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借助虞萬支的渠道向孔豫章提出想要面談的要求沒多久，對方就給予了快速的正面回復，按照虞萬支的說法孔豫章在知道阿龍要和他見面時表現得「十分困惑」。
這倒不是不能理解，上次阿龍和他接觸的時候兩人可說是各懷鬼胎，而且不論結果只談過程的話孔豫章還把阿龍蒙在鼓里給坑了，這種關系見面不給上一拳就已經算阿龍有道德涵養，還主動提出尋求合作就讓孔豫章愈發狐疑。
作為被坑的那一邊，阿龍選擇以德報怨當然沒什麼問題，可是作為坑人的那一邊，對方突然來個以德報怨就很難不讓他產生被害妄想之類的情緒，尤其是孔豫章現在算是在幾個雞蛋上跳舞，不管踩破哪一個等待他的都是萬丈深淵，態度謹慎些就更好理解了。
「那小子是怕了。」瞥一眼前方戒備森嚴的臨時營地，虞萬支鄙夷地評價道。
「隨他便，反正我又不是來挑事的。」阿龍無所謂地聳聳肩，「只是這次談話不能讓虞老板也加入進來，總覺得心里有點抱歉。」
「沒事，我理解，這世上並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好，很多時候保持無知才是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虞萬支瀟灑笑笑，「既然不打算加入會議，我和我的人就不進去了，把你放在外圍？」
「成啊。」阿龍隨口答應，然後看向小王，「你來嗎？」
「我是警察，合適嗎？」小王看起來很猶豫。
「合不合適你自己判斷，到了里面要怎麼解釋也是你自己的事情。」阿龍保持剛才的淡然態度。
「那我還是別湊熱鬧了。」只想盡快解決這該死的任務然後離開是非之地的小王果斷認慫。
阿龍也沒再說什麼，到了兩邊交接的地方就直接跳下車，他在前來「迎接」的隊伍里看到了雷豹的身影，這位也算熟人。
「陳警官，孔代表在里面等你。」雷豹驅趕開旁人親自過來給阿龍帶路。
「這些人都是哪邊的？他們看起來可不像能從那些移民中甄選出來的人物。」阿龍掃了一眼隨雷豹一起來的武裝人員，這些人看起來素質相當專業而且年輕力壯。
「孔代表的追隨者，你懂的。」雷豹苦笑。
「啊，我大概明白了。」阿龍約莫分析出了這些人的身份，他們應該是原本軍方安排在孔豫章身邊替他處理「意外事件」的編外部隊，理論上這些義體改造者依然效忠于軍方，只是在軍方拿出來給外人看的記錄上不再會有他們的名字。
「他們也不容易啊，跟我和孔代表一樣夾在兩邊之間找不到出路。」雷豹嘆道。
「那他們的忠誠現在給了誰？」阿龍奇怪道。
「誰能讓他們安穩活下去就給誰唄。」雷豹聞言一撇嘴，「別以為軍人就都是誓死服從命令的傻子，大家都清楚未來的軍隊里不再能容忍義體植入者存在，哪怕我們最初是被軍隊制造出來的。」
「理智的選擇。」阿龍點點頭看向身邊擦肩而過的戰士，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一瞬間他好像從那戰士身上感覺到了無助與迷惘。
會面的這個臨時營地原本是被新移民拾荒者作為貨運中繼站的地方，第九區復雜的地形讓很多拾荒者不能在天黑之前及時返回被圍牆保護的安全區，就這麼放棄拾荒的所得又讓他們不甘心。于是最初是完全自主自發地有人在圍牆之外交通方便的位置設置了這種營地，以部分收獲為報酬給拾荒者們提供安全保護、貨物寄存乃至于二手倒賣的業務，後來更是吸引營地管理者都進來參了一腳，逐漸成為新移民向開拓區之外拓展勢力的前哨站點。
永遠不要低估勞動人民的智慧，哪怕是在一片廢墟之上他們照樣能發展出生機勃勃的新經濟體系。
不過今天這個營地的生意很是冷清，除了孔豫章親自駕到之外更主要的原因還是軍方封鎖了第九區的進出，沒有了跟外部世界溝通的渠道，第九區的住民們再怎麼努力也很難讓經濟鏈條繼續轉起來。
「開拓區里現在什麼情況？」看著戒備森嚴後面的一片蕭條，阿龍問道。
