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這麼說來他還改了名字。」听完阿龍前來的訴求，老師的目光明顯停滯了一下，可能是在連接學校的數據庫對照自己的記憶，至于阿龍說什麼自己是受藍天所在的報社雇佣之類鬼話老師就算看穿也不會說破，因為如果這事兒最後出了什麼岔子追究下來，總歸是個能拿來搪塞的借口。
「果然他就不叫這個名字。」阿龍一直覺得這個名字很有槽點，現在想法得到了證實。
「不過我大致能明白他改這個名字的理由。」老師沒有跟著吐槽，而是用有些深邃的語氣說道。
「有什麼故事？」阿龍好奇道。
「小子，看過一部片子叫無間道嗎？」老師反問他。
「啥時候的片子？」阿龍知道老師特別喜歡老電影，阿龍本人則不熱衷于此。
「本世紀初，四十年代的時候還有過一版翻拍，再後來就沒有消息了，也沒出過全息版本，挺可惜的。」老師語氣里透著深深的遺憾。
「講的是警匪互相臥底的故事？」旁邊不吭聲的藍天忽然開口。
「小丫頭你看過？」老師有些驚喜。
「嗯，確實好片子，我尤其喜歡里面的老音樂。」對于一直沒有機會接受正規教育又缺乏人身自由的藍天來說，小說和電影是她在百無聊賴時最好的伙伴。
「高音甜、中音準、低音沉，總之一句話就是通透。」老師像是找到知音般隨口講了一句電影里的台詞。
「這電影跟郝仁有什麼關系？」給自家恩師扔到一邊去了的阿龍有點吃醋，試著將話題引回來。
「關系就是那小子的經歷跟電影里某個主角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這人具體怎麼跟幫派扯上聯系我不知道，但在他考進我們學校的時候就已經給幫派當臥底，要不是這人點兒背，說不定還真讓他做成了。」老師掃興地瞪了他一眼，回答。
「點背？」阿龍很難把這個詞跟郝仁聯系到一起。
「那小子快畢業的時候他的幫派就被市局給一網打盡了，幫派送進警察系統里面臥底的名單也給搜了出來，沒當成臥底就先要上法庭，你說他點子背不背？」老師應該是不了解郝仁在之後開掛一般的人生，只是訴說著他知道的事實。
「他沒進監獄運氣就夠好了。」阿龍撇撇嘴。
「這小子要麼很會看風向，要麼就是警局那邊有哪個渠道泄露了信息。」老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在警方還沒清掃名單上面的人之前他就自首了，考慮到他的背景相當干淨而且在校期間也的確沒有執行實質性的犯罪，這人只是背了個處分而沒有被開除更沒被判刑。」
「這事兒我沒听說過，局里內部低調處理了？」阿龍試著回想，記憶中沒有關于此事的信息。
「廢話，難道讓政府對公眾承認我們的警察系統被幫派滲透得跟篩子一樣？那他媽叫公開處刑。」老師笑罵道。
「但是案件的檔案應該還留著吧？那個想往警局里臥底的幫派叫什麼名字？」阿龍不好直接問太多，只能問一些索引內容然後讓藍天和周玉卿去警局數據庫里搞。
「行啦，別費那個二遍事，檔案發給你了。」老師看來真的是在警校里混出頭了，權限居然高到可以直接訪問警局數據庫，而且從里面提取數據交給一個理論上已經跟警局沒有任何關系的人也絲毫不顧忌後果。
「多謝。」阿龍由衷地感謝一聲，跟藍天分享了信息。
郝仁過去效忠的幫派叫精忠會，乍听起來仿佛什麼穿越到過去的民間愛國組織，實際上干的都是些坑蒙拐騙偷雞模狗的勾當。與第九區里面那些毫無顧忌的狠人不同，精忠會主要在第九區以外的高治安市區活動，故而這個犯罪團伙的行動更加隱秘小心，更傾向于高科技犯罪而不是暴力犯罪，但同時他們又和第九區內部的暴力幫派維持著相當程度的聯系，頗有些天下罪犯是一家的「革命友情」。
基于這樣的性質，精忠會安排背景干淨的臥底潛入警局為自己耳目就很合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還沒等這第一批臥底真正起到作用他們就在一場掃黑行動中成了首要目標，在警方搜山檢海般的行動下慘遭一網打盡，連帶著那批臥底的名單也落入警方之手。
