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欽在她消失的地方檢查了一番, 並未發現傳送陣遺留的痕跡。
但不是依靠傳送陣進行的轉移,那又是如何憑空消失的?
而且,按照謝之欽的修為, 除非是如聞長思那般已入臻境的幻術, 其余絕不可能瞞過他的眼楮。
「謝仙師?」見謝之欽半蹲在牆角,一臉凝重,桑鈴兒上前道, 「發現了什麼嗎?」
謝之欽起身回頭, 目光打量著桑鈴兒, 雖然基本確信方才那個不是他,但保險起見,——是確認道︰「你方才可曾從此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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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鈴兒茫然道︰「並未, 怎麼——?」
謝之欽道︰「我方才看見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走——過去, 但是身量比你矮了一些。」
桑鈴兒失笑︰「謝仙師是不是看錯。」
謝之欽認真道︰「不會。」
謝之欽對自己的判斷一向很有自信。
桑鈴兒聞言,眉頭微微蹙起,在四周轉——一番,鼻尖稍稍一動,如絲般的媚眼之中露出一股難以揣摩的——緒。
謝之欽問︰「有發現?」
桑鈴兒沒說話, 走到一旁的連廊下, 閉眼掐訣,魔氣凝聚的同時, 連廊石柱上出現——一個奇怪的花紋。
花紋出現時, 謝之欽注意到桑鈴兒的身形一僵, 雪白的指尖貼在花紋之——,一股陌生中夾雜著幾縷熟悉魔氣的——覺傳——過來。
「這個圖案有些眼熟。」謝之欽好奇道。
「是魔族的魔紋。」桑鈴兒眼神一凜,「心魔魔紋。」
謝之欽淡淡道︰「所以剛才我遇見的是心魔嗎?」
桑鈴兒沉默片刻,沉聲道︰「應該不是。這魔紋雖然是心魔魔紋, 但留下魔紋之人並非心魔,但具體是什麼,我也不清楚。」
謝之欽嗯了聲,但——有一事不解︰「我方才從此經過,並未察覺任何異樣,你是怎麼發現這里有異樣的?」
桑鈴兒嘴唇微微抿緊,許久,才輕笑道︰「這是魔族姻緣結的氣息,饒是謝仙師修為高深,但用姻緣結之力留下的東西,只有結緣的另一方才能感受到,謝仙師沒發現也並不意外。」
謝之欽狐疑看著他,溫聲道︰「所以,留下這個印記的人你是認識的,對嗎?」
桑鈴兒不說話。
謝之欽淡淡道︰「恕謝某冒昧,姻緣結听名字,應該是與心愛之人締結的吧,所以,這人你肯定認識。但你看見這個印記時,我好像從你臉上——受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痛苦,而且你好像對此很不可思議,想必你們之間應該發生過一些我不知道之事。」謝之欽頓——頓,「雖然揭人傷疤不好,但是,心魔並非小事。若能確信留下這個印記之人是友非敵,那這個印記應該是要提醒我們什麼。事關魔族,也關乎整個修真界,所以,願聖女詳談?」
桑鈴兒下嘴唇被咬出了血,良久,才干笑道︰「謝仙師說的對,我確實對此——覺很不可思議,因為世間萬事,唯輪——生死不可逆,所以我不明白,這里為什麼會出現姻緣結的氣息。」
聞言,謝之欽已經猜到些什麼。
之前鐘未凌說過,如今的桑鈴兒並不叫桑鈴兒,本名聞若騫,真正的桑鈴兒是他的未婚妻,被聞長思剝皮而死。
這姻緣結想必也是聞若騫與真正的桑鈴兒締結的,可如今姻緣結氣息再現,自然讓人難以置信。
而且,若這個印記真是真正的桑鈴兒留下的,那方才自己看見的,難不成就是桑鈴兒?
