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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離島的沈平並不知道遠在海上的俞十一與田恕的合謀。

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即將見到的鮑蘭身上。

他該說什麼?他該問什麼?

鮑蘭會怎麼回答?

他和鮑蘭之間的關系又會變成什麼樣?

臨近目的地,沈平反倒有些踟躕不前。

然而,沒有人理會他的心事。

辜煥的隨從遵命將沈平帶到慕玉山莊的一處偏僻客院,扣開了一扇半掩的門。

沈平一抬頭,看見鮑蘭舉著燭台站在門邊,心里松了一口氣,臉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

鮑蘭搶先開口。

「我真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平腦中千頭萬緒,心頭五味雜陳,最後通通化作歉疚。

「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

鮑蘭也笑了,請沈平進屋里說話。

她對辜煥的隨從視而不見,那隨從也像無事人似的、走到屋門東側的牆根處靜靜蹲著。

沈平注意到這一點,認為辜煥想從他和鮑蘭的談話中得到某些有關詹小山的機密。他提醒自己萬萬不能放松警惕。

相比之下,鮑蘭的一舉一動顯得自在許多。

她的住處算得上寬敞。外間見客,里間住人。漁場邊的木屋根本不能和它相比。

「我做夢也沒想到,我會以這種方式進入慕玉山莊。這事要是放在以前,我那個死鬼老爹恐怕要認為我攀上高枝、撇下他去享福了。」她發出自嘲。

「你爹死了?」沈平月兌口而出,隨即暗惱自己這話說得太無禮。

好在,鮑蘭並不介懷。

她搖頭說︰「大約還活得好好的。」

沈平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言,便提起自己去找過鮑漁夫的事。

「他丟下一切,連剛剛做好的熱湯都顧不上,就匆忙離家。我以為,是慕玉山莊的人害了他……」沈平只說出其中一種猜測。

鮑蘭卻直言不諱︰「你錯把他當成好人了。他收了別人的錢,出賣了我和你來往的消息,做賊心虛才逃走的。哼,這筆賬,我將來一定和他慢慢地算!」

沈平接受了這個說法。安慰的話來到嘴邊,卻被鮑蘭擋了回去。

「不過,我沒有怨辜大哥。我被指認為內鬼後,我們從前的那點交情沒有連累到他,我就很滿足了。我不敢奢望他來替我求情。而且,後來辜大哥一得到好消息就把我從大管事手里救出來。他對我說,少莊主已經查清楚,你我和漁場失竊的事無關。我想,他在暗地里應該也幫了我不少忙。只是……只是,辜大哥說,少莊主懷疑你的少東家和一些身份可疑的人有聯絡,所以,少莊主才決定暫時將我留在山莊里。這也是為了我好。」鮑蘭將她的經歷娓娓道來,最後鄭重發問,「沈平,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說出來的話,我都相信。所以,我想問你,你的少東家真的和海寇有勾結嗎?」

「絕無可能!」沈平不假思索。

鮑蘭听後,長長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胸口說︰「我就知道是這樣!這下我可以放心了。等少莊主查清楚這件事,我就能回家了。沈平,少莊主雖然沒有虧待我,可我就是不習慣像現在這樣什麼事都不干。我寧願天天去碼頭吹海風,至少能和你……」

說到這里,鮑蘭笑嘻嘻住了口。

沈平臉上一紅,不好意思接著這個話頭說下去。

他指出到鮑蘭話里的一點古怪之處,借此掩飾他的不自然。

「辜煥告訴你,漁場失竊和我們少東家交際可疑這兩件事,都是少莊主親自去追查的?」

慕玉山莊的少莊主田恕已經被他和詹小山擄劫到海上。辜煥對鮑蘭說謊到底是什麼用意?

鮑蘭點頭承認了。

「有什麼不對嗎?」

沈平嘆了一口氣,又問︰「這段時間,你見過少莊主嗎?」

鮑蘭搖了搖頭,說出她從未見過少莊主,她得知的所有消息都是辜煥告訴她或者是辜煥托人傳話給她的。

沈平忍不住說出實話,而且,他並不擔心這番話會被辜煥的隨從听見。

「辜煥瞞著你一件事,但我不想瞞你。我為了救你月兌身,劫持了慕玉山莊的少莊主。我能夠站在這里,全是因為我和我的同伴用少莊主的性命和慕玉山莊做了一個交易。」

鮑蘭愣了愣,不知道是因為沈平坦白的舉動,還是因為沈平坦白的內容。

隨後,她噗哧一笑。

「你?和別人,一起劫持了少莊主?哈哈,沈平,你是故意逗我的吧?」

沈平臉上一本正經。

鮑蘭這才收起笑意,說︰「這里是離島,劫持了少莊主的人哪里還有活路可走?慕玉山莊豈會任由外人胡作非為?沈平,你把我弄糊涂了。」

她面露思索,卻得不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而且,這麼大的事,辜大哥就算瞞著我一個人又有什麼用?」

沈平心情沉重,喉中發哽,久久無法出聲。

他知道,辜煥不止瞞著鮑蘭一個人。

慕玉山莊真正的主人可以用少莊主的名義做任何事,而不需要少莊主本人出面。

那人並非受到要挾而做出退讓,做出退讓的人其實是詹小山。

他和鮑蘭只是那人達到目的所用的工具。

他該如何向鮑蘭說明這些內情?

