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阿龍只感覺一顆冷汗從後脖頸劃過，「除了我之外，您見到我的那些同伴了嗎？」
洪爺不出聲，只是搖頭。
「！」阿龍如遭雷劈般定在那里，他想到過這個結果，卻始終都無法接受它變成現實。
「事情未必會發展成最壞的結果，如果它變成了那樣，你要記住失去了什麼的人不止你一個。」洪爺平靜地看著阿龍，聲音沉穩如紫砂壺中的茶水。
「……外面現在什麼情況？」阿龍深吸了口氣暫時平復下心情，強打精神跟洪爺問道。
「不知道，現在一切都不確定。」洪爺苦笑著搖頭，「唯一能確定的是九天前就在你們進入地下後不久全世界將近半數的義體人就在同一時間失控了，不管是第九區這樣的管制區還是外面的安全區，所有失控的義體人都在失控那個瞬間開始無差別攻擊身邊的所有人。」
「政府沒做什麼？」阿龍眉頭緊皺，那種病毒的存在應該已經被報告給了緊急情況部才對。
「安全區的暴動第一時間就被軍事鎮壓了，至少外面的新聞是這麼報道的，隨後軍隊戒嚴了聯邦所有主要城市並且逮捕了一切身上裝有改裝義體的人，卻在整整九天里當我們這些管制區的人不存在。」洪爺的聲音依然平靜，卻也能听出少許怨氣。
「軍隊麼……」阿龍注意到洪爺提供的情報中有一點很奇怪。
「你很敏銳，戒嚴大城市這活計本來應當交給緊急情況部去做，人們已經受夠了戰爭，再也不想看見自動兵器在街道上橫行無忌了。」別看比他要老幾十歲，洪爺的反應不比阿龍慢。
「為什麼要交給軍隊？」月兌口而出這句話阿龍就感覺自己很蠢，問一個第九區的義體醫師這種政府高層都未必能了解的問題？
「緊急情況部出于某種原因沒有完成這項任務的能力，或者政府認為將這個任務交給緊急情況部可能會導致更大的問題？」意外地洪爺給出了相當靠譜的猜想。
「也許你是對的。」阿龍驚訝地看了一眼對方，「第九區內部呢？損失怎麼樣？情況控制住了嗎？」
「你起來自己看吧。」洪爺沒有回答，只是給他讓開了一塊起身的空間。
這里應該不是之前去過的那個診所，這里太擁擠也太混亂了，病床和醫療用具擺的到處都是，缺胳膊少腿的病人或是昏迷不醒或者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他們過度的安靜讓阿龍覺得毛骨悚然，肯定是有過什麼恐怖的經歷才會讓這些清醒的傷員刻意壓抑自己的聲音。
「全都是義體植入者？」阿龍收回目光問。
「不，我們現在沒有合適的辦法幫助殘疾人，只能讓他們維持殘疾的狀態。」洪爺沉聲回答。
阿龍說不出話來，是啊，對于這些窮人來說義體技術是讓人們正常生活下去的唯一解決方案，然而那種專門瞄準義體植入者的病毒卻封死了這條道路。他們做錯了什麼嗎？這些人也僅僅只是些試圖讓自己活得更好的貧苦人而已，何以要被針對至此？
「也許在有些人眼里，和他們不一樣就是罪孽。」洪爺看著混亂病房里的病人們，發出深沉的嘆息聲。
「政府的援助停了？」照理來說應該由政府組織對受害民眾的救援和幫助，現在卻是洪爺這樣的本地醫生在干這種事，阿龍不得不懷疑政府已經徹底放棄了這塊地方。
「外面的人把矛頭對準了我們，認為是我們發動了這次襲擊，明明我們受到的損傷要比他們大得多。」洪爺點頭。
「沒援助這里撐不了太久的。」阿龍無法想象第九區的人們現在是個什麼心情，說他們的處境是山窮水盡毫不為過。
「我們比看上去更頑強。」洪爺只是笑笑。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阿龍問。
「你要留下來？」洪爺抬頭看向他。
「我的同事都還在這里生死不明，我想留下來找他們，這肯定離不開本地人的協助，所以想幫他們的最好辦法是先幫你們。」阿龍直言不諱地回答。
「看來你已經明白第九區的規矩了。」洪爺點點頭，「虞萬支在外面，你去跟他問問看吧。」
「多謝洪爺。」阿龍道了聲謝，朝著病房唯一的出入口走去。
病房外面看上去像是剛打過一場世界大戰，四周的圍牆上到處都是破口，不遠處的樓房塌了半邊，可能是被什麼重武器給肆無忌憚地轟擊過，入口處的水泥地上沾著一層發黑的東西，可能是運進來的傷員在途中灑下血液積累出來的干涸印記。
「大飛和老三還沒回來？」正在尋找虞萬支的蹤跡，突然听到了他的聲音在側後傳來，語氣疲憊又焦急。
「沒有，可能是踫上什麼糟糕事了，現在外面那麼亂。」另一個聲音阿龍也听過，應該是管地下市場的陳哥。
阿龍循聲走過去，突然感覺沒臉去見相信並托付了自己的虞萬支。
「陳警官，你總算醒了。」還沒等阿龍自己開口他就被虞萬支注意到了，「這是幾天以來我得到的一個好消息。」
「抱歉，沒能阻止這一切。」阿龍垂著頭低聲道。
「不怪你。」虞萬支伸手拍拍他肩膀，「能搞出這麼大事的家伙哪是幾個警察就對付得來？你還能活著回來就算福大命大，再說了你又不欠我們的。」
「謝謝。」樸實的話語讓阿龍很是感動，他都已經做好了被對方奚落一番的思想準備。
「謝我干嘛，又不是我把你撈回來的。」虞萬支笑笑，「陳警官有什麼打算？如果離開這里的話我可以試著幫你聯系區長，但現在實在是拿不出來人手護送你出去。」
「我要留在這兒找到我的同事，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阿龍搖搖頭，直接問道。
「這樣啊。」虞萬支會意地沒說什麼，「多個人幫忙總是好事，而且我們現在的確處境不太妙。」
「具體什麼情況？」阿龍問。
「現在這個位置是我的一個倉庫，幾個還能維持組織的幫派把傷員和能搶救出來的物資都集中到了這里，然後每天向外派出搜索隊去搜尋人員和補給。」虞萬支簡單介紹了情況，「不過派出去的搜索隊處境越來越糟糕了，大前天有一支隊伍整個消失了，昨天又有一支隊伍沒能按時回來。」
「外面情況還是很糟？」雖然已經過去了九天，但義體人的維持機能要比正常人持久得多，如果不能消滅或者救助那些失控的義體人，他們就是活動的殺人機器。
「這就要謝謝我們寬宏大量的政府了。」旁邊的陳哥突然冷笑起來，「你知道在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這幫家伙干了什麼嗎？」
「他們該不會……」阿龍腦中突然蹦出來個很糟糕的念頭，他只能企望這個念頭不會成真。
「對，就是你想的那個該不會。」陳哥的笑容更冰冷了，「他們往第九區里投放了大量武裝無人機，這些玩意兒和那些失控的義體植入者一樣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