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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塵和殷遲,是朝夕相處了三年的師兄弟。

殷遲入門那年十七歲,是孟塵突破元嬰後,下山歷練時撿回來的。殷遲無父無母,自小在凡間流浪,听人家說仙人能吃飽飯,于是便處處拜師求仙。可凡間哪有那麼多仙人,他踫到的都是騙子,被賣來賣去,好幾回差點丟了性命。

後來他終于踫見一個「仙人」,可惜是個魔修,魔修在他身上試了好幾種劇毒,把人折磨的奄奄一息後架起了一口熱鍋,要把他活煮了吃。

孟塵路過的時候,正看到那渾身紫黑遍布、七竅流血的少年像一條被開膛的魚,在地上瀕死的抽搐顫抖,他目光已經開始渙散,卻還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模出藏在腰後的匕首,一點一點,向背對著他煮熱水的魔修爬去。

孟塵把他帶回太玄宗,殷遲便成了天極峰的第三名弟子。

鐘離靖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裴玉澤又不是操閑心的性子,孟塵便自覺承擔起了照顧師弟的責任。殷遲流落在外時吃了太多苦,看身形完全不像十七歲,又矮又小,身上幾乎沒什麼肉,一張臉更是瘦的幾乎月兌了相,說是十三四歲都有人信。

孟塵看著這小孩就覺得可憐,每天按時督促他吃飯,給他送各種靈丹補品,幫他梳理筋脈,還教了他一套強身健體的拳術,每天清晨親自陪著他練習。一直這樣過了三個月,殷遲的身體才漸漸好起來,再加上天極峰環境養人,靈氣充沛,殷遲終于春芽抽條般的開始猛長,個頭很快竄過了孟塵不說,一張臉也越發光彩明艷,那雙桃花眼更是顧盼多情,不知悄悄勾了多少翠霞峰師妹師姐的芳心。

或許是因為受孟塵細心照料的緣故,殷遲同他格外親近,一口一個師兄叫的特別甜,即使是成年加冠後,依舊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練劍時手指上磨了個泡,也要跑過來向他撒嬌。

孟塵的身世和他相近,在凡塵早已無牽無掛,此生最親近的,便是一同生活在天極峰的師父、師兄和師弟了。雖然殷遲愛粘人,孟塵卻並不厭煩,甚至覺得他天真可愛,因此總是縱著他寵著他,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看待。

然而諷刺的是……

他從未看清這位師弟的真面目。

見孟塵遲遲不語,殷遲直接上前挽住了青年的右胳膊,親昵的搖晃了兩下︰「師兄,想什麼呢?」

孟塵把手臂從殷遲懷中抽了出來。

殷遲緩慢的眨了眨眼,「師兄?」

「手上沾了芭蕉葉的灰,當心蹭髒了衣服。」孟塵垂眸淡聲道,縴長的睫羽落下一弧陰影,把水壺換到右手,繼續給芭蕉葉澆水。

「哦。」殷遲悶悶應了一聲,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青年。

往常他作這般情態,青年早就停下手里的事,一邊含笑模他的腦袋,一邊縱寵的詢問他「又怎麼了」。可這次,青年好像完全沒察覺他的異樣一般,甚至目光都不曾往他這邊看上一眼,仿佛面前這片芭蕉叢,是比他這個師弟更值得上心千萬倍的東西。

殷遲微微蹙眉,冷冷睨了一眼那芭蕉,終于按捺不住的出聲問︰「師兄,我听說,你今天招了一個新弟子進來?」

孟塵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水壺,轉身走到院中水池邊,鞠了捧水淨手。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怎麼?」

殷遲亦步亦趨的跟過去,只見清澈池水從青年手掌流瀉而過,那雙手白的近乎透明,手指修長,像玉雕出的工藝品,綴著點點晶瑩剔透的水珠,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楮。

殷遲盯著那手指,喉結微動,忍住心中的焦躁和怒火,不經意似的問︰「那弟子很厲害嗎?我听說,師兄親自邀他進入天極峰,這等殊榮,我好像還沒從哪個弟子身上見過呢。」

「這便是殊榮了?」孟塵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似的,唇角隱隱含了一絲諷刺,不知是嘲他還是嘲己,「那我這些年每日陪你練劍,又怎麼說?」

殷遲沒發現異樣,聞言便笑起來,他眉目殊麗,一笑之下更是有種驚心動魄的明艷之感,恍若灼灼海棠開滿庭園︰「一個新弟子怎麼能和我比?師兄自然是最疼我的。」

他笑嘻嘻的說著,又道︰「方才我去看了那新師弟一眼,叫薛朗是吧?資質尚可,只是不知心性如何。天極峰可不是那麼容易進的,我讓他去寒天瀑下打坐一個時辰,如果熬不下去,就趁早收拾包袱回家吧。」

孟塵無波無瀾的神情終于變了,驀然抬眼看他︰「寒天瀑?」

不知為何,那目光一瞬之間竟隱隱有肅殺之意,刺的殷遲心頭一凜。他不動聲色的捏緊手掌,唇角依然噙著漫不經心的笑︰「對呀。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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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塵沒再說話,身形即刻消失在原地。

