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住這兒。」推開沒有鎖的木頭門，孩子的語氣里滿是破罐破摔的無奈。
房子里大概五米見方，可能原本是守墓人的住處，里面一張老舊的單人床，一行棉絮都露在外面的破舊沙發，還有就是些明顯是撿來的很難分辨用途的生活垃圾，但意外地沒什麼糟糕的味道只有淡淡霉味，可見住在這兒的人很注重打掃。不過這些都沒有引起阿龍的注意，他的眼楮一直在盯著單人床上那團有些黯淡的鋁箔，如果阿龍沒猜錯的話鋁箔下面應該還有海綿，鋁箔對熱輻射的反射性極好，海綿則負責隔熱，兩者加在一起可以組合成供難民使用的簡易保溫毯，冬夏效果都很好，因為價格低廉在維和戰爭前後被廣泛制造發放。
現在那團鋁箔下面應該蒙著個人，體型很小只。
見阿龍的眼楮釘在保暖毯上面，孩子警惕地攔在了床鋪和阿龍之間，之前那種無奈妥協的表情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逼到牆角的老鼠般可笑的困獸猶斗。
「朋友還是親人？」阿龍自然不會對流浪狗般的孩子起什麼惡念，就只是平靜地問道。
孩子不說話，兩只眼楮依舊警惕地盯著阿龍。
「下面那孩子是不是身體不好？營養不良還是有病了？」阿龍嘆口氣，一坐在破沙發上問道。
「不知道，她躺好幾天了，話都說不出來。」孩子有些擔心地開口，畢竟是孩子，無論在社會的爛泥坑里翻滾了多久，面對阿龍這樣的受過專業訓練的警察套話還是抵擋不來。
「沒有藥和食物的話，我猜沒多久就得變成外面那千萬盒子中的一個了。」阿龍又是嘆氣。
孩子又不說話了，眼淚在他有些向外凸出的眼珠里打轉，明顯是有心無力解決不來。
「我對你們沒什麼惡意，我是從外面來的，之所以讓你帶我到這兒來只是因為我想找一個不受別人打攪的落腳點而你這兒正合適。我會在你這兒住幾天，期間我給你和床上那孩子提供食物和藥物，如果你覺得這筆買賣劃算，我可以先給預付款。」阿龍拎起了手里那幾個余溫尚在的熱狗，工業化的香氣漂浮在發霉的小屋里。
「好，你可以在這兒住。」孩子的眼神中依然警惕，卻無法抵擋食物的誘惑，他看了看背後的床鋪又看看阿龍手里的口袋，艱難地咽著口水點頭。
「把被子撩開，我要看看那孩子到底什麼狀況，別我還在呢人先死了，到時候多晦氣。」阿龍隨手將口袋往孩子那邊一丟，站起身來說道。
孩子連忙接過口袋放在一邊，猶豫片刻後伸手掀開保暖毯的一角。
保暖毯下面是個大概六七歲大的女孩，和她的保護者一樣因為嚴重營養不良顯得頭重腳輕，個子更是嚴重低于她這個人種在同年齡應有的身高，金黃的頭發干枯得像秋天的野草，但是五官非常惹人喜愛，也許這就是她的保護者輕易不願意讓阿龍看見她的原因，在巴黎這鬼地方青少年兒童保護法根本是形同虛設。
「藍天。」阿龍盯著床上的女孩，同時聯系了藍天。
「干嘛？」藍天的聲音有點虛，可能是因為阿龍聯系她太勤讓她誤以為阿龍已經搞出什麼狀況。
「有沒什麼健康診斷程序可以推薦？」阿龍直入主題。
「你在給人看病？」藍天奇怪道，不然阿龍要這個干嘛，槍傷肯定不是健康診斷程序能解決的。
「找了一個本地小偷的藏身處落腳，代價是給他妹妹看病。」阿龍沒細說當前的狀況，只是簡單陳述事實。
「你等會……打包給你了。」思考了幾秒鐘覺得阿龍這事兒辦得還算合理，藍天立即提供了幫助。
