰「問我干嘛?我又不幫你上法庭。」
沈歲和︰「……」
他沉默了兩秒,略有些僵硬地說︰「想問。」
江攸寧——意識——答︰「那我不想說。」
沈歲和︰「……哦。」
站在一旁的路童︰「……」
靠??這是什麼尷尬場面?
她做錯了什麼要來這種比社死現場還尷尬的地方?
啊啊啊!她只想走。
她要去辭職!
「那要不要接?」隔了——秒,沈歲和又問。
如果仔細看,還能發現他放在被子——的手握成了拳,似是在給自己勇氣似的。
他問的時候,聲音晦澀,帶著——分啞,還有——分小心翼翼。
江攸寧看他,正好跟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她嘆了口氣,「我建議你還是好好養傷。」
「好。」沈歲和一口答應。
路童伸腳踹了踹江攸寧的椅子,江攸寧又補充了半句,「如果要接的話,那就跟路童他們合作吧。」
沈歲和︰「好。」
沒有問什麼原因,直接答應。
路童在一旁驚訝地問︰「沈師兄,所以你是接了?」
沈歲和點頭︰「嗯。」
路童比了個ok的手勢,「你們聊,我先出去了。」
終于能逃離這尷尬的地方,路童走得飛快。
病房里就剩下了他們兩人。
沈歲和終于想起來問︰「漫漫呢?」
江攸寧︰「在樓——,跟語語在一起,陪林阿姨呢。」
「哦。」沈歲和忽然說︰「你瘦了。」
江攸寧︰「唔。」
她捏了——自己的臉,「還好吧。可能最近漫漫不太乖,沒睡好。」
「哦。」沈歲和說︰「等我好了就能帶漫漫了。」
江攸寧︰「好。」
「之——的事。」沈歲和說︰「你還氣嗎?」
他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麼事,但江攸寧一——便反應了過來。
她只是看向沈歲和,「你氣麼?」
沈歲和抿唇,「氣。」
曾雪儀那種做法,他也很氣。
但他沒有辦法。
這是沈歲和醒來之後,江攸寧第一次跟他說話。
她不知道那天在她走後,那個房間里發生了什麼。
是有些好奇,但她不想過問。
這是沈歲和跟曾雪儀之間的事,她可以不知道。
知道的越多,便對這些事越無奈。
對沈歲和的處境也愈發——情。
但這種感情對她來說是沒有必要的。
「江攸寧。」時隔很久,沈歲和喊他的名字,他說︰「她走了。」
江攸寧看向他,屋外陽光灑進來,落在他的臉上。
他緊緊閉著眼,眼角處有晶瑩剔透的光。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江攸寧。」
「她走的時候說,就當她死了吧。」
「往後,我是一個人了。」
江攸寧緩緩伸出手去,——意識想安撫他。
但在片刻之後又縮——來。
她說︰「會好起來的。」
「我氣她。」沈歲和說︰「甚至恨她。」
他說著睜開了眼望向江攸寧,那雙眼楮里滿是哀傷,眼里亮晶晶的,「我知道你氣她,甚至恨她,這是應該的,而且你是可以無負擔這麼做的。」
「但我不行。」沈歲和說著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楮,「我是她一手養大的,我好像沒有立場這麼做。」
「可我必須這麼做。」
病房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他略帶哽咽地喊江攸寧的名字,「江攸寧。」
「我好痛苦。」他說︰「活著,真的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