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黃昏。

聖堂抄——室浸泡——一種陵墓般死氣沉沉的安靜。

鐵膽墨水與羊皮紙的味兒似已腌入牆壁與——板, 幽幽彌漫。

其他的「潔淨者」早已離——,唯有約瑟佩仍——抄——室忙碌。

方才,以費爾南為首的那幾個人高馬大的潔淨者將一摞摞未處理完的詩集搬到約瑟佩桌上, 戲謔而浮夸——表演頭疼、肚子疼、惡心欲嘔, 並聲稱他們需要一位潔淨者兄弟施以援手, 譬如說約瑟佩兄弟……晚餐時間還沒到,可那些潔淨者會利用這段時間偷偷分享一些蜂蜜酒————聖堂那屬——一級違禁品。

蘆葦般細弱的約瑟佩慘遭包圍,他仰起——腦袋環視那幾張紅膛膛的、蠢鈍凶悍的胖臉,溫和——應承下來, 神態平靜得仿佛他根本沒察覺到自身正——遭受欺凌。

一本新詩集被鹿皮帶子捆.縛——抄——台上,如——膛破月復的痼瘤患者,約瑟佩手持刻刀,鋒刃輕巧——劃破肌膚般滑/女敕的羊皮紙, 刀尖兒一旋,再旋, 割下一條字。

那條羊皮紙上——有「吻」、「愛火」、「柔荑」等yin/褻的字——兒, 是——描——一位男子親吻戀人的指尖。

而吻,吻是有危害的。

約瑟佩松手, 紙條飄落, 落——他腳下——山般的紙堆。

這些心靈毒藥會被統一清掃,暫存入庫, 擇日銷毀——當——, 費爾南他們鐵定會把這些累活兒推給約瑟佩干。

推薦一個app,媲美舊版追書神器,可換源書籍全的\咪\咪閱讀 \\ !

切割完三十二頁,約瑟佩翻至七十頁,他擇取頁數的手指嫻熟、精準,顯——是已經重復了太多次。

七十頁插圖——的一位女子放/蕩——luo/露雙側——臂,約瑟佩抿了抿唇, 用刻刀切下她的——臂與手腕,僅留手指,手指允許luo/露,截止腕骨——聖靈允許教民們耕種勞作,而手套有時會導致手部打滑。

腕骨,切記,luo/露截止腕骨。

兩條——彎彎的紙片——臂飄落。

像一雙月牙兒。

嚴刑峻法與苦心布道皆難以阻止書商——細節處鑽空子,好——由聖堂培養的「潔淨者」們始終堅守著這道防線,他們牢牢掌握住有關「道德與戒律」的解釋權……他們禁止、銷毀、涂改。

不……涂改已是過去式。

自從民間有藥劑師調配出了那種據說能「溶解鐵膽墨水」的「禁書之友」,——得教民們能利用其復原墨水覆蓋下的字跡輪廓後,聖堂便摒棄了涂改的做法,改用切割了。

一本詩集處理完畢,約瑟佩用掌心撫過——羊皮紙上以紫、金、銀等昂貴墨水細致勾繪的插畫與刻刀挖出的丑陋空洞,微露惋惜。

這一神態——他的眉——愈顯溫柔聖潔。

——連他左側遍布青灰胎記的丑臉亦顯得不那麼惹人嫌惡了。

約瑟佩發了會兒呆,忽——覺察到不妥,他不該為犯禁的書籍感到惋惜。

他匆匆以食指——指輕觸額頭——皮,喚醒聖潔自性,以摒棄雜念。

若非胎記作怪,約瑟佩原本會擁有惡魔般足以蠱惑人心的——貌︰他生就一頭柔韌光潤的銀發,那些發絲滑亮得像以月光為經緯紡出的綢緞;虹膜是一種極稀罕的、淺淡的紫羅蘭色;顱骨線條優——伶俐,猶如刻刀雕琢;唇瓣偏薄,卻不失肉感,絲絨般嫣紅細膩……可左臉上那些青灰的胎記毀了他,他簡直像是被人兜頭澆了半桶顏料。

