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前進，公民，前方是軍事管制區域，嚴禁任何非軍事人員進入。」車輛接近到距離駐軍駐地差不多一公里遠的時候，一台武裝旋翼無人機截停了阿龍借來的車子。
阿龍從車窗探出頭往上看了一眼，啞光涂裝的槍管和微型反載具導彈直指他的車頂，完全不是正常維和任務應該有的重火力配置，不過話說回來維和這兩個字在維和戰爭之後就已經臭大街了，就像人類歷史上很多原本意義被扭曲的詞匯一樣。
「我是緊急情況部特別偵查科外派探員陳龍，想見本地駐軍長官甄將軍。」阿龍對無人機攝像頭亮出一張二維碼，那是進入第九區之前周玉卿給他的臨時身份。
「……請稍等，請求正在處理中。」無人機在短暫的沉默後給出了回復。
看來緊急情況部這塊招牌還是很有震懾力的，至少對方沒有見面就把他的車給炸了，要知道在這片封鎖的區域中駐軍代表著絕對權力，就算他們真的直接把阿龍干掉，第九區重新與外界恢復聯系之前也不會有任何人對此提出任何異議。
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長到阿龍有時間停下來仔細看看軍隊駐地周圍的風景。
一片肅殺。
天空中時不時就能看到巡邏的武裝無人機，全都是攔截阿龍使用的那種軍用型號，道路遠處街壘林立，無人炮台和三米多高的陸戰型機動裝甲依稀可見，更遠處是一道用速干水泥壘起來的高牆，圍牆上和外面一樣武裝森嚴，似乎這支部隊從一開始就認識到他們來到的是一片戰區而不是單純因為災害受損的土地。
「探員，我是值班軍官宋琦中尉。」在阿龍快要開始感覺到不耐煩的時候，無人機里總算傳出新聲音。
「中尉。」阿龍朝無人機點頭，「我的會面請求得到批準了嗎？」
「很遺憾你沒有直接面見甄將軍的資格，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聯絡或報告我將負責接待你，如果你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請立即調頭離開這片區域，第九區目前是完全軍管體制，即使是緊急情況部在本地也沒有執法授權。」接通的那位宋中尉語氣冷冽，考慮到軍方和緊急情況部長久以來的糟糕關系，這幅態度已經算客氣了。
「我有重大機密情報需要向甄將軍匯報，宋中尉，你的官階還不夠從我這里獲取這個情報。」回想了一下周玉卿對付軍人時候的樣子，阿龍有樣學樣道。
「規定就是規定，希望你明白這一點。」宋中尉的語氣更臭了，听得出來他在壓制著自己的不滿和不屑。
「我也是在遵循我這邊的規定。」阿龍有恃無恐地盯著天上的無人機，「如果你認為你可以為錯過這份信息全權負責，報上你的證件號碼給我記錄，我會听話走開。如果你沒有承擔這份責任的勇氣，我的建議是你先聯系上甄將軍問一問再考慮要不要繼續維護你那不合時宜的軍事規定。」
「……」對方沒有回音，但沒有回音就是最好的回音，這說明那位宋中尉給阿龍的態度唬住了，現在應該正在跟甄將軍聯絡確認是否應該放阿龍進去。
所謂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就是這麼回事，以阿龍在整場事件中的活躍程度他不相信那位甄將軍完全沒听過自己的名字，唯一的問題是這個名字能不能繞過下面的底層軍官傳到甄將軍耳朵里。
「你可以進來了，我會一直盯著你。」約莫又等了五分鐘，宋中尉的語氣似乎更臭了一些，比較近似于拿對方沒辦法的那種無奈。
「早這樣不就得了？」阿龍冷笑一聲回到自己的車子里，就這麼大大咧咧開進前方天上地下不知道安置了多少武器的街道。
