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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利亞攙扶道文去臥房,利落地將鴨絨枕抖得松軟,掀開被子,叫道文躺臥休息,等他用井水打濕毛巾給道文冷敷。

可道文釘在那兒,對鴨絨枕與軟墊無動于衷。

「我需要按摩。」他微微歪頭,用灰藍眼珠盯視著西利亞,蛇瞳般狡黠。

他不言不語,僅放出引路蜂,心思單純的西利亞果然循聲追逐,坐在chuang沿上輕拍膝頭,溫聲道︰「躺過來,道文。」

chuang上覆蓋著銀灰色的絲綢罩單,極軟,且厚,鋪了好幾層鵝絨墊,西利亞坐在那兒,稍稍陷入,絲綢罩單繃出細膩的紋理,莫名撩人。

道文枕在西利亞tui上。

一剎那,他顫抖得像癲癇發作,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沁出額頭,仿佛痛苦至極。

西利亞嚇懵了,指尖慌亂地在道文頭上到處摁,尋找疼痛點︰「是這兒嗎?這兒嗎?我去找藥劑師,不,我讓管家先生……」他說著,就要起身。

「不。」道文一副飽受劇痛折磨的模樣,聲音卻冷靜得出奇,不,那幾乎是冷酷,「我只需要按摩。」

「好,好,你哪兒疼?快告訴我。」西利亞心疼得冒出哭腔,他簡直是任憑道文拿捏了。

傳說在泰蒙王國神秘遙遠的南部雨林中有一種詭異的食人魔蠍,它是魔鬼從地獄投擲到人間的魔物,它蠍尾尖端生長的並非毒刺,而是質地柔軟、可變幻形狀的擬態組織,它會藏在樹叢中,將尾巴尖兒偽裝成柔弱的嬰孩丟在外面,發出饑餓的哭聲,一旦有善良的人憐愛地抱起那假嬰孩,它便用一雙毒螯一把將人鉗住。

「被劇烈頭痛折磨的道文弟弟」擬態成功引來了獵物。

初次捕食成功。

「揉揉我這兒,西利亞哥哥,我的額頭……」道文冷白如石膏的面頰浮起紅.潮,他緩緩包攏住西利亞整只手,那手背的皮膚溫熱光滑,道文使勁鉗著它,把它按在自己額角。

西利亞用指月復抵住道文額角,力度輕柔地轉圈。

「好些了嗎?」西利亞急切地問。

「好些了……」道文說著,轉了個身,由背對西利亞轉為正對,「換左邊。」

西利亞按摩道文左側額角,神經緊繃,道文仍然被【劇痛】折磨著,他看得出來。

「呼呼……呼呼……」道文【疼】得滿頭冷汗,呼chuan急促,他將短促的兩到三次吸氣連在一起,再一口呼出去……像條嗅聞新鮮牛肉肋條的饑餓狼狗。

對狗來說,短促、多段的吸氣能最大限度地讓鼻腔享受鮮美的肉味兒……

而對人來說,大量吸入空氣或許有助于緩解疼痛。

西利亞贊成這一點,他不確定這種犬類的呼吸方式是否同樣奏效,可這好像確實令道文好受了,他的臉色紅潤起來了,不再蒼白得像大理石。

西利亞哥哥的味道……

「我很冷。」道文嗓音嘶啞,「我需要被子。」

西利亞急忙扯過被子,將冷得直打顫的道文裹住。

可那沒什麼用,道文滿頭熱汗,卻反而戰栗得更嚴重了——畢竟他頭疼得快死了,溫暖可治不了疼——那雙漆黑的瞳孔可怖地擴張著,焦油般黏附在西利亞臉上。西利亞看得出,道文的目光中盈滿哀求,他凝視著西利亞,像個饑寒交迫的乞兒,他用目光訴說他已臣服進塵埃,卑微如蟲豸,他向西利亞乞討,乞討一縷憐惜,一絲寬待,以及……一丁點兒愛情,一丁點兒就好,他會珍惜地進食,他一天只吃一丁點兒中的一丁點兒。

可西利亞清楚,道文凝視的絕不是他,道文的目光早已穿透他,抵達更深、更高遠的縹緲聖所,道文是在祈求天上的聖靈,求聖靈救他月兌離苦海,有那麼一會兒,簡直連地板都被道文顛得微微顫抖起來了,道文被【病痛】折磨得像條離水的魚,他死命撲騰。

「西利亞哥哥,我疼……哥哥、哥哥,西利亞哥哥……我的頭,太疼了……」道文哀聲扭動,好像呼喚西利亞哥哥就能緩解地獄般的劇痛,他疼得幼犬般亂拱。

可憐的道文!

西利亞心疼地噙著淚,那使他的模樣更漂亮了,他隔著厚厚的鴨絨被,小心翼翼地抱住道文,哄弟弟睡覺一般輕拍他的後背,溫聲軟語地安撫他、鼓勵他……不知過了多久,道文終于停止了戰栗。

「我好了,」道文揉了揉額角,語氣從虛弱變回他素日的低沉冷淡,「我的頭不痛了……」

「你確定嗎?」西利亞驚魂未定,他嚇壞了,他出的冷汗並不比道文少,「我去叫藥劑師來看看……說不定以後還會發作。」

道文看著他,那雙蛇瞳般陰險,色澤淺淡的灰藍眼楮眨了眨。

接著,道文的唇角緩緩翹起,他笑了,他極少笑,哪怕腦子壞掉前也是如此,他會偶爾露出一點微笑,僅此而已……可此時此刻,他笑得像個頑皮的小男孩兒,像個壞小子。

「謝謝西利亞哥哥,」道文斂起笑容,沒讓它持續多久,「我真的好了,不過……」他略一思索,尋覓紕漏,于是他平靜道,「你說得對,或許它還會發作,我該叫藥劑師來看看。」

……

自這日開始,道文那不知何時才能痊愈的舊傷肆虐橫行起來。

道文幾乎夜夜為傷痛折磨,黑夜是病魔降下的幕布,一入夜,那種可怖的劇痛便會席卷而來。

一直為道文診治的藥劑師起初說不出個所以然,但他借機推銷其他藥劑——安.眠藥、止疼藥。它們至少能令道文好受一點兒。

而在听說道文就是那位名聲大噪的人偶藝術家之後,那狡詐的小老頭兒調配出了一種刺激靈感的聰明藥,那听起來像糊弄白痴或瘋子的,可道文慷慨地購入那些「聰明藥」,仿佛在說「沒錯,我就是泰蒙王國頭號瘋子」。

「……根據近日來進行的各種檢查,我有理由認為這是一種嚴重的後遺癥。」藥劑師捋著花白的胡須,眼珠亂滾,「很遺憾,它無藥可醫,它不會導致更壞的結果,它只是疼。身為兄長,您需要好好照料佩蘭先生,陪伴他,耐心地等待劇痛消解……喔,不,不一定會伴隨終生,或許它會自愈,是的,我見過這種病人……」

好在文法學校在黃昏時分就會結束一天的課業,西利亞完全趕得及在病魔肆虐的夜間照料道文,這活兒只能他來做,其他僕人的手法很爛,道文會痛得更厲害——男僕維爾曾試圖替西利亞分擔這項工作,在道文頭痛時端著溫水與毛巾走進臥房進行頭部按摩……倒霉的維爾,他幾乎被道文從二樓扔出去。

「你絕對看不出來他頭疼,我看他精神頭十足,就是有點兒發瘋。」維爾無精打采地向廚娘訴苦,「他攆我的時候,我以為他要把我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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