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文用身體擋住門,扯著西利亞的袖口,右臉僵冷灰白,頑固得像一尊石膏像。
「不走。」
自從那天因唇膏鬧出誤會後,道文就莫名其妙地對西利亞「出門」一事產生了抵觸,每天早晨他都會使出一些幼稚的手段阻止西利亞離開。
西利亞不明所以,幸而他極富耐心,他會茫然但溫和地哄道文放他去工作,他明白這是依賴心理,黏人的孩童常會對父母糾纏不休。
「道文乖,哥哥要干活賺銅板,給道文買好吃的,買……」他用掌心一下下捋過道文蓬松厚密的金發,像撫慰一條金毛巨犬。
道文沉默地看著他,忽然朝他邁出一步。飽滿厚韌的肌肉將粗布衫撐得鼓脹,抵得西利亞踉蹌後退,被堵在牆角。
「……買女乃油面包,」西利亞下頜線緊繃,那天的強吻使他對道文的忽然靠近產生了一些陰影,可他佯作輕松,被擠在牆角里,還堅持用手比劃,「和帶糖霜的。」
廣個告,【 \\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竟然安卓隻果手機都支持!
道文伸手,屬于陶藝師的頎長十指舒展開,與小臂一同,纏繞獵物般緩慢而穩固地卷住西利亞的yao——事實上,道文只是抱住了他,用下頜輕輕蹭他的肩,艱難地編織詞句︰「帶上……道文,道文和西利亞哥哥……一起去。」
「不行。」西利亞像被火灼了,「畫室里很亂,東西很多,還有畫和古董……」
「道文在門外等……」道文指尖死死扣住西利亞凹陷的yao窩,竭力抑制著什麼,用理性與邏輯與西利亞談判,「道文……會乖。」
「不行,門外也不行,我要遲了,你快……」想到被道文窺破秘密的可能性,西利亞的面孔漸趨雪白,屈辱、羞慚自眼角眉梢流瀉出來。
他不安、心虛,以至于短暫地喪失了耐性,他強行掰開了道文的手——稍顯粗暴,指甲在道文手背撓出一道紅印。
「……」道文的薄唇抿成一線,原本略帶哀求的表情退潮般頃刻間消失殆盡,如蒼白貧瘠的沙灘,僅余幾塊嶙峋的礁石。
他面無表情地放開西利亞,讓出通路。
「我不是故意抓疼你的,抱歉……我馬上得走了,我今天會盡量早點回來。」西利亞輕輕嘆氣,拉過道文的手,在那條紅痕上揉了揉。
極輕微的破皮,道文不吭聲也沒動作,西利亞推開門,快步離開。
隨著西利亞消失在視野中,道文的時間陷入凝滯,像無色無味的膠凍,粘稠、緩慢、空虛……無意義。
道文一秒也不打算忍受。
他轉身,走向一面牆壁,取下掛在鐵釘上的備用鑰匙。
「嘿……」
他含混不清地笑了一聲,听起來有些狡詐。
道文有小秘密了。
道文會用小鑰匙了。
道文的薄唇緩緩勾起,咧開,牙齒森白。
這怪異瘋癲的表情使他原本英俊的那半張臉也變得可怖。
他戴上一頂鴨舌帽,帽檐將璨金色的額發壓得很低,大抵遮掩了他左臉的燒傷。
他尾隨著西利亞。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干這事兒了——雖然前幾次他都跟丟了,幸好他記住了回去的路——他的智力恢復得比西利亞以為的要好一些,而且以後還會更好。
可他不會變回一個「正常人」,他的腦漿里早已被西利亞在無意識間灑了一小撮瘋狂。西利亞用那些溫聲軟語,用那些暖融融的安撫與無微不至的照料,用那張又純潔又撩人的、容易羞紅的臉蛋……往道文腦子里灑下了一小撮瘋狂。
這些瘋狂已存在多年,而道文目前的智力與道德程度使他無法再天.衣.無縫地掩飾或抑制它們,它們恣意彌漫、增殖,如菌絲、如毒素……那些愛意與渴望已濃熾、粘稠得超出了「美好」的閾值,達到幾乎令人作嘔的地步。
道文吃力地運轉著腦子,拼命記下沿途顯眼的建築,超負荷用腦使他頭痛欲裂,而他咬牙忍受著。
他今天要跟蹤到最後。
西利亞對身後兼具狡詐與愚笨的尾隨者毫無察覺——這不怪他,他簡直連做夢都夢不到這個。
道文鎖定西利亞的背影。
猜疑、暴戾、妒忌……種種情緒,在那對漆黑的瞳孔中瘋狂絞纏。
……
那宛如深受造物主偏愛的美貌。
尤物般的瞳色與發色。
時常浮現在臉上的羞慚、內疚、屈辱神情。
談及畫室時散發出的謊言氣息。
口袋里金光閃閃的錢幣。
流鶯般艷麗的、可疑的唇紅。
——條條線索溶解、混合,催生出濃度極高的嫉妒,如硫酸灼心,道文痛苦得篩糠般顫抖起來,路過的行人警惕地繞著他走。
幾秒鐘後,他勉強恢復了平靜,可那念頭不肯饒過他,他戰栗、平靜、戰栗、平靜……周而復始,像個可憐的瘧疾患者。
……
諾克斯男爵的畫室修建在一個小薔薇園中,薔薇正值花期,男爵吩咐佣人們剪下一些花枝送進畫室,為那張命名為《薔薇新娘》的畫作增添一些元素。
此時此刻,畫面的主體,那位裝扮成新娘的模特已在大理石台上擺好了構圖需要的姿勢。
男爵故作矜持,肥腫的眼皮耷拉著,神態傲慢,斜睨向那模特,故作高深地涂涂畫畫,可幾眼過後,他便躁動得像頭發qing的野豬了。
西利亞淺金色的半長發被女僕編成蓬松的發辮,一條滿繡薔薇紋樣的潔白頭紗垂墜而下,辮稍綴放著一朵怒綻的紅薔薇。
頭紗下,肢體線條朦朧難辨,唯獨左肩袒露,那骨角清削,不同于女性的柔美,卻也與新娘頭紗毫不違和。
他背朝男爵,tui呈w字形跪坐,裹著一雙白色長襪。長襪在小tui處繪有玫瑰,妖嬈的紅,纏卷的荊刺,刺得人癢,癢得人發狂。
女僕們新折的薔薇花枝斷口鮮女敕,清香與甜膩交織彌漫,奢靡地、豪擲地堆積在西利亞周圍,畫室中的一切都浸泡在一泓紅與粉的柔光中。
那是一股洶涌、澎湃的美——
它擊中了男爵。
也擊中了從花枝與窗欞間窺探的,那雙漆黑而癲狂的眼楮。它震顫著,抖得像兩顆風中的露珠,有那麼短暫的一段時間,它拋卻了一切,僅顧著用目光貪婪tian食大理石台上羞澀哀婉的新娘……
道文不住地吞咽著涎水,氣促得像頭公牛,他眼珠通紅,指尖緊摳著窗欞。
西利亞哥哥,他倒錯的新娘……
直到畫室女僕指著花窗放聲尖叫——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