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沙說話的語調較日常多了一絲起伏。
以為其中蘊含著隱秘的期待, 陳老師耐著性子重復回答︰「當然是見你媽媽。」
彎腰時雙方目光保持在同一條線上︰「我們快——走,否則她等太久,說不定就離開了。」
李沙沙垂眼︰「我還沒見過媽媽, 她長什麼樣?」
雖說現在離下課還有一段時間, 但心虛作祟, 陳老師有——急迫, 勉力笑著說︰「和你一樣,眼楮很大, 鼻子挺翹, 皮膚特別白。」
「有鼻子有眼……」李沙沙若有所思︰「照這麼說, 我媽長得人模人樣了?」
像所有老師一樣, 陳老師悉心糾正他用詞的不準確, 同一時間一只手伸進口袋, 指尖接觸到柔軟的手帕後心神定下來,不動聲色拉近雙方間的距離。
「走吧。」李沙沙突然開口。
陳老師腳步猛地停下。
李沙沙望著她, 這時候成語又用對了︰「我已經有——迫不及待了。」
李家給李沙沙找得學校自然不差, 校園面積很大, 從游泳館到開拓興趣的科技廳都有, 安保工作也十分嚴密。
不過這種嚴密主要基于防範校外的危險,並不能限制內部源自人心的隱患。
李沙沙快速回憶學校安裝攝像頭的幾個地方,確定無論多小心, 事後一旦查起對方都會被注意到。換言之, 她是帶著孤注一擲的決心來誘拐自己。
作為終究理論大師, 李沙沙遠沒李相浮能打,余光瞄向手腕處時,眼神不由一動。昨夜一場雨讓天氣轉寒,出門時他被強迫穿了外套, 此刻智能手表就藏在袖子里。
「老師,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佯裝耍賴的孩子,他用力抽出手,利用這個間隙隔著布料按下緊急救援鍵。
一旦求救狀態開啟,設備會在安靜——雞的狀態下實現自動接听,並發送定位。
李相浮有提起過給他綁定了四個求救聯系人,李沙沙邊走邊尋思誰會是第一個采取行動來救援的。
起初雙方相安無事走著,直到陳老師突然看到正在校園內巡邏的保安,內心頓時一個激靈。
保安每隔兩小時巡邏一次,現在距離下一次巡邏應該還有半小時。
以防萬一,她拉著李沙沙快步朝另一個方向走。
李沙沙沒出聲,距離太遠跑不出去只會被當人質。至于假意上廁所等的理由更是沒用,對方瞧著是個警惕心很重的人。
沒走幾步校長又打來電話,說是有學生考試作弊被抓,讓她趕緊去處理。
陳老師口頭應好。
通話結束,她停步站在原地,一只胳膊垂在身側,嘴角一直保持著淡淡的笑容。
約莫幾個呼吸後,陳老師緩緩扭過脖子,眼神十分恐怖。
令人毛骨悚然的視線在李沙沙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手腕處,依稀能看到有微弱的亮芒從袖間滲出。
紅唇動了動,陳老師笑容逐漸扭曲︰「沙沙,老師一直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
李沙沙後退了一小步。
「為什麼不听話呢?」隨著語調拔高,陳老師目光陡然變得凶狠,伸長胳膊眼看著就要抓住他的衣領——
「陳老師。」
突兀的聲音讓陳老師下意識五指收攏,整個身體一顫。
李沙沙抓準這個間隙,推開她朝前跑去。
根本不需要跑多遠,因為來人已經走近……這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他的一頭金發沒有傳統外籍的耀眼,反而有——黯淡。
高大的體格輕易遮擋住李沙沙,外教笑意不達眼底︰「陳老師這是在做什麼?」
「我……」陳老師眼珠一轉,開口的瞬間冷不丁從兜里掏出一支噴霧,辛辣帶有微腐蝕的液體散開,外教一個人閃避速度可以很快,因為還要顧及著李沙沙,抱起人往旁邊站了一步。
等他退到安全區域,陳老師已經跑走。
望著倉皇而逃的背影,外教似乎考慮要不要去追。李沙沙掀開袖子,看到手表還處于通話狀態,篤定說︰「她跑不了。」
那邊好像听到了李沙沙的說話,做出了他已經處于安全狀態的預判︰「到校門口來。」
是李相浮的聲音。
快走往校門外走,眼瞧著就可以出去,李沙沙卻突然呼吸一緊。隔著鐵欄桿,外面至少停了十幾輛車,所有出口被保鏢堵得嚴嚴實實,突然一陣風刮過來,李沙沙眼皮一跳︰「別告訴我頭上是直升機。」
外教回答他︰「是無人機。」
李沙沙松了口氣。
這種陣仗,沒看過幾部電影演不出來。
警車來得也很快,李沙沙拒絕了坐救護車去醫院檢查的提議,表示一點傷也沒受。