「糟糕，如果繼續封鎖下去肯定會變得更糟糕。」雷豹嘆氣，「孔代表試了很多辦法想讓軍方對我們網開一面，可每次都是已讀不回。營地里的移民認為是警察惹事才導致當前的局面，封鎖開始之後沒幾天那些警察就被暴力分子從營地里面趕了出去，現在是完全下落不明的狀態，說實話我挺可憐那些警察的，他們只是受命來幫我們維護秩序和解決問題，沒想到最後是這個下場。」
「營地里的暴民對警察發動了暴力襲擊？」阿龍想起那位死在廢墟之中的警官，便多問了一句。
「我們攔不住，如果出手阻攔就會被當成和警察一伙的，到時候再也沒人能維持開拓區的秩序了。」把阿龍的詢問當成了隱晦的指責，雷豹解釋道。
「過程中兩邊傷亡大嗎？」阿龍其實根本不在意暴民襲擊警察這件事本身，那幾乎是不可避免的結果。
「不大。」雷豹搖搖頭，「準確地說是警察那邊相當克制，在發現營地里的人們對他們火氣越來越大之後他們內部應該已經準備了緊急撤離預案，所以當沖突真正爆發的時候警察是有序撤離，當然我們在其中也幫了一點點忙，不過主要還是那些警察自己訓練有素。」
「真沒人死掉？」阿龍投來有些難以置信的目光。
「你就那麼信不過你那些前同僚？」雷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至少在我所知的情報中警察那邊直到退出開拓區都沒人死掉，反而是襲擊他們的暴民隊伍在中途開始失控，他們打砸搶燒並引發了局部恐慌，擁擠和踩踏弄死了幾個人，隨後惹事的被我們控制住時又傷了幾個。」
見雷豹言之鑿鑿的樣子阿龍干脆不吭聲了，既然不是在從開拓區撤退時遭遇到的傷亡，那位警察是怎麼死在廢墟之中的？其他剩下的警察現在又在哪里？
見阿龍不肯跟自己多說，雷豹雖然有些不爽可也沒有繼續計較下去，他知道阿龍這次來談判的對象是孔豫章，而從孔豫章願意跟阿龍談這件事本身就說明了阿龍的價值。
一路穿過營地，阿龍別帶到一處看起來像是通信站的地方停下。
「孔代表在里面，他認為你應該比較喜歡安靜的交談環境。」護送隊伍已經在通信站外面圍成了一個圈，阻攔了所有朝這邊投來的好奇目光。
「那可太好了。」阿龍笑笑，推門走進去。
孔豫章正坐在里面眼神空虛地看著窗外，和他上次見面時那種刻意表現出來的意氣風發已經完全從他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混雜了疲憊、堅韌、迷茫等等的復雜情緒，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仿佛老了十幾歲。
這幅樣子不會也是裝出來的吧？阿龍心中嘀咕著。
「哦，你來了，坐吧。」幾秒種後才注意到阿龍到來的孔豫章抱歉地朝他招手，示意他過去坐。
「看起來你被折騰的夠嗆。」阿龍笑道。
「可不是？我以為帶著一群失控邊緣的暴民在一片廢墟里安穩下來就已經是最難搞的任務了，沒想到後面還有更糟糕的。」孔豫章露出個苦澀的笑容，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跟上次見面差別巨大。
「所以你現在是能說真話的狀態。」阿龍的直覺告訴他這才是真正的孔豫章。
「如果你想提上次的事情，我只能以我個人的名義向你道歉。」孔豫章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微微朝阿龍低下頭。
「不至于不至于，各有各的難處嘛。」阿龍連忙擺手，「只是孔代表願意跟我說實話，我這邊講實話的時候心里也好受些。」
「哦？」孔豫章眉頭一挑，「看來陳警官應該是帶來了什麼了不得的消息？」
「對，跟甄將軍有關的，想听麼？」阿龍笑道。
這時候孔豫章整個人都驚了，他以為阿龍最多帶來些警方那邊的信息，沒想到居然是軍方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