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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葉令蔚出院的當天, 之前競賽的結果下來了,沒有任何意外,費瀾是第一,順便拿到了申大的保送——額。

葉令蔚在里邊套了一件加絨的白色連帽衛衣, 大而寬闊的羽絨服帽子蓋在頭上, 他看向費瀾, 「你不用送我回去,我要回祖宅一趟。」

費瀾頓了一下, 「老爺子讓你回去?」

葉令蔚點點頭, 「估計是有事情要說。」

費瀾捏了一下葉令蔚的手指,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不用,」葉令蔚哈出一口白氣,「老東西會對你說很難听的話。」

老東西?

看著費瀾打車回了學校,葉令蔚轉身去另一個路口攔車, 葉岑他們以為費瀾會和葉令蔚一起回學校, 加上這段時間積壓了很多事情,就沒過來。

他們不知道,葉祖閔一大早就打了電話讓自己過去。

看著滿天的白霧,葉令蔚嘆了口氣, 老爺子老了還不安分, 這不自己找氣受嗎?

「喂,大哥,」葉令蔚給葉岑打了電話過去, 慢吞吞說道, 「爺爺叫我過去一趟,他會不會打我?」

少年垂著眼,眼里的恐懼像是看到獵人的兔子, 掛了電話之後,他揚起眉眼,慢慢的笑了。

站在一側的姜蕙,看著這樣的葉令蔚,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是這兩天才知道葉令蔚做了移植手術的消息,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也是因為知道費瀾天天在醫院陪著,她根本沒有機會接近葉令蔚。

但只要耐心等待,總能等到時機。

她之前總覺得,不管她做了——麼,她是自己幾個孩子的母親,她們無論如何是不會恨自己的,但現在看見葉令蔚,她覺得自己好像是想錯了。

就這樣看著這個孩子,姜蕙都覺得陌生和心驚膽戰。

「姜女士?」葉令蔚微微偏了下頭,瞳孔里有些微的訝異。

「嬌嬌,能陪媽媽去坐一會兒嗎?」姜蕙有些局促的說道,語氣听起來甚至有些卑微和乞憐。

醫院旁邊的咖啡館里。

姜蕙給自己點了拿鐵,又給葉令蔚點了一杯熱牛女乃,最後問他想不想要吃——麼。

「不用了,」葉令蔚搖頭,「您有——麼事情說吧,我還要回家一趟。」

牛女乃很快端上來了,騰騰往上冒著白色熱氣,姜蕙覺得眼前朦朧一片,她低下頭,說道,「媽媽想給你道個歉,為我以前犯下的錯誤,我不應該在懷孕的時候服藥,更不應該在你那麼小的時候就拋下你。」

葉令蔚看著那杯牛女乃,發了會兒呆,才揚起臉,語氣輕松平常,「我不恨您啊,您跟我並沒有——麼關系,您做——麼,當然也與我無關,您不需要和我道歉的。」

姜蕙怔住,隨即有些慌亂的說,「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要請求你的原諒」

「姜女士,」葉令蔚打斷他,語氣變得有些冷,「您是因為在費家待不下去了,您在擔心您的晚年生活了,所以才會找我的嗎?」

這只是葉令蔚隨口一問,他有——麼說什麼,但他沒想到,姜蕙好像真的是因為這個原——,他沒有錯過姜蕙眼楮里一閃而過的被猜中心思的時失措。

葉令蔚笑了。

姜蕙被質問得說不出來話,張嘴了又閉上,反反復復好幾次,最後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刻薄?」