「謝了。」阿龍也不廢話，解包之後直接上傳安裝，靠這玩意兒他可以立即獲得基礎的醫學知識。
隨後阿龍根據診斷程序提供的流程對女孩進行了簡單檢查，很快便確定這女孩罹患的是小兒腦炎，如果運氣不好免疫系統沒能挺過去，再過幾天這病就能要了她的命，而顯然一個營養不良的六七歲孩子不具備什麼優良免疫能力。
「知道她什麼病了，附近有醫生或者藥房嗎？」阿龍一邊在腦中閱讀著醫囑開出來的藥品清單，一邊跟旁邊擔憂又警惕的孩子問。
「知道，我帶你去。」孩子連連點頭，重新蓋上保溫毯後拉起阿龍就走。
兩人穿過墓園來到另外一個出口，就在墓園對門處阿龍瞥見綠十字的標志，那是藥房的國際通用標志。
「我去過幾次，可是我沒錢。」孩子的聲音恨恨的，顯然是記恨自己的求助沒能獲得回應。
阿龍對此不予置評，徑直走進藥店里面，兩個人正在里面閑聊，其中一個身上披著防彈衣，手邊放著霰彈槍，另外一個身上套著白大褂，應該是坐堂醫生。
「我需要這些藥物。」阿龍走向那個沒做武裝的人，連珠炮般報出幾種藥的名字來。
「三百五，先錢後貨。」明明是正經藥房，坐堂醫生的口氣卻好似在干非法買賣一樣。
「你這藥房還賣合成毒品？」阿龍拍下四張鈔票，皺著眉頭道。
「怎麼看出來的？」坐堂醫生的笑容有點陰冷。
「你那身大褂上一股子嗎啡堿的味道，記得勤洗洗，要不是你人在巴黎，換別的地方走出門三步你就會被無人機給逮住。」阿龍不悅地抽了抽鼻子，他很不喜歡那種古怪的腥臊甜味。
「原來是行內人。」醫生笑了笑，退回一張鈔票給阿龍，「給你個優惠，以後有什麼需求常來光顧。」
「現在還沒有，以後不知道。」阿龍當仁不讓把錢收了回來，接過裝了藥的塑料袋冷冰冰地說。
「那就當是先交朋友了。」坐堂醫生笑容不變，恭恭敬敬地目送阿龍離開。
「那人什麼來頭？」等阿龍走了，霰彈槍保鏢才開口問。
「鼻子那麼靈，應該是警察，外面來的。」醫生摳出一塊鼻屎彈在地上，「剛才機場那邊有消息說有個智能管理局的外來人到巴黎，要查一個三年前失蹤的女孩。」
「來巴黎查失蹤？他就不怕查著查著自己也失蹤了？」保鏢聞言大樂，這巴黎城到底什麼狀況看看外面的墓地就知道了，幾年前失蹤的人口上哪兒找去。
「誰知道呢，也許失蹤的人很重要，也許想要真相的人很重要，不管哪種都不是我們惹得起的，可能的話咱還是最好敬而遠之兩不得罪，乖乖做自家生意才是長久出路。」醫生似乎只是閑聊，又像是有意無意地在警告保鏢什麼。
「你放心，我收了你的錢肯定是照你的意思般，不會因為誰出什麼懸賞就出去亂蹚渾水，跟我在一個公司出來的同輩早就死得七七八八了，還不都是因為貪心惹的禍。」保鏢卻是一點沒給自己的雇主留面子，直接就點破對方的想法。
「你這人哪，別的萬般都好，就兩個缺點實在是……」醫生郁悶地嘆口氣。
「什麼缺點？」
「一個是肚子里憋不住半個屁，想什麼就說什麼，一個是什麼野心都沒有，活一天就是一天。」醫生無奈地數落著。
「這叫啥缺點，外面的人都這麼活，這麼活最簡單也最舒服，保不齊還活的最長。」保鏢為自己辯解。
「行吧，你說是就是。」醫生也懶得再說什麼了，「不過墓地那邊這幾天你多少還是盯著點，我總覺得要出大事。」
「好，你讓我盯著我就盯著，不過到時候你可別指望我出頭，咱倆的合約沒值錢到那個份上。」保鏢答應得不情不願，看來真就是個什麼麻煩都不想卷進去的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