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會再動起來吧？」返回地面的路上阿龍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失控義體人，心有余悸地跟周玉卿問道。
「他們的大腦被燒了，現在就只是一具死尸。」回答他的人卻是藍天。
「在你跟造夢人剛才的沖突中？」周玉卿離開阿龍之後的事情她都大致上跟阿龍講了一遍，所以他知道藍天為了停下流水線和挽救周玉卿調動了那些已經被摘取大腦的受害者作為「運算資源」使用。
「對，反正他們本來也沒救了。」听得出來對這些人藍天沒多少負疚感，「造夢人使用的那種病毒的本質你知道是什麼嗎？」
「我怎麼會知道，我就是個不起眼的小警察，電子戰課程在警校那會兒一直是及格分。」阿龍半是自嘲半是嘲諷對方。
「那麼我盡量用能讓你听懂的話來解釋。」藍天完全不吃他這套陰陽怪氣，「首先說些你必須知道的基礎，義體在正常使用的時候必須與人腦有直接精神連接以正確地收發指令，因此為了防止身體產生排異反應所有義體移植者都會服用幾種半永久性的藥物來讓身體接受與義體的連接，這一程序通常叫特定免疫抑制療法。」
「所以問題就出在這個什麼抑制療法上了？」阿龍對這方面不感興趣不代表他傻，「普通人沒接受過這種療法就不會受到影響，只有接受過這種療法的人才會出問題？」
「大致是這樣。」藍天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這種療法有一定的連帶作用，比如會增強外部輸入信號對人腦產生的影響，放在平時這能讓植入者與義體之間的餃接更加平滑，讓它們操作起義體來更加如臂指使，但如果有人利用這一漏洞來做文章的話……」
「植入者的抵抗能力也遠比普通人低。」阿龍接下了藍天沒有說完的話。
「這種病毒主要侵襲和改寫的是受感染者大腦關于現實認知部分的區域，理論上這部分區域在人腦中屬于最為頑固難以被從外面改變的部分，除非把人做成缸中之腦那樣的‘濕件’否則很難完全接管感染者對現實的認知。但義體植入者因為執行了特定免疫抑制的原因在這方面的抵抗力比自然人要弱得多，感染者被感染之後他們對現實的所有感知全部被病毒所接管，他們的大腦變成困在自己身體里的囚徒，所感知到的一切全都是被病毒給篡改過的。更要命的是此時大腦本身還能像自己的身體發送命令，只要定向篡改這些人對現實的認知就可以讓他們像遙控尸體一樣做病毒開發者想讓他們做的事情，已經完全被困在虛假幻覺中的受害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實際做了什麼。」
「即使最後病毒被清除也不行？」阿龍追問。
「不行，感染者對現實的認知已經被病毒與身體的實際感官完全斷開了，如果病毒被消滅感染者就會立即陷入某種被稱為幻視黑洞的狀態中，會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感受所有感官混雜在一起產生的強烈錯亂，身體則完全感受不到來自于大腦的指令也無法向大腦傳輸信號。」藍天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沉郁，「相信我，那種感覺生不如死。」
「以前和禁毒署那邊的人閑聊時听過，好像特定毒品吸毒過量的人會進入那種狀態，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身為警察，阿龍也會打听到不少事情。
「藥物產生的阻斷是一時的，如果藥勁過了人沒死就還有活下來的希望，病毒產生的阻斷是永續的，除非有誰能用幾小時時間把感染者腦中受損的神經觸突全都修好，否則他們必死無疑。」藍天嘆道。
「現代醫學的最高水平也許做得到，不過成百上千萬人嘛，嘿。」一直在旁听的周玉卿插了一句。
「那些感染了但是沒有失控的人呢，他們是怎麼回事？」阿龍沉默了幾分鐘，又問道。
「呵，那些人可能會錯誤地覺得自己的精神力起到了關鍵作用，其實他們只是單純地幸運而已，認知能力被病毒接管可不是靠意志就能阻止。」藍天給出個情緒復雜的笑，「他們的身體原本對植入義體的排異反應就很小，所以在執行特定免疫抑制時用藥量要小于正常值，這種病毒似乎是基于標準用藥量而設計的，對用藥量較小免疫能力還相對完整的人難以起到效果，就像病毒本身對自然人幾乎不會起作用一樣，他們頂多只會感覺到感官不協調或者暫時陷入幻覺，隨後那種病毒在確認自身無法接管感染者的感官後就會自我刪除。」
「……我明白了。」原本阿龍還想試著尋找拯救這些人的辦法，可听完了這樣的解釋他也知道自己是無可奈何了。
「你要問的都有答案了，我問你的你還沒回答我。」等兩人的問答結束，周玉卿看向阿龍說道。
「我好像沒得選？」阿龍苦笑。
「你的確沒得選，唯一的選擇是要不要把凌警官一起拖下水，不過其實這個決定也輪不到你來做。」周玉卿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凌警官絕對不會允許你連個像樣的理由都說不出來就擅自消失，他一定會接著往下查，說不準還真能查出來些毛皮的東西，畢竟這些年來我們這邊的動作確實越來越多，沒能打掃掉的蛛絲馬跡總會有些，再結合這次的事情看他不難推導出某些東西，畢竟是十幾年的老刑警了，調查和推理能力都不錯。」
「這……」阿龍又一次陷入了猶豫，上次周玉卿對他提出同樣的要求時他也是這幅模樣，當然這怪不得他，任誰在足以改變人生的重大選擇題上也不可能草率決定，尤其是放在眼前那幾個選項全都不合心意的時候。
「你沒多少時間思考了，虞萬支和凌警官父女帶著他們的人正在上面和劉老的人對峙，凌警官應該是想把你搶回來，至于虞萬支在打什麼算盤我猜不到。」腦中響起藍天的催促。
「還能有什麼算盤？第九區這次損失慘重但第九區還是第九區，尤其在這場災難之後肯定會有大量外面的義體植入者為了躲避迫害搬遷到第九區中來，現在三個話事人一個死于非命一個明確地被外部勢力收買籠絡，剛剛用你們劫走那個人逼迫洪爺給自己讓位的虞萬支必須以第九區代表的身份站出來和劉老公開對抗，否則以後他就什麼都不是。」周玉卿冷笑著分析虞萬支的動機。
「他就不怕被你們給干掉？」阿龍奇怪道。
「干掉？為什麼要干掉？」周玉卿斜眼看向他，「第九區這個盤子我們不會接，不是接不下而是接下了就會暴露我們自己，在事情了結之後這兒會變成一個匯聚了所有人目光的是非之地，讓一個懂事又知道少許內幕的人來接管總比來幾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愣頭青對我們而言更加有利。」
阿龍沒吭聲，利益交換這種事他歷來都不怎麼上心，如果會對這種事上心那就不是他了。
「快點，我需要一個明確的答案。」然而無論他如何逃避，擺在面前的問題依然需要他來給出答案。
「你說得對，凌叔不可能就這麼放任我消失，與其讓他事後病急亂投醫，還不如把一切都坦白免得更糟的事情發生。」沉思良久，阿龍做出了自己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