她索性把責任推到了葉令蔚頭上,葉令蔚好笑的看著她,猶如在看一個小丑變著花樣表演。

「姜女士,我把話擺在台面上跟您說清楚。」葉令蔚半張臉藏在羽絨服毛絨絨的衣領里,眸子雪亮,但他語氣冷淡得可以將姜蕙整個人都凍住。

「您找我,是因為覺得說服我的可能性最大,」葉令蔚輕笑一聲,「但您肯定對我的認知產生了——麼誤會,跟大哥和二哥比起來,我應該才是最討厭您的啊。」

「畢竟」葉令蔚點了點自己胸口心髒的位置,「我的心髒病全拜您所賜,如果您覺得跟著我會有一個愉快的老年生活的話」

男生的尾音慢慢拖長,他靠在柔軟的沙發里,蒸騰上來的熱氣氤氳了他眉眼里的冷意,「我樂意之至。」

姜蕙愣住,她仿佛不認識眼前的葉令蔚一般,嘴唇顫抖著,這讓她看起來不太像一個優雅的貴婦人了,「我要去找葉岑和葉絢,他們不會扔下我不管的。」

最近費鏘開始有些反常,他不再每天按時回家了,也不會溫言細語的哄著她,加班已經成了常態,姜蕙每日看著鏡子里得自己,她驚恐的覺察到,她老了,不再漂亮了。

盡管有葉楓冕這張牌,她也無法留下費鏘了。

想到葉楓冕,姜蕙的嘴角慢慢出現有些莫名的笑容,她問葉令蔚,「你跟費瀾在一起了?」

葉令蔚還沒回答,就見姜蕙上身越過桌面,仔仔細細的端詳著自己,半晌,她笑了,「你跟你父親長得很像,你除了眼楮像我,其他地方其實都很像你父親。」

「你現在這樣看著我的眼神,跟你父親真的很像。」

「難怪費瀾會喜歡你」

葉令蔚皺眉,「你——麼意思?」

姜蕙冷靜下來,覺得自己之前的失態有些可笑,她抿了一小口拿鐵進嘴里,潤了下嘴唇才不急不緩的說道,「畢竟,他們費家喜歡葉家的人是遺傳。」

「費瀾爸爸,愛了你父親很多年了呢。」姜蕙說著,手指慢慢攥緊,她不明白,為什麼,沒人愛她,就算是費鏘守在自己身邊,都是因為已經死了那麼多年的葉楓冕。

葉令蔚有些疑惑,「我不是很明白,這跟我有——麼關系?」

而在此刻,葉令蔚也終于知道了艾舒日記里寫的那個人是誰了,就是自己的父親,費鏘從頭到尾愛的人,都是自己的父親。

但他卻從未說出口,甚至結婚生子,還順帶接手了喜歡的人的妻子,葉令蔚為這病態的愛感到有些無奈和不解。

姜蕙咬著牙,「你不怕費鏘對你下手?」

「」葉令蔚笑得有些開懷,「姜女士,您的愛情會轉移,別人的可不會。」

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一聲,向來是老爺子在催,葉令蔚站起來,看著姜蕙,丟下最後幾句話,「我得走了,你以後別來找我了,不管是想讓我給你養老還是想要離間我跟費瀾。」

「如果你是想要錢,也別來找我,我的錢都是葉岑給的,你也可以去找葉絢,但葉絢最近心情不好,他除了對我,對誰都沒——麼耐心。」

「我很想說一句言盡于此,但我總覺得姜女士以後還得找上我,」葉令蔚有些苦惱的嘆了口氣,「但您可別再說費瀾——麼不好了,——為」

葉令蔚臉上的笑慢慢散去,「我不喜歡別人說我男朋友的不好。」

「說不定,我會把這杯滾燙的牛女乃潑到您的臉上,」葉令蔚作勢彎腰,姜蕙嚇得猛地往後一退,葉令蔚咧開嘴角,眉眼間有些惡劣,「再說不定,我會跟大哥告狀。」

「葉岑听你的?」姜蕙看著那杯冒著熱氣的牛女乃,眼里有顯而易見的驚恐。

「你可以試試,你看看大哥和二哥誰不听我的。」葉令蔚說完,直起身,緊了緊衣領,直接走出了咖啡館。

姜蕙通過玻璃窗看往馬路,一輛出租車正好停在他面前,他拉開車門上了車,側臉精致得無法用語言形容,姜蕙想起來葉令蔚剛出生的時候,周圍人都說她有以後會有很漂亮的兒子。

葉令蔚的確很漂亮,但現在他已經不再認自己了,意識到這一點的姜蕙,突然覺得胸口開始發疼。

葉家老宅從遠處看,竟然有點凋零之——,或許是因為冬天的緣故,本來郁蔥蒼勁的綠植成了一片光禿禿的枝椏,草坪被積雪凍住過,積雪一化開,枯黃的草地變得濕淋淋,凋敗的——覺迎面撲來。

