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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理大筆一揮, 賜婚的聖旨寫好了。

「趙泉!」

泉大總管忙躬身過來,听候吩咐。

雍理下顎微揚,心情極佳道︰「去沈府宣旨。」

趙泉彼時還不知是怎麼回事, 忙應道︰「奴領命。」

等泉大總管用他那大字不識幾個的小腦袋——明白聖旨內容後,差點厥過去。

天吶,皇上給沈相賜婚呢!

天吶,皇上要讓沈相尚駙馬!

等等……禮公主是誰?大雍何時有了位禮公主!

趙泉心中驚濤駭浪,小心髒跌跌宕宕起起伏伏, 離死就差宣個旨了。

陛下和沈相不是恩恩愛愛甜甜蜜蜜, 後宮——千全成擺設嗎?陛下和沈相不是交頸而眠情比金堅一生一代一雙人嗎?

這才多久?區區半年, 陛下就膩了?

都說君王無情, 此時的趙泉深切體會到此話不假,過于真實了!

怎麼辦,這倆若是好聚好散,尚且不會翻天覆地。若是陛下薄情,負了沈相,那這形勢就莫測了, 上次沈相是假造反, 這回不會就動真格了吧!

陛下啊, 太平日子不好嗎, 為什麼要……要……

泉大總管哭得好大聲, 一點都不想去沈府!

沈君兆也沒在府上,自他回來, 他就住進了雍皇宮, 沒離開過半步。平日里處理公務當然不會在御庭殿和御書房,他給自己尋了個偏閣,離前朝和長心殿都近, 離後宮極遠。

雍理本想說︰「你在御書房行事多方便。」

話沒出口又想到沈君兆克己守禮的性子,能住在雍皇宮已經是破例,哪還會去象征著至高皇權的御書房理事︰「行,朕讓人好生收拾一番。」

小小偏閣——了無數御賜,甚至還被雍理加了個名頭︰總理處。

——總理一切事務,給了沈君兆超于相權的更大的權力。

趙泉想到沈君兆在總理處,大松口氣,直接去那里宣旨。

總理處好啊總理處妙,他宣完旨就跑,好歹能苟住一命——大概吧?

總理處已然是小型御庭殿,朝上留下的一些瑣粹事都會放到這邊再商議。

沈君兆空了殿中首座,坐在坐下手,對面是想退休但退不了的帝師錢公允,下頭站著的各部尚書。

趙泉哪知他們在商議什麼,他一進來就宣旨,眼楮死盯著聖旨上洋洋灑灑的字跡,恨不能盯出個洞。

當真要賜婚嗎陛下!

當真要讓沈相尚公主嗎陛下!

以及禮公主到底是何方神聖!

宮里只有為明月長公主,哪有什麼禮公主啊!

不止趙泉嚇破膽,在場所有人听了聖旨都是目瞪口呆,懶洋洋眯著眼的錢老狐狸也唰地睜開眼,目露驚愕。

他這倆學生鬧了——年別扭,終于和解。

怎又鬧僵起來?

可別扯什麼親上加親的,這婚事一成,帝相立馬翻臉!

錢公允視線移動,——向沈君兆——不其然,大雍年輕的首輔眸色沉沉,一張世間罕見的俊臉冰封——尺。

完了完了,不是小情人間的情趣,是真出事了!

沈君兆接過聖旨,心口涌上的許久未曾有過的窒痛。

悶悶的,重重的,壓——人透不過。

雍理給他賜婚,雍理想讓他娶一個陌生女人。

為什麼?

如——是以前的沈君兆,此時可能已經一走了之。

若是雍理膩了他,那他……

不可能!

半年前的雍理浮現在他面前,他瘦得像一張紙,命懸一線的模樣,沈君兆此生不敢忘。

——朕信你。

他也信雍理。

沈君兆抓緊聖旨,起身道︰「今日先到這吧。」

說罷他徑直除了總理處,向著長心殿走去。

閣內大臣們面面相覷,有心大的︰「陛下——然厚待沈相哈。」

一道道冷眸刺過來,這傻子差點沒跪下磕頭!

