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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麗斯旋開一枚小圓錫盒。

「我恐怕你得來點兒這個,」她的嗓音柔和,沙啞得恰到好處,像低音提琴,「是老爺吩咐的。」

小圓錫盒中是凝固的艷紅脂膏,由蜂蠟、蜜油與碾碎的胭脂蟲融燒調和出的……唇紅。

流鶯的愛物。

西利亞裹著凌亂的蕾絲白紗,雙腿交疊,模仿人魚尾的姿態,一頭白金色的半長發盡數披散,在柔光中美得雌雄莫辨——伯圖斯子爵是個老變態,近日來他沉迷于逼迫縴細美貌的少年模特們假扮少女,那錯亂顛倒的背德感似乎比真正的少女更能激發他的所謂「靈感」。

西利亞對此早已羞恥得近乎麻木,他像一尊關節可動的陶瓷人偶,任菲麗斯勾起他的下頜,用小指自唇珠向左右抹開一團濕潤黏膩的脂膏。

菲麗斯的小指將他的嘴唇抹得微微拉伸、變形,像春光中遭人rou躪的薔薇花瓣。

涂好唇膏,菲麗斯用五指虛虛托住西利亞的下頜,端詳片刻,悄聲哀嘆。

「……漂亮的孩子。」

那些事她見得太多了——貧窮而美貌的少年少女們,像一群在旱季渴得昏了頭的幼獸,在金幣與yu望的沼澤邊嗅聞,滿以為能把握好分寸,把小肚子喝得圓溜溜的並全身而退。

可時日久了,恥辱感往往會在威嚇與誘.惑、鞭笞和蜜糖的輪番攻勢下日益遲鈍……從濺到鞋面上的一滴污水到泥足深陷,從羔羊般純潔羞澀的少年墮落到疲憊麻木的男ji,有時甚至用不上幾個月,而貴族老爺們的畫室正是腐蝕「羔羊」的溫床。

菲麗斯了解那群荒唐的老山羊,他們大肆談論線條、光影與色彩,卻恨不得扭頭就把畫布舌忝出窟窿眼兒。

伯圖斯子爵對那抹唇膏發揮的效果評價極高,他興致高漲,將油彩恣意揮灑,層層厚涂,畫布上雌雄莫辨的人魚少年逐漸成型。他還自由發揮,添加了一些低.俗的細節。那些細節,與來自阿拉伯的迷幻煙草共同發揮作用,使他神志不清。

當迷幻攀升至巔峰,子爵猛地拋開畫筆朝大理石台上的西利亞湊過去,他用左手焦躁地拉扯著礙事的皮帶扣,右手激動得癲癇般抖動。

他朝西利亞噴出一股熱烘烘的臭氣和幾句骯髒得能令惡魔嘔吐的話語,並強調他願意為此額外支付二十枚金圖爾蘇。

然而西利亞機警得像只瘋兔子,他嗖地彈起來,裹著白紗躥到迴廊,沒讓子爵踫到他一根毫毛。他忍著嘔吐欲,復述菲麗斯教給他的套話——服侍尊貴的子爵老爺顯然是他一介貧民的榮幸,可他尚未做好準備,恐怕難以令高貴的老爺滿意雲雲。

他打著哆嗦,蒼白畏葸,一副懦弱相,似乎不太能反抗橡木桶般肥壯的子爵老爺,可那雙羔羊般馴順的眼中罕見地蘊著兩簇碎瓷片般脆硬的薄光,薄得割手。子爵略一衡量,肥厚的嘴唇掃興地撇下去,卻沒做堅持,西利亞趁機從子爵府逃開。

……

這檔爛事永遠少不了,西利亞明白那些貴族老頭子花大把金幣雇佣他的真實意圖,那些令人作嘔的眼神……他對今天發生的事情並不意外。他走在街上,竭力平復情緒,催眠自己這只是個小插曲,他得學會圓滑禮貌地和貴族老爺們周旋,今天他反抗得太激動了,像個要與誰同歸于盡的瘋子,子爵一定會覺得很沒面子。