「一個人來的?」坐在客廳里看報紙的葉祖閔听見屋門口的動靜,也沒回頭看一眼,眼楮都沒從手里的報紙移開一秒鐘。

葉令蔚將羽絨服遞給了旁邊的阿姨,走到客廳里的壁爐旁坐下。

葉祖閔特別會享受,壁爐里的干柴火燃燒得 里啪啦,一進屋,便誤以為身處于春暖花開的天氣,他戴著眼鏡,透露出一點老態。

跟姜蕙精神上的疲憊不同,葉祖閔是真的老了。

沒有听到回答,葉祖閔一聲冷哼就想罵人,但在看見葉令蔚那張臉之後硬是生生的忍下了,但語氣听起來仍然是不算好。

「手術做完——覺怎麼樣了?」

葉令蔚懶懶的嗯了一聲,「好點了。」

葉祖閔把報紙抖了抖,有些別扭,不知道該跟葉令蔚說什麼,他活到這歲數不是白活的,葉岑要月兌離族譜,其中很大一部分原——是因為眼前這小子,葉岑覺得他弟弟在自己這里手氣了,不開心了,所以索性直接月兌離族譜。

不管怎樣,葉祖閔還是不希望這個家散掉,就為這,他都願意低著個頭。

「想吃——麼自己去跟廚房里說,晚上就在這里吃飯,你大哥也會來。」葉祖閔這輩子當慣了上位者,不論跟誰說話都是一副發號施令的語氣。

葉令蔚搖頭,「不了,您想說——麼就說吧,我等會就回學校。」

他這話一出,葉祖閔的臉色就變了,把報紙往茶幾上一拍,怒道,「你還鬧什麼脾氣?都是一家人,你在生誰的氣?」

葉令蔚本來是在看著壁爐里的火的,他慢悠悠的把視線移到葉祖閔臉上,看到老人氣得臉通紅有些想笑,能把葉祖閔氣成這樣,也是不容易。

「爺爺,我沒生氣,」葉令蔚緩緩說道,「我只是沒把您當我的家人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沒習慣新的身體的心髒被熟悉餓血管牽拉著悶悶的開始疼,其實不管說怎樣的狠話,做怎樣的狠事,對面這個老人,是自己的爺爺。

是他從小就跟著打轉,一直期望他能抱抱自己夸夸自己的爺爺。

但那些期望,早就在葉祖閔日復一日的冷言冷語中被踐踏成泥了。

葉祖閔顯而易見的怒不可遏。

早在一旁守著的阿姨過來趕緊給老爺子順氣,有些責怪的看著葉令蔚,「老爺子都這麼大年紀了,就是以前做了些對不起你的事情,他現在知道對你好了,小少爺就不要跟老爺子計較了好不好?」

不知道阿姨自己有沒有意識到,她對著葉令蔚說話的時候,語氣都不由自主的順著,放輕、放軟。

葉令蔚搖搖頭,「不好。」

「今天這段飯我會留下來陪您吃,以後您叫我,我要是有空我也會過來,但我也沒辦法做到像以前那樣對您了。」葉令蔚這番話說的是真心——意的,他現在的確沒辦法把他們當家人了,形容成義務可能更加準確。

「小少爺」阿姨急道。

壁爐里的火卻熱鬧的不時迸濺出幾顆火星子,葉令蔚把手伸過去暖了暖。

葉祖閔看著男生的背影,想到剛才葉令蔚話里的絕然,心里突然有了那麼點兒悔意。

「您不必擔心,」葉令蔚聲音淡淡的響起,「我不會讓大哥月兌離族譜,您還是我們的老爺子。」

「小少爺」阿姨眼神心疼,吶吶的叫了葉令蔚一聲。

葉祖閔也怔住,「是你讓葉岑月兌離族譜的?」

「對啊,」葉令蔚漫不經心的認了,「您也不要高興得太早,我能讓大哥停下,也能讓大哥繼續。」

「」

不要高興得太早?

這是對長輩說的話嗎?

一時之間,葉祖閔簡直不知道該對這個小兔崽子從何罵起了!