長心殿。彥君玥早早來找雍理說話,子難候在一旁。

雍理本想把「喜事」趕緊告訴彥君玥,但彥君玥帶來的消息太重要,他被卷走了注意力。

彥君玥這長公主當——巾幗不讓須眉,她不止在和後宮的鶯鶯燕燕糾纏,更在仔細查著當年舊事。

彥菱抱走沈君兆,害她弟弟受盡磨難,她怎能甘心?

雖說故人已去,但總有些伺候的老人還在。

有心去查,又有能力去查,還是能查出些蹤跡。

彥君玥雖說當時年幼,可後來也听母親說了不少,知道——遠比其他人多——多,她一邊回憶,一邊尋訪,——加上子難幫忙,竟也把當年的事拼了個七七八八。

毫無疑問,彥菱是極端的、瘋狂的,同時也是極具魅力的。

永遠不要低估妍族人的魅力,他們不自知時已是眾人哄搶的對象,一旦清醒著,只會更加迷人。

彥菱和姐姐逃了出來,姐姐和青梅竹馬隱居大雍,恩愛和睦,她卻滿心皆是不甘。

憑什麼他們妍族人如此命苦,憑什麼他們妍族人過——如此低賤?

就因為他們生——貌美,就因為他們耐受力強,就因為他們無法與異族通婚?

明明是他們更加尊貴!

除了妍族人,其他種族全是低賤的畜生!

彥菱沒有歸屬,只有恨,她恨六州異族,恨中原百姓,恨天下所有異族人。

她故意接近沈爭鳴,為的就是攪亂中原。

一個人死兩個人死三個人死都不能讓她滿足,她要的是生靈涂炭,要的是這個天下給妍族陪葬!

誰知她復仇路上竟遇到了雍理的母親秦敏,一個美麗至極溫柔至極,不似凡人勝仙子的女人。

彥菱深信不疑她是妍族人,她堅信她是她的族人。

彥菱不喜歡自己的親姐姐,她覺——她軟弱無能只知小安不知大恨。

她更喜歡秦敏,她看似柔弱其實極有主見,——起來病懨懨的卻胸有丘壑。

秦敏博學多識,知道——極多,她似乎懂——世間一切道理。

她還懂她。

彥菱想著,她和秦敏定能掀翻這個天地,定能讓天下人知道,他們妍族人不是玩物,而是世間最尊貴的存在!

然後秦敏懷孕了。

妍族不可能異族受孕,她卻懷了那個中原男人的骨肉。

彥菱如遭雷擊,所有幻想都破滅了。

她有多心悅先皇後,此時便有多恨。

恨她,亦恨她深愛著的那個男人,更恨這不公的命運。

為什麼她總是一個人。

為什麼只有她是一個人!

彥菱逃了,離了秦府庇護,她這張招搖的臉又惹來無數腌髒事。

彥菱惡心透了,恨透了,怨極了。

她被彥素救下,被自己的親姐姐帶了回去。

彥素生了一個貌美的女兒,起名彥君玥,她還想要第二個孩子,——字都想好了,若是男孩便是君兆,若還是女孩便叫君菱。

菱是彥菱的。

可惜彥菱心中沒有丁點暖意,她討厭孩子。

都是孩子,讓她一無所有。

彥菱又走了,她沒辦法待在彥素身邊,她心中只有復仇。

她重新去找沈爭鳴,想盡辦法回到先帝身邊。

她要——這個男人,——他究竟哪里值得秦敏等他愛他為他不顧性命生下子嗣!

先帝不受她蠱惑,也管住了身邊人不受她誘惑。

他和沈爭鳴不一樣,他自己意志堅定,他還有強大的人格魅力吸引了身邊人。

彥菱漸漸明白了秦敏為什麼愛他。

她更恨了。

她永遠也搶不回秦敏。

她永遠都是一個人。

秦敏早產,生完孩子後大出血,命懸一線。

彥菱急忙趕回秦府,問她這是何必?

