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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秋狹難得被噎住了, 看了看剛剛建好的無盡樓,一時不知該如何-口。

相重鏡說完這句話後,已經臉色慘白如紙, 搖搖晃晃-站不穩了,但他不知哪來的惡趣味, 硬生生撐住, 一定-看著滿秋狹生啃無盡樓。

滿秋狹還在懊惱, 余光瞥見相重鏡那好不容易回到兩萬點的臉再次往-掉了一個點,立刻沖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去探脈。

相重鏡掙扎著去甩他的手,抬手在空中抖著指尖畫圈,還在說︰「喏,這-大的樓,你-吃到什-時候?我就在此處看著你吃。」

滿秋狹繼續去握他的手腕,顧左右而言他, 妄圖逃避啃樓的事︰「別鬧了,你剛從下飲川回來,體內的陰氣若是不去除, 神魂恐怕會散得更快。」

相重鏡被他扯得踉蹌一-, 雙腿一軟差點摔-去。

滿秋狹沒想到他這-虛,忙伸手去扶,但手指還沒踫到相重鏡的身體, 一直擰著眉頭站在一旁的顧從絮突然閃過來,一把勾住相重鏡的腰身將他強行往自己懷里一帶。

顧從絮扣著相重鏡的腰不讓他雙腿發軟地往-滑, 視線冷冷看向滿秋狹, 沉聲道︰「別踫他。」

滿秋狹︰「……」

對上惡龍豎瞳里滿滿的佔有欲,滿秋狹沉默,他往後退了退, 表示我離他遠一點。

顧從絮這才將-吃人的視線收回來,低頭去看相重鏡。

這-會功夫,相重鏡燒得腦子都迷糊了,體內的陰氣仿佛游龍似的在經脈四處游蕩,因為他元嬰被封,沒有絲毫靈力去對抗那陰氣,任由那鬼魅的氣息游遍全身。

顧從絮見他渾身都在發抖,皺著眉勾住他的腿彎打橫抱在懷里,抬眸看了滿秋狹一眼。

滿秋狹十分上道,立刻一指頭頂︰「你先帶他去三樓的臥房,我去弄藥。」

顧從絮一點頭,抱著相重鏡足尖一點輕飄飄躍上了三樓。

相重鏡渾身發燙,卻看起來冷得發抖,惡龍身上微涼的氣息讓他又渴望又排斥,張著渙散的眸子迷迷瞪瞪看了顧從絮好一會,直到顧從絮踢開房門將他放在內室的軟榻上,他才抖著指尖去拽顧從絮的衣襟。

顧從絮坐在床榻邊皺眉看他︰「冷?」

相重鏡搖搖頭,低聲喃喃道︰「等三日後我們再去鐵海棠那要龍骨。」

顧從絮見他都成這樣了竟然還想著龍骨,心里又酸又疼,將錦被扯過來包裹住相重鏡瑟瑟發抖的身體,悶悶不樂道︰「你先好起來再說。」

相重鏡勾著他的衣襟不讓他走,眼瞳渙散,聲音低得听不太清︰「在去意宗融合神魂時我看到了一些記憶,我體內的攝魂應該是我在送葬閣自己-給自己的,為得是忘卻什-東西。」

顧從絮左等右等滿秋狹還是沒來,只好自己嘗試著握著他的手腕將靈力緩緩往相重鏡枯涸的經脈中輸進去。

見相重鏡一直在看他,似乎在等待自己接話,顧從絮從善如流問道︰「什-東西?」

「前-的記憶。」

顧從絮一僵,愕然看他。

相重鏡繼續道︰「我之前也在懷疑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但見到鐵海棠後,所有一切便說得通了。」

顧從絮不知道什-說得通了,一邊為他溫暖經脈驅散陰氣一邊抬眸注視他︰「嗯?」

「我神魂不全卻入了輪回,必定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相重鏡蜷縮著將身子往顧從絮身上貼,懨懨道,「-我融合了去意宗禁地的神魂後還是神魂不全,只能表示三界流落的其他龍骨里還有神魂未出來。」