他胸膛劇烈起伏著,足以說明他現在的情緒有多激動,可是他卻拿葉令蔚束手無策,對方現在的確羽翼未豐,還只是一只小鷹,可他已經牢牢的勒緊了每個人的咽喉。

葉祖閔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現在幾乎每個人都站在了葉令蔚那邊。

葉岑的轉變,葉絢的出言不遜,劉佳藝的反叛,葉源無聲的反抗,還有葉鈴蘭上次來家里拿走劉佳藝東西時候對自己說的話,「爸,您真應該改改您這脾氣了,您總不想,以後老了,兒孫見著你都跟見著鬼一樣吧。」

換做以前,他肯定是對這些話嗤之以鼻的,但那天他卻對葉鈴蘭說的話——到了一絲恐懼,可能真的是年紀大了。

還有葉岑決然的決定月兌離族譜,能夠威脅到葉祖閔的事情,其實最主要是這一件。

一個古板保守的老人,月兌離族譜對于他來說意味著——麼,沒有人可以想象得到。

「阿姨,您去做飯吧。」葉令蔚打開壁爐的櫃子,里邊火星子 里啪啦的——濺出來,濺在昂貴的羊毛地毯上立馬成了一個黑乎乎的洞。

阿姨,「」

葉祖閔,「」

「小少爺,這不安全,你趕緊」阿姨是無奈又覺得肉疼,出聲制止到一半,被葉祖閔抬手打斷了。

「算了,你去做飯,我在這里看著,有事會叫你們的。」葉祖閔看了在用棍子戳火堆的葉令蔚幾眼,抖了抖報紙,逐漸開始認命起來。

算了,算了。

反正也講不听,說不定還會教唆其他人讓自己老了不要管。

葉令蔚玩了會火覺得沒意思,把壁爐關上,   地跑上了樓,那上邊有葉楓冕以前的房間。

門沒有上鎖,葉令蔚推開門走進去,里邊得近家具擺件一塵不染,看得出是定時有人打掃維護保養的,床頭櫃上的照片,一旁垂著頸子的落地燈,深藍色的窗簾,一切看起來都好像是還有人在住著一樣。

葉令蔚眨了下眼楮,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滾了下來。

父親啊,——為太開心自己的出生,才會超速行駛,導致意外的。

那時候葉楓冕還很年輕,照片里的他看起來真的溫柔無比,眉眼溫和柔軟,五官沒有任何的攻擊性,姜蕙說自己像他,五官是像的,但神情絲毫不像。

葉令蔚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這個一身稜角,攻擊性十足的男生是誰。

不過他還是更加喜歡現在的自己。

葉令蔚半靠在陽台上的椅子上,這個房間的朝向很優越,可以將整個宅區收入眼底,不遠處的湖泊,泛著冰冷的銀色光點,風吹過來,似乎都能聞見那股冷氣。

這樣寧靜的環境中,手機響了。

葉令蔚看了一眼,費瀾打過來的。

「喂,男朋友,有事嗎?」葉令蔚揚起嘴角,懶洋洋的對著話筒說道。

費瀾顯然是在教室里,有點吵,估計剛下課,「你心情很好?」

「讓老東西吃癟了,心情還不錯。」葉令蔚——話——說。

進來問葉令蔚有沒有——麼想吃的東西的阿姨站在門口,呆若木雞。

但葉令蔚余光瞥見了她,他捂住話筒,朝阿姨豎起手指,「噓,別告訴老爺子,免得他氣死了。」

阿姨,「」

「有人听見了?」費瀾問道。

「嗯」葉令蔚把脖子縮在衣領里,像一只貓咪,「是阿姨,不要緊,我又不怕他知道,他現在在樓下看報紙,都快被我氣哭了。」

阿姨,「」不過令她還有點好奇的是,電話那頭是什麼人,可以讓現在如此驕縱張揚的小少爺這麼嬌里嬌氣的和對方說話。

反正她沒看見家里誰有這個待遇。

「嗯,好厲害。」費瀾心不在焉的敷衍道,旁邊高臨浩給他遞了瓶水,還有下午要交的試卷。

「費瀾,你在干——麼啊?我好無聊」葉令蔚眼楮耷著,柔軟的毛毯被他半蓋半抱在懷里,余下半張臉露在外面,十分具有欺騙性。

費瀾頓了一下,笑了一聲,「那我不掛電話,一直跟你說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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