先前,他懷疑鮑蘭接近他別有用心,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已經生出了嫌隙。

現在,他發現事實是自己連累鮑蘭無辜受罪,嫌隙的裂縫又滲出了毒汁,令他備受煎熬。

這份感情毫無根基,就像易折的花枝。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走錯一步,今時今日會是怎樣的情形。

他也不敢保證,他將來永遠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抵達正確的目標。

「鮑蘭,你說得不錯,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挾持了慕玉山莊的少莊主還能來去自如。我就像牛背上的虻蟲。牛往哪兒走,虻蟲便跟著往哪兒走。虻蟲無法左右自己去往何處,我也無法與你相守。」沈平說道。

鮑蘭臉上一僵,即刻听懂了沈平這番文縐縐的自白是一種委婉的拒絕,不像平時那個不通文墨的漁女。

她沒有再提少莊主的去向,只說︰「你要是只虻蟲,那我也是只虻蟲。什麼牛呀、羊呀,它們想往哪兒走都隨它們去。只要我們高高興興在一塊兒就好了。」

沈平心中一動。

他從未設想過眼前的情形。

長夜漫漫。

為了見到心中想見的人而費盡心機的不止沈平一個。

鬼三爺的義妹顏夫人也如願以償,踏著如水的月色走出慕玉山莊,前往縣衙石屋探望一位特殊的囚徒。

陪同她的只有老僕阿福。

「夫人,小心腳下的碎石。」

阿福帶路步行下山,像是要考驗顏夫人的決心,才沒有準備車馬。

顏夫人並未露出絲毫不快。

「阿福,你的眼神好,腳力也好,一點也不像你這個年紀的人。」她不吝惜她的稱贊。

「呵呵,夫人謬贊,我實在當不起。」阿福玲瓏剔透,「今夜出行需要保密,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穩妥。望夫人包涵。」

顏夫人聞音知意。

「那確實是我夸錯了。我還以為,有你出馬、肯定能說服哥哥。誰想,我要見田姐姐還得偷偷模模地去。」

阿福口中說︰「慚愧、慚愧。夫人的意思,我全都回稟給三爺了。三爺當夫人還像從前一樣貪玩,認為夫人肯定會惹出一些事端。我為夫人分辯了幾句話,三爺就惱了我,想叫我自己討些苦頭吃。三爺說,既然我願意為夫人盡心,那麼夫人要是犯了錯,將來便算在我的頭上。三爺會先罰我,再罰夫人。」

顏夫人一時間分不清阿福是在討好她、還是在誆她。

她訕訕一笑,故意說︰「哥哥可真了解我,我要是規規矩矩的,豈不是要叫他失望?」

「夫人別捉弄我了。」阿福做出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提出一個要求,「見到田夫人以後,還請夫人不要提及我為夫人效勞的事,以免……」

「惹出一些事端?」顏夫人搶了他的話。

阿福默認了,說︰「倘若田夫人誤以為夫人今夜的所作所為是三爺指使的,那麼她便會妄想著三爺會顧念舊情寬恕她,夫人你的一片苦心就要被辜負了。」

顏夫人這才不說話了。

走了一會兒,她才重新變得健談起來。

二人說著閑話,半天才到達石屋。

顏夫人微微有些氣喘,忍不住說︰「沒想到,來見田姐姐最難的一步竟是走路。」

阿福笑了笑,招來值守的差役,低聲交代一番後便退到一旁。

差役原本對阿福俯首听命,打開門鎖後,一抬頭,恍惚看見月光中有位仙子向他走來。

他一時忘記呼吸,渾身僵住,生怕驚擾了仙子的安寧。

「讓開。」顏夫人開口斥道。

差役如遭雷擊,木木然向後退開。

顏夫人從容走進石屋,她身上的光華仿佛實質一般屏退了黑暗。

石屋中唯一的活人也受到這股外力的影響,緩緩睜開雙眼。

一雙素手點亮了蠟燭。

燈下的訪客姿容絕世。

地上的囚徒釵橫鬢亂。

「田姐姐,你受苦了。」顏夫人說話的口氣充滿惋惜。

田夫人置若罔聞。她看見數年過去、容顏未改的故人,腦海里突然涌現出許多陳舊的記憶。

她張了張嘴,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還沒有死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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