「失禮。」雖然沒什麼必要,但謝之欽還是給聞若騫賠——個不是,畢竟那種心愛之人死去的——覺,絕非常人所能想象的難熬。
「不必,不過聞長思死了,我心里的怨憤也消得差不多。」聞若騫沉聲道。
但話雖如此,謝之欽並未從他的聲音里听出任何輕松的——覺。
不過,這種事旁人勸不來。
兩人——將此地勘察——一番,除了心魔魔紋,並未再發現其余可疑之處。
但是,三人回掩月山時,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
清理那些魔宗時,發現不少魔眾身上出現——心魔寄生的痕跡,而今日又發現——疑似是真正桑鈴兒之人留下的心魔魔紋。
所以,心魔很有可能已經出現。
若如此,勢必會引起一場大亂。
謝之欽要偷偷去找鐘未凌,故而黎闕將此事傳音給鐘未凌時,並未提謝之欽也在他們身邊。
「兩個時辰便清理——那麼多宗門,——是全滅,總感覺哪里怪怪的。」鐘未凌一邊擦劍,一邊跟一旁的宿央狐疑道。
宿央也不解,不過眼下的——勢容不得他去多考慮這件事︰「殿下,嵐柩長老來了。」
嵐柩所掌管的宗門在魘川以北,善音律,與孟千秋的夢魔一族毗鄰,兩邊本來關系不錯,但最近一段時間愈發劍拔弩張。
「讓他等著。」鐘未凌擦劍的力道驀地一狠。
這次清理的幾個魔宗,與他沾親,尤其是墮洲血魔一支,——跟他是姻親。他此次前來,必然是因為鐘未凌私自滅門一事。
西北雪原一事結束後,鐘未凌曾召集魔宗宗主來議事,嵐柩也來了。
原本是在討論魔族未來如何長久,但是,嵐柩一直咬著鐘未凌不放,扭轉話題,強行說是因為鐘未凌與聞長思不干不淨,所以才引發——這一系列事件,甚至讓夢魔一族折——去那麼多人,而且……
「果然是跟女人一樣懷——孩子之後,腦子也不太好使了嗎?你這麼急著撇清自己與聞長思的關系,更讓人覺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嵐柩冷笑,「而且,韓宗主您說我此言是在侮辱魔君,可魔君自己做——什麼事,你們還不清楚嗎?每天雌伏于一個異族男人身下承歡,明明說對那個姓邃的小子一心一意,轉頭卻懷——別人的野種,這對我魔族何嘗不是一種羞辱?」
……
錚然一聲,——劍入鞘,鐘未凌看著窗外逐漸亮起的微光,陰惻惻道︰「別讓人招待他,讓他自己站著吧。「
約莫過——一個時辰,鐘未凌喝——安胎藥,才姍姍去了魔君殿。
兩人沒說幾句,整個魔君殿便充滿了火|藥味。
「十七年前,因為聞淵殘暴無道,以人為器,修行魔族禁術,心魔險些現世,本座當時便定下條例,若有朝一日本座取代聞淵得以統領魔界,不管是誰,凡助長心魔者,屠宗滅門,一個不留,嵐柩長老莫不是老糊涂,把本座當年歃血立的毒誓給忘記了?」鐘未凌斜倚在魔君椅——,單手支頭,陰聲道。
嵐柩快繃不住了︰「就算如此,魔君也應該與我們這些長老商量一下,爾後再做行動,如今一聲不吭,便要對這麼多宗門直接屠殺,天理何在?」
鐘未凌譏嘲道︰「你們原生是人,但本座不是,本座是天魔一族,生而為魔,你跟本座講天理,合適嗎?」
嵐柩冷笑︰「所以這就是殿下屠殺本族宗門的原因嗎?你這種行為又跟當年聞淵屠殺異聲者有何區別?!殿下就不怕最後落得個跟聞淵一樣的下場嗎?被屬下奪位,死無全尸。」
「這就不勞嵐柩長老掛心——,而且,就算本座有那一天,也肯定會拉你做個墊背,黃泉路上不孤單。」鐘未凌頓了頓,眯細眼看著嵐柩,「對了,嵐柩長老應該還不知道,你們宗門其實也在那個名單。」
嵐柩一愣,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鐘未凌喝——口茶,起身負手走到嵐柩面前一步遠處,拂手化出一疊紙,遞到嵐柩面前。
嵐柩伸手去接,但沒等他接住,鐘未凌便松了手,那疊紙洋洋灑灑落在了地上,嵐柩攥緊拳,一臉被羞辱的憤怒︰「鐘未凌,你不要欺人太甚!」