李相浮從其中一輛黑色轎車上下來,看到外教時眼神稍稍一變,後者主動跟他解釋︰「采風活動的評委是我哥,我們是雙胞胎,都跟在秦先——手下辦事。」
李沙沙補充︰「他是我們學校的外教。」
李相浮眯了眯眼︰「外教?」
男人點頭︰「按照老板的意思,我哥負責保護你,前兩天你們應該在寺廟見過。我的工作就比較穩定,日常護著孩子。」
「……」听上去莫名詭異。
無論如何,——果不是他及時出現,情況會比現在棘手很多,李相浮表示︰「回頭我會親自找你老板道謝。」
李沙沙被牽著上車,關閉緊急狀態時說︰「你來的好早。」
大致概括在醫院踫到的情況,李相浮拉開車門︰「正準備打電話提醒你小心——,倒是先收到了報警短信。」
「大哥和安卿在路上,我已經跟他們說直接回家。」李戲春的聲音從車內傳過來,看到李沙沙時,有——心疼︰「是不是嚇壞了?」
李沙沙︰「還行。」
主要是他不太適應被人販子當智障。
李老爺子心髒有——小問題,李相浮當初設置緊急聯系人沒把他放在里面,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雖然遲了——,消息還是傳到了對方耳朵里。
客廳里的氣氛很嚴肅,仿佛呼吸一下都是錯的,張阿姨為了擺月兌窒息的狀態都跑去了庭院,借口清潔噴泉。
李戲春坐在沙發上,主動道明前因後果。
李老爺子面色難看,很快抓住重點︰「你去看望家屬,相浮為什麼跟著去?」
李相浮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他……」李戲春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最後說︰「他要在病房外念經祈福。」
「……」
胡鬧一詞都要到嘴邊,李老爺子對上那一雙淡泊的慈悲目,又——咽了回去,話鋒一轉︰「安卿怎麼還沒回來?」
李懷塵︰「我讓他去學校處理後續問題。」
追責是少不了的。
審訊室。
陳老師原名陳冉,算不上特別漂亮,但梨花燙和女圭女圭臉綜合起來,讓她顯出一種純真。
此刻陳冉靠在椅子上歪著腦袋,一副拒不配合錄口供的樣子。
「我是被教唆犯罪,除非你們讓那對父子來見我,否則別想知道主謀。」
語氣十分囂張。
「簡直是荒唐。」隔著一扇特質的玻璃窗,一名警員開口說︰「在證據充足的情況下,不妨礙直接定罪……」
「至于她所說的同謀,後續跟進調查就是。」
「肯定是要調查的,就怕查不出什麼。」老警員皺眉。
萬一之後再出事,誰也負擔不起這個責任。
稍頃,老警員下了決定︰「先通知家屬,看他們願不願意來,孩子就算了,容易受刺激,可以的話讓大人過來一趟。」
小警員去打電話,沒多久便走回來,略微詫異︰「那邊答應得很痛快,態度也挺好。」
他還以為這——豪門子弟很難打交道。
里面的詢問還是再繼續。
雖然不願意供出同伙,對于作案動機陳冉倒是直言不諱︰「——果不是李相浮,我和男朋友早就過上飛黃騰達的日子。」
警員抬頭︰「李相浮?」——
個字似乎無形中增加了恨意,陳冉指關節因為過于用力發白,開始進行謾罵似的控訴。
怨毒的話不斷傳來,沒想到這件事還和之前的殺妻案有關系,負責記錄的人也是吃了一驚。
當說到施辰和李戲春的糾葛,陳冉更是咬牙切齒︰「那時候李相浮抓住了他的把柄,竟然要挾施辰分手。」
警員實在听不下去,忍不住道︰「所以你是希望男友和富家千金結婚?」
「當然,我和施辰高中時就在一起了,」陳冉得意一笑︰「真要說起來,李戲春才是第——者。」
警員算是听明白了,這是鼓勵男友去專門勾引富家女,最後還算計到了自己表姐頭上。
陳冉嗤笑一聲︰「假——當初沒有李相浮從中作梗,我也沒必要算計到表姐一家頭上,說白了他才是罪魁禍首。」
一般涉及男女混亂關系的犯罪,在嫌疑人身上找三觀純粹是浪費時間,這麼多年警員以為看得夠多了,但仍舊被這種思維邏輯怔到了。
負責審訊的是個女警員,合上本子走出去,對外面的同事搖頭︰「這樣的人幾年後出來,多半還會繼續危害社會。」
話沒說完,余光瞄到老警員領著一名男子走過來,她突然就怔住了。
迎面走來的人神情柔和,陽光照耀在俊逸的面容上,竟有種不似凡人的聖潔。
「你好。」李相浮微微一笑,連嘴角的弧度都是高貴的。
女警員回過神,正色作提醒道︰「感謝你能來配合工作,不過嫌疑人目前的情緒很激動,或許會出言不遜。」
「不礙事,」李相浮笑容不變︰「我有大愛。」
「……」
沒听明白,但女警員的第六感告訴她,里面三觀離譜的犯人遇上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