顧從絮不知道他想說什-︰「那和鐵海棠有什-關系?」

相重鏡被惡龍的氣息包裹住全身,莫名將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仿佛一葉扁舟尋到了港灣般,眉目間全是疲倦的滿足。

「我記起了鐵海棠的記憶,但那段記憶卻和其他記憶不同,模糊得很,好像在做夢似的。」相重鏡抬起手將孔雀蛋和那兩滴血淚拿出來,道,「我那個時候必定融合了前一-的神魂記憶,否則那個時候連最基礎的陣法都不會的我,怎麼可能會在短短時間內學會攝魂?」

「主人的陣法的確一絕。」顧從絮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年是在融合了槐樹-那節龍骨的神魂後才遇到鐵海棠的?」

相重鏡點頭。

簡-言之,只要解開攝魂,那些被忘記的記憶自然而然就能回來了。

但現在相重鏡被攝魂,還把攝魂是如何解的法子更是忘得一干二淨,想解也沒辦法解。

顧從絮听得滿頭黑線,他主人-年下攝魂時,就沒想過忘記解攝魂的法陣了,他-如何解開攝魂?!

顧從絮看了看迷迷瞪瞪的相重鏡,又回想起自己記憶里那恍如月-仙人的主人,終于覺得兩人有那麼點相似了。

一樣的心狠妄為,連自己都敢毫不留情地算計。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點。

相重鏡不記得攝魂-如何解,孔雀便是整個三界唯一知曉攝魂該如何解的人。

顧從絮看著相重鏡掌心的孔雀蛋,眉頭皺得死緊。

相重鏡撐著力氣說到現在,徹底筋疲力盡地垂-手腕,孔雀蛋滾到顧從絮的衣擺上,散發著晶瑩的光芒。

顧從絮忙將孔雀蛋收好,扶著他躺好。

相重鏡偏過頭閉上了眼楮,昏沉睡過去。

他頭上束發的桃花枝已經扯了-來,墨發披散間還夾著幾朵艷紅的桃花,一綹發貼在臉頰,越發顯得臉色蒼白。

顧從絮坐在床沿呆呆看著,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將那綹發往旁邊撥了撥,微涼的指尖觸踫到相重鏡滾燙的頰邊,好像被燙到了似的飛快縮了回來。

顧從絮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指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上手了。

惡龍徹底凌亂了,無端聯想到在槐花樹-,他也是仿佛被蠱惑了似的伸出手去握相重鏡的腳踝。

顧從絮和相重鏡相處太久,哪怕知曉他是自己主人神魂轉世,但還是不自覺按照平日的相處方式來對待相重鏡。

直到這個時候,惡龍才猛地反應過來。

面前這個人哪怕再和他記憶中的主人不一樣,但也是自己主人!

他……他怎麼敢?!

顧從絮嗚咽一聲,險些躲在床底-去。

滿秋狹端著藥過來的時候,相重鏡已經睡熟,原本乖乖待在相重鏡身邊或盤在他手腕上的惡龍卻化成小黑龍盤在床柱上,一邊盤一邊往上爬,還張著兩顆尖尖的牙恨恨地將床柱咬出一個又一個的齒痕來。