約瑟佩耷拉著腦袋干活兒,——袍風帽的柔軟帽檐垂得極低,掩去半張臉,像是怕他的左臉討空氣嫌惡。

——他早已習慣——像條——蟲兒一樣謙卑——、——心翼翼——生活了。

……

處理完抄——室的工作,約瑟佩起身,去餐室吃晚飯。

他走路有些慢,姿勢古怪,清瘦的身體籠——肥大——袍下,彈簧玩具般晃蕩,下樓梯時他全——以赴,攥緊扶手。

他的乳名叫「廢品」,是他父親取的。

這是由——他的左——天生失明,左手也——得不大利索,左腿則萎縮如麥秸,——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加上左臉的胎記……他的左半邊身子干脆就沒長好。

五歲時,他被他的酒鬼父親虐待得傷痕累累,塞進粗布袋里,像一袋垃圾一樣被丟棄——荒郊野外。

「去見聖靈吧,廢品!」那醉漢傻笑著嚷嚷,對一個生命的消逝毫無憐憫,他只覺得自——幽默,「記得叫他給你安條好腿!」

袋子扎進雪堆,袋口打了死結。

幸好一位路過的老教士救了他,帶他回聖堂,給他起名叫約瑟佩,並將他培養成一名專司懲戒、蕩除邪惡的「潔淨者」——

而……

除去潔淨者這重身份,約瑟佩還兼任供其他潔淨者戲耍用的聖堂——丑,他步態滑稽,左手笨拙,視——不佳……是頂合適的取樂對象。以費爾南為首的幾個壞種樂——往他右腳的木鞋里藏大頭釘,往他的聖餐里撢煤灰,弄髒他洗淨並晾干沒多一會兒的——袍,或是索性藏起他的——袍,看著這右半張臉頂漂亮的——瘸子一瘸一拐——、焦急而笨拙——到處尋找,躁動——盯著他憋紅的右臉與因強忍淚意而翕動的秀氣鼻尖,並——他因晨禱遲到挨藤條時竊笑成一窩老鼠……

或許那些欺凌蘊含著些許情/欲的意味,聖堂——沒有女人,況且潔淨者須終生禁欲,因——這群壞種只能通過作踐約瑟佩的方式稍微發泄欲/望。他們甚至謀劃過用枕頭擋住約瑟佩的左臉,盯著他漂亮的右臉輪流「弄」他,再毆打他,讓他不敢揭發……幸好這個令人作嘔的恐怖計劃尚未啟動便胎死月復——,因為一個良知尚存的潔淨者向掌院教士告密,掌院教士狠狠鞭笞了那幾個壞種,讓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約瑟佩不幸,卻也幸運,至少有知情者幫他告密了。

要知道,「潔淨者」雖號稱為聖堂教士——至為神聖、至為純淨的那一批教士,可潔淨者——的壞種是最最多的,你絕對無法——內務教士或傳道教士——找到那麼多壞種,或許是因為「懲戒的權利」污染了他們的心靈————鞭笞妓/女時,那些可憐的窮姑娘們——花花、血淋淋的脊背總能讓潔淨者們亢奮得像群瘋狗。

按教規,他們若——懲戒妓/女的過程——致人死亡將不承擔任何刑責。因——,有時費爾南那幫人會試圖將那些可憐的姑娘關進鐵處女進行折磨,幸好約瑟佩與另外幾個尚存人性的潔淨者會據理——爭,約瑟佩甚至會——鐵處女刑具前打——鋪,防止有任何人偷偷動用這滅絕人性的東西……

他不忍心讓那些只想用身體換一頓黑——包的姑娘們承受——等酷刑,他一向逆來順受得像根風——稻草,可唯獨——事上擁有主見,懲戒不應無度,他堅信這一點。

……

約瑟佩來到聖堂餐室時,那些好吃的食物已被搶掠一空,魚肉、女乃酪和黃油炒豆子連渣——不剩了。

好——約瑟佩進食素來節制,他是負責懲戒、淨化的「潔淨者」,因身披無垢——袍,脖掛——薔薇念珠,亦被教民們稱為「——袍兄弟」。戒律規定,潔淨者須維持自身血肉純淨,食用清淡潔淨的食物,不得沉湎——食欲,因——約瑟佩並不會為粗茶淡飯難受。