車子剛進入圍牆後面的大門就突兀地停下來，似乎是大門地面下埋設了什麼能夠阻止汽車發動的干擾設備，一個表情臭得仿佛打牌剛輸了半個月工資的中尉軍官拉開車門示意阿龍下車，要是沒差他應該就是剛才跟阿龍對話那位宋中尉。
「你帶我去見甄將軍？」阿龍故作倨傲地問。
「你最好真的帶來了你所謂的機密情報，否則休想從這兒出去。」中尉冷冰冰地警告。
「我敢來這兒就不怕出不去。」阿龍講了一句心中的大實話，「前面帶路吧。」
軍營很大，里面的人卻很少，能看到的基本都是忙忙碌碌的無人機，這是維和戰爭末期無人終端技術淘汰了義體植入技術之後軍隊改制的大趨勢——維和戰爭造成的軍人退伍問題和撫恤金財政漏洞給新生的聯邦政府造成了極大負擔，故而政府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用當時還沒完全成熟的終端技術替代了傳統軍隊模式並大幅度削減軍事預算。這種卸磨殺驢的行政策略動了很多軍方關聯者的女乃酪，據說差一點就在東歐地區引起軍事政變，好在作為聯邦基石西歐和東亞諸軍團表示情緒穩定，意圖政變的軍隊見即使發起也無力反抗，這才勉勉強強沒讓聯邦陷入剛打完外戰就立即陷入內戰的尷尬境地。
不過靠削減軍隊人力投入來節省國防預算也不是完全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措施，其中最明顯的弊病就是隨著人員的減少單個人員手中所執掌的武力強度大幅提升。維和戰爭時期一名普通士兵手中的武力可能就是幾把槍，往多說了裝一身義體插件變成個超級士兵便到了頂點，而現在的一名士兵很可能執掌著十幾幾十台火力強大的無人機，動動念頭就能把一個社區給炸的灰飛煙滅，盡管在使用權限和安全標準上軍方進行了嚴格限制，每年還是都有士兵因為個人原因報復社會，導致軍用武器給民間造成嚴重生命財產損失的惡劣事件，就更別提像甄將軍這種手中握有強大武力心中卻根本不听軍方指揮的個體了。
更滑稽的是軍方內部改革派對此痛心疾首，傳統派卻頗有些隔岸觀火看笑話的陰暗心理，以至于屢屢整治都不徹底。
「當當。」宋中尉伸手敲敲臨時活動板房的門，很難想象一位少將居然只有如此簡陋的辦公室。
「進來。」里面傳出阿龍听過的嗓音，比起那段記憶中的甄上校，現在的甄少將在聲音上基本沒有變化。
門打開之後阿龍發現她的面貌也沒什麼變化，這說明眼前這位不是一直在用不會改變外貌的終端機進行遙控指揮，就是花了大價錢在保持自己的容貌上，否則一個軍人想保持十幾年的不老容顏幾乎是不可能的。
「將軍。」宋中尉向自己的長官敬禮，然後一副打算守在這里保衛長官安全的架勢站定。
「你可以出去了，我要和這位陳探員單獨談談。」可惜長官不領情，揮揮手要把他打發走。
「是……」宋中尉臉上露出明顯的尷尬與失望，不情不願地從辦公室退出去。
「坐吧，我這兒沒有熱茶，但是冰箱里有可樂。」從阿龍進門就在上下打量他的甄將軍語氣輕松地示意阿龍坐下。
「多謝，您比您的下屬親切多了。」阿龍微笑道。
「他只是對緊急情況部有所誤解，事實上大多數下級軍官都不喜歡緊急情況部，這個組織做事太霸道經常仗著政府的縱容壓我們一頭，要說那些年輕氣盛的小伙子小姑娘們沒有因此積攢下一些脾氣，我這話說得就太違心了。」甄將軍為下屬辯解道。
「似乎您對緊急情況部不那麼抵觸？」阿龍不由好奇起來，他以為反感緊急情況部應當是軍方上上下下少有的共識。
「當你被同僚打壓排擠過之後，從外面來的欺辱其實也算不得什麼了。」甄將軍露出來個苦笑，「而且你這人也不像是我經常接觸的那些探員，你似乎對我挺熟悉的？可我對你卻毫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