秦敏說的卻是︰「我想看——他。」

彥菱看著那個丑陋的孩子,——著秦敏如獲至寶般地親吻他,心中最後的弦繃斷了。

彥菱對秦敏說︰「跟我走,我能讓你恢復身體,你可以和我一起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她不在乎她是不是妍族人,她只想她好好活著,別這麼早死去。

秦敏笑著模模她的細軟的額間發︰「謝謝。」

彥菱死握著她的手︰「你不跟我走。」

秦敏溫聲道︰「這里是我的家。」

彥菱逼問她︰「可是你會死!」

秦敏垂眸看向懷中安靜的孩子,眉眼溫柔︰「我會——著他長大。」

彥菱怔怔地望著她,心中所有情緒全部化作滔天恨意。

她徹底不要她了。

她從未在乎過她。

她眼里只有她的丈夫和這個丑陋的孩子。

為什麼……

為什麼她們都這樣?

男人、孩子、家。

妍族淪落至此,哪有家!

彥菱抱走了彥君兆,她告訴沈爭鳴這是她和先帝的私生子。

她又對先帝說︰「將軍,這是我和沈爭鳴的孩子。」

她抱著襁褓中的沈君兆孤身沖進敵營,她賭先帝會為了兄弟情義拼死來救她。

她要毀了他們。

她要讓她們清醒過來!

雍理听彥君玥說完這些,心中五味雜陳。

也許這只是他們的推測,也許這就是塵封的真相。

悲劇的源泉是妍族的命運。

造就了後宮——千的人偶,造就了清醒著瘋狂的彥菱。

雍理對彥君玥說︰「這些別告訴阿兆了。」

彥君玥也正有此意︰「嗯。」

他們這邊剛聊完,彥君玥走了沒多久,沈君兆推門而入。

雍理還沉浸在過去的事里,半晌沒回過神。

沈君兆見他面沉如水,心落了落。

雍理強打精神︰「忙完了?」

沈君兆薄唇緊抿著。

雍理收拾好情緒,瞥到了他手中攥著的明黃聖旨︰「咳……」

下旨的時候厚顏無恥,此時還是有點點不好意思。

禮公主什麼的,嗐,雍阿理你真是太不要臉了!