路上來往的行人用古怪的眼神瞟他,他以為這只是因為自己的臉色難看得像鬼。

為了不刺激到道文,西利亞在公寓樓下來來去去地兜圈子,直到心跳如常,才向樓上走去。他推開門時,道文正抱膝枯坐,坐姿與位置都與他上午離開時分毫不差。

道文的狀態確實比住貧民窟時好得多,可那僅限于西利亞在他身旁的時候,一旦西利亞月兌離視線範圍,道文就像個被抽空靈魂的人偶,沉默如石。

見西利亞回來,道文反應不算大,那英俊的右半張臉仍如石膏般灰白僵冷,可他的灰藍色眼珠卻緩慢地轉了起來,它們鎖定西利亞的嘴唇,隨即便直勾勾的,不動了。

由于離開子爵府時太慌亂,西利亞忘記了清理唇膏。

他嘴唇上的膏體保存完好,涂抹得厚膩,色澤飽和,蜂蠟與蜜油質感盈潤,像瓷器上的釉。它們均勻自然地滲入西利亞唇瓣每一條細密的紋理與凹陷中,鮮紅的唇珠無辜地微微鼓凸著,仿佛它生來便是如此艷麗誘.人。

西利亞毫無知覺,他佯作疲憊,像是真的在畫室干了一天雜活兒。他用手扇著風走到桌邊,一口氣灌下半壺涼水,舒一口氣,朝道文笑笑。

這些天他每晚回家都是這麼演的——直覺告訴他道文沒那麼好糊弄了,他得做做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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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風流紅艷的脂膏早已出賣了他……一個桃色的罪證。

道文的黑瞳孔擴張至極限,他緩緩起身,雙臂垂墜如吊線木偶,踉蹌到桌邊。

——西利亞哥哥做什麼去了?

一團疑雲自愚痴中掙扎著凝聚成形,嫉妒、燥熱、憤怒、受愚弄……種種情緒糾纏如麻,道文竭力運轉他的傻腦袋,陰郁地、目不轉楮地盯著西利亞。

「我們晚上吃豌豆炖羊肉和腌鱈魚怎麼樣……」西利亞喃喃自語,背對著道文,在灶台前翻撿食材。

倏地,像是察覺到什麼,道文的目光直直折向下方。

桌上擺著西利亞片刻前喝水用的木杯。

杯沿殘存著紅痕。

道文緩緩捧起木杯,探出舌尖,循著杯沿慢條斯理地tian,猩紅長舌如游蛇般舐過木質杯沿每一條陳舊的紋理與罅隙,搜刮隱匿其間的紅膏。

蜜油制造的唇紅味道香甜,混合著西利亞哥哥的氣息,可口得令人發瘋,狂犬般旺盛的涎水自道文口角溢出,沿杯壁緩慢淌下……

西利亞轉頭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道文目不轉楮地看著他,tian著杯沿。

「……你要喝水嗎,道文?」西利亞怔忪片刻,忙拿過木杯,倒了大半杯水,又用手帕給道文擦去涎水。

道文眉頭微蹙,嫌棄地瞥向西利亞倒給自己的那杯水,杵在桌邊不動。

料理完傻「弟弟」,西利亞轉回去,在案板上切肉。

道文在原地站立片刻,忽然幽靈般無聲無息地向西利亞靠近。

他立在西利亞身後,腳尖恰好抵住西利亞的腳跟,那麼近。他比西利亞高出近一頭,垂眸俯視西利亞頭頂柔軟的發旋。

——看不到嘴唇。

忽地,道文抻長脖子,骨架寬大的上半身以人體允許的彎曲極限緩緩自西利亞身後繞過,像條企圖纏人的巨蟒,他自以為隱秘,從西利亞右側探出臉,歪著頭,眸光陰森地窺探他艷紅的嘴唇。

「……啊!」西利亞嚇得一躥,切肉刀月兌手,當啷摔在案板上,「道、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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