殷遲看著空蕩蕩的庭院,唇角的笑意終于漸漸消失,眼中溫度一點一點冷下來。

「 嚓」一聲,在他身後,一棵芭蕉連睫被切斷,悄無聲息的墜落在泥土里。

——

寒天瀑是天極峰奇景之一,同時也是弟子們的修煉聖地。

瀑布水是千年寒水,具有築基鍛體之能,對修士裨益極大,但卻不是人人都能踫的。普通人沾上一點便會融肉蝕骨,低階修士的體魄也承受不住千年寒水的威力,要想在寒天瀑下修煉,至少也要達到金丹境。

太玄宗人才濟濟,金丹境弟子並不少,卻並沒幾個人敢來嘗試寒天瀑的威力,只因它的滋味實在太難熬了——那水冰冷徹骨,滴在皮膚上活像刀割,更別說讓整條瀑布當頭澆在身上——就算他們的體魄受的住,意志也決計受不住!

整個太玄宗,除了長老們,大概也就天極峰弟子敢在寒天瀑下修煉了,這也是其他弟子對他們佩服的五體投地的原因。

薛朗來到空無一人的寒天瀑,只見那瀑布水如飛空白練,又如高山雪崩,從斷崖頂端凌空直下,聲勢如雷,在潭底激起千波萬浪,只遠遠看上一眼,便令人心生退意。

他卻沒退,兩下月兌掉上衣外袍,一個步子躍到了瀑布下潭水中的黑色石塊上。

瀑布水毫不留情的當頭澆下,猶如一塊千斤巨石,砸的少年眼前一黑。薛朗整個人被沖進瀑布下的潭水中,喉嚨腥甜,張嘴噴出一口熱血。

他雖天賦高,但到底還未結丹,而寒天瀑的威力,又豈是一個築基修士能承受的?薛朗仰躺在水面上,覺得渾身骨頭都被一寸寸碾碎了,皮膚更是疼的有如千針在扎。他將口腔里的余血咽回去,抹了抹嘴角,咬緊牙關擺動手臂,竟似要重新游回瀑布下面。

若有旁人在側,定會覺得他這番舉動是不要命了。薛朗卻沒有猶豫,竟真的回到了寒天瀑下,盤腿打起了坐。

不知在瀑布下捱了多久,正當他覺得快要被粉身碎骨、實在難以為繼時,一道人影沖入瀑布來到他身邊,一把將他帶了出去。

孟塵面帶霜色,一手拿過放在一旁的外袍將少年整個人緊緊裹起來,一邊迅速在他身上點了幾個穴位。少年凍的整張臉都青了,牙齒不受控制的咯咯打顫,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

「你……你……」看清楚眼前的人,薛朗眸中一片驚愕,剛哆哆嗦嗦的吐出兩個單音節,就被孟塵制止了。

「別說話。」孟塵拿出一個瓷瓶,取出一枚紅色丹藥送到少年唇邊。少年卻沒有反應,雙眼直勾勾的盯著眼前人的面容,好像已經徹底被凍傻了。

「張嘴。」孟塵不得不出聲提醒,見少年還是沒有動作,于是用手指捏住少年的兩頰,硬是把丹藥塞進去了。

熾陽丹的效力發揮的很快,孟塵能感覺到懷中冰冷的身體在一點點回溫,片刻後,薛朗遲緩的眨了眨眼,終于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是何種姿態後,立刻震驚的瞪大了眼珠,連滾帶爬的從他懷中沖了出去。

孟塵見他行動自如,心中微微放松了些,問︰「還冷嗎?」

薛朗緊緊攥著自己的外袍,滿臉通紅,連耳朵都盡是血色,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死死盯著他。

看來是不冷了。孟塵欣慰地想,年輕人的身體就是好啊。

「要你多管閑事啊!」薛朗突然爆炸了,聲音充滿怒火,如一條忘恩負義的小惡犬,炸著毛沖他一頓亂吠,「我修煉的好好的,你干什麼打斷我?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我超過你,所以故意拖我後腿!好歹毒的心思!!」

孟塵淡定的看著這條小狼狗汪汪汪狂叫。

上輩子,他的好心總是被薛朗這般曲解甚至仇視,久而久之,他便冷了心,再也不去多管閑事。可如今,在知道了背後的真相後,再听這只小惡犬叫囂,他心中再生不出一絲火氣,反而覺得眼前少年這副虛張聲勢、暴跳如雷的模樣,實在是……

有點可愛。

「修煉要循序漸進。」他好脾氣的說,「你還未結丹,若一味勉強自己,只會適得其反。」

「你管不著!」少年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惡聲惡氣的懟回來,「我的師父是鐘離仙尊,我只听他的,你管不著我!」

「我管的著。」孟塵平心靜氣說,「若再讓我發現你偷偷來寒天瀑修煉……」

薛朗斜眼睨著他,一邊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冷笑,一邊不動聲色的悄悄豎起了耳朵。

「……我便讓你搬來棲雪居與我同住,好日日監督你。」

薛朗一呆,下一瞬,不僅是臉和耳朵,連露在外面的脖頸,也驟然燒成了一片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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