沈君兆見他盯著聖旨,壓著聲音道︰「臣不會娶任何人。」

雍理一怔,抬頭——他︰「啊?」

沈君兆將他擁入懷里,忍著胸口密密麻麻的針刺,低聲道︰「無論你在想什麼,我此生絕不娶妻。」

雍理回過味來了︰「你……」

沈君兆吻上他的唇,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被親——如此熱切,雍理早就招架不住。

他總懷疑妍族人的……有讓人情動的功效,要不他怎麼就……咳……

雍理眼尾泛紅看他︰「你當真不娶妻?」

沈君兆扯開他衣服︰「陛下無需拿這些試探我。」

雍理樂了︰「你覺——朕是在試探你?」

沈君兆咬上他。

雍理哎喲連連︰「沈君兆你其實是屬狗的吧!」

沈君兆弄——他更狠。

雍理聲音很快就變了調,嗚嗚咽咽得圈住他。

白日里還是頭一回,雍理覺——挺刺激。

洗澡的時候,他靠在沈君兆懷里,問他︰「你可別後悔。」

沈君兆本來輕柔的動作用力了︰「陛下若是膩了臣了,直說便是……」

雍理忍著酥麻回頭瞪他︰「想什麼呢!」

沈君兆不出聲。

雍理︰「誒,誒你輕點,沈君兆……嗚……」

饒是早就適應了,身體也恢復了太多,雍理還是筋疲力盡。

「你平日里最聰明,怎麼這會兒偏不動腦筋了!」

「你也不想想朕宮里哪有什麼禮公主!」

「禮、理,當真听不出來?」

沈君兆怔住了。

雍理面頰通紅︰「笨死了,朕不嫁了!」

沈君兆輕吸口氣,想明白了︰「陛下……」

雍理腿軟腳軟累——眼皮都不想睜開︰「朕怎會讓你娶旁人?你這輩子都是朕的!」

沈君兆薄唇微顫︰「禮公主是……」

雍理瞪他︰「廢話!」

沈君兆的黑眸是前所未有的透亮︰「您要嫁給臣?」

雍理臨到這會兒了是真的害羞了︰「你既不想娶,那算了。」

沈君兆︰「!」

雍理推開他︰「朕倦了,睡覺。」

沈君兆哪里睡得著︰「陛下……」

雍理眼楮眯成條縫︰「朕知道沈相說話算數,朕听你的。」

沈君兆︰「……」

雍理故意道︰「可惜了你給朕做的那身紅衣……」

沈君兆︰「…………」

別問,問就是沈相天價收購後悔藥!

第二天。

沈君兆就差把聖旨給裱起來了︰「聖旨豈能兒戲,陛下金口玉言,駟馬難追。」

雍理︰「朕不勉強你。」

沈君兆︰「臣絕不抗旨。」

雍理︰「朕——你之前……唔……沈君兆你犯規!」

說不過總還親得過。

良辰吉日。

彥君玥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當個主婚人,主的婚是自己的弟弟和自己的弟弟。

活著真好,什麼稀奇事都能遇到!

子難大師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當個媒人,說的還是這麼開天闢地頭一遭的大媒。

出家真好,斷情絕欲才能見怪不怪!

沈君兆尚公主,這可以說是大雍有史以來最盛大的婚禮。

雖然誰都不知道禮公主是何方神聖,雖然下旨的元曜帝自始至終都沒露面,但不妨礙百官道賀,百姓同樂,一片歡天喜地。

雍理萬萬沒想到成個親這麼麻煩,尤其是從他這個稀奇古怪的角度來看。

一早梳妝,不讓吃還不讓喝。

禮儀極多,處處講究,蓋頭一落,他整個一睜眼瞎。

本想看沈君兆鮮衣怒馬,結——便宜了太平街的圍觀群眾。

好不好看不知道,尖叫聲很實在。

雍理在轎子里月復誹︰「你們清醒點,沈君兆成親了!」

好家伙,外頭尖叫聲更大了,隱隱還有男人在尖叫是怎麼回事!

雍理好氣,可惜不敢掀開蓋頭。

他這一露臉,就真的——垂千古了。

估計千年,哦自信點,萬年後也是史書上響當當一——人。

回頭到了地下,怕還要被父皇母後給指著鼻子罵一頓。

丟臉丟到姥姥家這種事,元曜帝才不干。

行吧,自己嫁自己只要旁人不知道,就不丟人!

鬧哄哄的婚禮結束,在婚房里等——無聊的雍理可算是把人給等回來了。

沈君兆喝了酒,淡淡的酒——濃重了他身上的冷香——,隨著腳步逼近,雍理竟緊張起來了。

心砰砰直跳,壓不住也道不明,滿是喜悅與甜蜜。

沈君兆輕聲道︰「陛下……」

雍理赧聲道︰「快些掀了這東西,朕快悶死了。」覺——悶卻沒有自己掀起來,而是一直耐心等著沈君兆。

沈君兆心里一軟,無盡柔情落在秤桿上。

稱心如意。

太過如意。

大紅蓋頭下,他的雍阿理眉眼似畫,顛倒眾生。

沈君兆嘴角溢出笑容。

雍理被他這一笑晃到,只覺口干舌燥︰「朕都這般了,你不可負朕。」

沈君兆擁住他,吻他眉心︰「謝謝。」

雍理不滿意︰「如此良辰,你只是同朕道謝?」

沈君兆垂眸看他,視線溫柔似水︰「陛下……」

「此生不離。」

「此生不棄。」

「惟願一生一世一雙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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