至于郝仁選擇給幫派當臥底的理由，還真像老師說的那樣是他自己倒霉，別的臥底都是先加入幫派再進入警校臥底，唯有他是先考上警校，沒等正式入學就因為一場街頭糾紛被精忠會給綁了票。當那些幫派分子發現自己居然綁來了一個警校新生的時候大喜過望，好一番威逼色誘之後成功將這倒霉孩子發展為幫派的下線，根據審訊記錄上交代郝仁因為這段過往在學校里的每一天都過得戰戰兢兢生怕東窗事發，想想還怪可憐的。
之後的事情就和老師說的差不多，郝仁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提前向警方自首，警方出于不願意把事情鬧大的心理，再加上郝仁在校期間一直無害，索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都沒給郝仁多大的處分，只是在他警校畢業之後將其人一竿子發配到滿是地雷的荒涼之地去干一輩子掃雷工兵，卻沒想到這人跌進人生低谷沒多久便走了大運，幾年後甚至衣錦還鄉成了當初收拾他的那幫警察的頭頭。
就在阿龍感慨著人生際遇真是變幻莫測的時候，突然一個閃過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檔案的末尾，剛剛去世的老局長名字赫然在列，當時的他已經坐穩了局長的位子，正是在他的直接授意下警方才對郝仁高抬貴手，而其他和郝仁在同一張名單里的倒霉鬼們絕大多數至今都扔在監獄里面蹲著。
「怎麼了？」注意到阿龍臉色突變老師投來好奇的目光，而藍天那邊看上去像死機了似的，估計她也發現了末尾簽名的貓膩。
「局長過世的事兒，您听說了吧？」阿龍整理了一下語言，跟老師問道。
「是個悲劇，所以？」老師的臉色一暗，對于錦城絕大多數身在警務系統中的人員來說老局長的人緣都相當好，即便沒有機會交往，他們也知道這是個會站出來為自己說話的好上司。
「我懷疑局長的死跟郝仁有什麼關聯，剛才我發現那個臥底案子中是局長親自下令對他網開一面的。」很多事情阿龍無法仔細說明，只能用這種模糊的方式表達。
「你什麼意思？現場那邊明確說了局長是自殺，最後接觸局長的人是凌警官，怎麼又會跟一個大老遠空降來的新局長扯上關系？這不符合邏輯啊。」老師就是老師，畢業了也還是你老師，含混不清的質控在老師這兒可通不過。
「這……」阿龍張了張嘴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了，太多東西他沒法說出口，不只是老師願不願意相信的問題，而是這些話一旦說出口就等于把老師拉下了水，阿龍又不是個恩將仇報的人。
「看來你小子有不少事瞞我，」老師的目光像利劍一樣刺穿了阿龍的沉默，「跟你莫名其妙丟了刑警隊的工作有關？」
阿龍不吭聲，默默地點頭。
「你丟工作的官方理由是在第九區執行行動時造成重大過失，既然和現在的第九區有聯系，你卷入到軍方和緊急情況部的對峙里了？」老師看得相當通透，語氣中透著少見的關心。
阿龍還是沒法吭聲，只能點頭。
「這就操蛋了。」老師郁悶地伸手抹了把臉，「那我幫不上你什麼忙，唯一的建議是多听凌警官的話，他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就算年老謹慎有時候做事不如意，也比你自己橫沖直撞穩當。」
「我記下了。」阿龍由衷地說道。
「記下就滾吧，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了。」老師輕嘆口氣，「自己保重，小命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