鐘未凌負手冷眼道︰「本座欺人太甚?你看看這些都是什麼!」
嵐柩垂眼一瞥,看見地上那些紙中的內容時,臉色霎時一白。
「孟千秋的魘眼陣察覺到心魔滋生跡象時,本座便讓人里里外外查了一遍。」鐘未凌單腳踩在那些紙上,陰鷙道,「這十年里,你以各種借口給墮洲魔宗送——將近三百名童子做禁術容器,墮洲魔宗那頭血魔獸這些年戾氣增長如此之快,嵐柩長老當真功不可沒。」
嵐柩震驚看著鐘未凌︰「你在胡說什麼?」
「證據確鑿,到底是誰在胡說?你以為你遮掩好本座就查不到你頭上嗎?你以為你能把自己摘干淨嗎?」鐘未凌怒道,「本座知道這些年你們都不服本座,你們若是真想月兌離,本座不攔你們,也尊重你們,但你惡意飼養心魔,本座能容你活到今日,才是本座無能!」
嵐柩愕然,喉結——下滑動了一個來回︰「所以你早就知道——?」
鐘未凌反問︰「你說呢?」
嵐柩攥緊拳,一條銀色琴弦從袖口探出了頭︰「那你為何不殺——我?」
「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將自己逼入死局,你連這個都不懂嗎?」垂眼間,嵐柩發出一聲陰詭的輕笑,緊接著,袖口的琴弦飛出,指尖微撥,一聲魔音彈開,鐘未凌拂手出劍,直接接下來這一擊。
琴弦與無端劍相克,火星淬落——
受到這一擊的力道之後,鐘未凌冷笑︰「看來本座猜的沒錯,心魔之源就在你身上。」
心魔生于世間的陰暗所在,第一個將其喚醒,並聚集的人就是心魔之源。
「所以你早就算到我會過來,今日也沒打算讓我——去,對嗎?」嵐柩說這句話時,——是一道琴音撥響。
「沒錯,而且有件事你應該還不知道,包括墮洲在內的那幾個宗門,已經全部被滅,所以,你今日這一趟一開始就注定是白來。」鐘未凌揮劍斬出一道魔刃,但未及魔刃靠近嵐柩,一道人影從眼前閃過。
指月復捏著琴弦,順著琴弦走向劃過,明明是皮肉與金屬之間的摩擦,卻淬落出暴雨般的火星。
一時間,琴弦直接被硬生生磨斷了。
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謝之欽,鐘未凌一臉懵逼。
「要殺嗎?」謝之欽背對著鐘未凌,冷聲問。
只是一瞬間,嵐柩的右臂便被折斷,魔元被封。方才他亮出琴弦的那一剎,周圍便張開——一個結界,宿央和其他人都別擋在了結界外,他完全不知道謝之欽到底是怎麼——來的。
「別殺,他是心魔之源,他若是死——,臨死前的怨氣很可能會直接幫助心魔孵化。」鐘未凌讓人先把嵐柩關進——地牢。
黎闕和宿央把人帶下去後,鐘未凌不解的看著謝之欽︰「你怎麼來了?」
謝之欽沒說話,扭頭跟桑鈴兒對——個眼色,桑鈴兒旋即道︰「這次偷襲,多虧了謝仙師,若不是他,此次清洗絕對不會如此順利。」
謝之欽稍微挺了挺胸脯,一臉波瀾不驚,淡淡道︰「聖女謬贊,謝某只是略盡綿薄之力。」
鐘未凌皺眉道︰「所以說,那些宗門之所以如此之快便被全滅,你幫了不少忙?」
桑鈴兒連忙捧哏道︰「豈止是幫忙,謝仙師應該記全功,如此磅礡的靈力,實乃畢生首見!只是一招,便破了墮洲魔障,著實厲害!」
看著鐘未凌越來越黑的臉色,謝之欽有些懵,桑鈴兒明明是在夸自己,阿凌應該也覺得自己這次確實表現不錯才對,為何總覺得,他好像要打人的樣子???
「桑鈴,你先下去,本座有話跟謝仙師說。」鐘未凌磨著後牙槽,道。
桑鈴兒一臉茫然,尋思著自己來之前剛跟謝之欽對過詞,也沒說錯話啊,咋——事?
但鐘未凌脾氣明顯不對勁,桑鈴兒不敢逗留,連忙走了。
他一走,謝之欽也小心翼翼 的往外退開兩步,小聲道︰「要不,我也先走吧。」
就在謝之欽轉身的時候,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