滿秋狹︰「……」

滿秋狹沒管他,走上前將藥放下,推了推相重鏡︰「相重鏡?重鏡?」

顧從絮咬一口柱子罵自己一句「禽獸不如」,直到他-了三十七次禽獸後,才從床柱上-來,化為人身,擰眉道︰「我來喂藥,你別吵醒他。」

相重鏡睡得正熟被吵醒,眼楮困倦得都睜不-,看起來極其痛苦。

滿秋狹知曉這條惡龍的佔有欲,便將藥碗遞給他,道︰「這是驅除陰氣的藥,一滴都不能剩。」

顧從絮接過藥碗,漫不經心看了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這-苦,他怎麼吃?」

滿秋狹幽幽道︰「良藥苦口啊真龍大人。」

真龍大人瞥他一眼,示意他可以跪安了。

滿秋狹依依不舍看了相重鏡的睡顏一眼,才顛顛跑了,打算回去繼續畫畫。

相重鏡渾渾噩噩,仿佛沉浸在噩夢中怎麼都醒不過來。

在那場噩夢中,他站在高牆-,微微仰著頭看著滿天柳絮。

有人在他身後笑著道︰「你的傷還沒好,總是站在那吹什-風?又想喝苦藥發酒瘋了?」

相重鏡微微偏頭,露出一張滿是病色的臉,他懨懨道︰「喝藥發酒瘋,這是什-道理?」

在他身後,一身僧袍的男人含著笑,眸中全是溫和之色地看著他,道︰「上回仙君發酒瘋之事已經傳遍宗門上-了。」

相重鏡似笑非笑瞥他︰「你傳的?」

溯一忍笑道︰「善哉善哉。」

這個意思便是主動承認了。

相重鏡抬手隨意一招,漫天柳絮被他招來,原地化為一圈繁瑣的法陣,輕飄飄朝著溯一攻了過去。

溯一早已準備,屈指一彈將陣法散去︰「我這不是特來向你賠罪嗎?」

相重鏡身子虛弱,動了點靈力就悶咳一聲,邁著虛浮的步伐走到旁邊的搖椅上坐-,睨著溯一的視線全是孤傲。

「怎麼賠罪?」

溯一笑著招來一個小盒子,屈指彈開。

相重鏡本來沒什-興趣,視線懶懶落在那盒子後,眉梢一挑,詫異道︰「龍蛋?」

「正是。」溯一道,「地脈的三毒火已被你用法陣熄滅,我在清掃時發現了卡在地脈岩縫里的龍蛋,你重傷需-好些年才能痊愈,倒不如孵個蛋打發時間?」

相重鏡瞪他一眼︰「你才孵蛋!」

溯一挑眉︰「-不-啊?」

相重鏡猶豫半晌,才沒好氣地一把接過來,眉目間皆是鮮活的傲氣︰「-啊,我拿來煮著吃。」

溯一︰「……」

話雖如此,溯一離開後,相重鏡還是紅著臉,偷偷模模將蛋揣在了袖子里,打算孵一孵,看看能孵出來個什-玩意兒。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沉浸在夢中的相重鏡只覺得時光好像從身邊飛快流逝,他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漫天柳絮飛過後,面前沒了高牆,只剩下一片漆黑中那無數蔓延開來的燈盞。

那是徹底封死的三毒秘境。

相重鏡眉目間的鮮活傲氣已經消失不見,取-代之的是濃濃的哀傷漠然,他坐在那棵枯樹上,衣擺被風吹得翻飛不止。

整個秘境只有他一人,除了那些咆哮的凶獸外,再無活物。

相重鏡坐在枯枝上漠然看著虛空,好像被囚禁在金絲籠的鳥兒,無法掙月兌桎梏。

無論何時,耳畔、眼前皆只有他一人。

相重鏡喜愛熱鬧了半輩子,頭一回知道原來孤獨也能將人一寸寸挫骨揚灰。

不知過了多少年,耳畔依然是呼嘯的風聲,寬大的袖子卻突然傳來一聲琉璃破碎的聲響,接著袖口輕輕動了動。

心如死灰的相重鏡垂眸看向袖子。

一顆盯著蛋殼的小腦袋悄悄頂開袖子冒了出來,豎瞳眼巴巴看著相重鏡。

相重鏡一愣。

過了太久,連他自己都忘記了那袖子里還有一顆沒有孵化出來的龍蛋。

相重鏡呆愣地和剛剛出生的小龍大眼瞪小眼,好半天後,小龍「嗷嗚」一聲,女乃聲女乃氣地咆哮道。

「爹!」

相重鏡︰「……」

陷入夢境的相重鏡驟然清醒,猛地張-眼楮狠狠一甩胳膊,將纏在他手腕的顧從絮直直甩飛,砰的一聲砸在床柱上。

相重鏡還沉浸在那個噩夢中,怒罵道︰「誰是你爹?別亂叫!」

顧從絮︰「……」

惡龍癱軟成一條,眼楮發暈吐著舌頭,賴嘰嘰從床柱上一寸寸滑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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