約瑟佩從內務教士那領到一——片干——包,一——碗清炖蔬菜與一杯淡得像水的茶。他坐——角落,斯文安靜——吃著。他容色溫和,無怨懟,亦無自憐,五歲那年瀕死的體驗——他對生命的延續充滿感恩,並忍痛寬恕了那些填滿他生命的磨難與不公。

用過晚餐後,約瑟佩手提風燈,去他監管的轄區值夜。

樓宇間惡臭彌漫,這一帶住得盡是些貧民,他們生活習慣不佳,常推——板條窗將便盂——的穢物潑向街道。這極容易傳播疾病,約瑟佩有時會抽空挨家拜訪,向貧民們分發一點兒干——包之類的吃食,並和氣——勸說他們改變不良習慣,可惜這收效甚微。

他一瘸一拐,勉強躲著髒東西走,邊走邊念誦清心經文——根據聖堂戒律,他得提醒房子里的教民們,愛/欲乃惡魔誘/人墮落之手段,男女二人,且忌趁夜深人靜之時犯下私自交/合之罪,切勿——心靈為毒素玷污,夫妻二人應分睡——床鋪兩側,間隔出一段潔淨距離,對抗綺念,方顯虔敬。

凡人為快樂結合是終極罪惡。

掌院教士曾教導約瑟佩說︰凡人生而帶有缺陷,因凡人身體生長有繁/衍之器官,——聖靈之所,天——們並無男女之別,他們僅憑分割聖軀繁育後代。

凡人因惡魔作亂,出現了不該有的器官與繁育過程。可凡人需孕育子嗣,需耕種勞作,需生生不息。因——夫妻二人理應每間隔七日前往聖堂,——繁育室——用聖堂允許的手段,——潔淨者的監督與訓/誡——進行繁育。

其過程——,夫妻二人需大抵穿戴整齊,絕不應有絲毫歡樂,這僅僅是一項肅穆莊嚴的事業。

至——尋常的夜晚,潔淨者們會隨機沖入家門突擊檢查,杜絕罪惡。

自——,約瑟佩從不敢沖入哪戶人家掀起被子查看教民是否守貞,他僅僅是——街道上轉悠,輕聲念誦經文,——心——暗暗祈禱教民們不要受誘/惑。

……

與——同時,供歷任聖者居住的科爾諾林聖宮。

聖靈——人間的唯一代行者,聖靈教至高精神領袖,虔敬者三世,已加冕五十余年的「聖者」勞倫佐•博那羅蒂正——他奢靡華貴的寢宮——垂死掙扎。

「聖者」勞倫佐的真實年齡已不可考,他——以嚴刑峻法統治聖靈教的五十余年——一直維持著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容貌,他自稱這是由——蒙受神恩,——而實際上歷任聖者——從未有過如勞倫佐一般青春永駐之人,有一些反對勞倫佐執掌綱領的聖堂高層認為勞倫佐早已不是「人類」了,可他們找不出證據。

如果他們來這兒看看,那想必會大有收獲。

————時——刻,勞倫佐那張俊——如神祗的臉膨脹得像只豬尿脬,——珠鼓起近乎爆裂,額角血管浮凸如蚯蚓,片片漆黑、金紅、幽藍、銀——的蛇鱗浮現——他的——部與手臂之上,他顳關節月兌位,嘴巴張——程度早已超越人類所允許之極限,血沫自口角噴濺,玷染了他的——袍……他確實已非人類。

一條鱗色金綠欲滴的巨蟒正自他口腔鑽入胃袋。

「喀……喀……」勞倫佐向天空伸出雙臂,似求援——聖靈,食管、骨骼、筋肉崩裂的輕響「咯吱咯吱」——自他體內傳出,一條混雜了多色鱗片的蛇尾自勞倫佐腰部延出,被另一條金綠色的巨蟒死死壓制。

「既——你想像吞噬我的子民一般吞噬我,聖堂——子……」

一個嘶啞、邪佞的男聲自勞倫佐胃袋——響起。

「那我就讓你吞噬……」

「嘶嘶……我——味嗎?吞啊,吞啊……嘶嘶……」

「嘶……」

那像是一聲嘲弄的笑。

下一剎那,勞倫佐血肉崩解,如——獄之花。

唯有蛇類吐信的嘶聲與令人反胃的腥臭味道彌漫——寢宮。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